第08章 率性而為的混混

約瑟·湯恩比說劉邦是“人類曆史上最有遠見、對後世影響最大的政治人物”,這評價讓人喜歡。 約瑟因其對曆史獨到的眼光,成為英國著名的曆史學家,他的十二冊巨著《曆史研究》,被譽為“現代學者最偉大的成就”。

盡管如此,在評價漢高祖劉邦時,這位著名的曆史學家把握得還是不夠準確。我們的漢高祖劉邦,確實稱得上是“對後世影響最大的政治人物”,但他似乎從來就沒有什麽“遠見”。

譬如說他皇帝征途上歪打正著的第一步:放徒役們於驪山中。

劉邦出生於豐縣中陽裏金劉寨村,打小就是特不能滿足父母希望值的那種。家裏並不寬裕,卻還是勒緊褲腰帶供他盧綰一起去馬公書院讀書,可他卻玩劣過甚,就知道貪玩逃學。讀書沒多大興趣,下地勞動也不喜歡。父親罵他:“你這個懶蟲,怎麽就不能象你的倆哥哥,好好經營田土呢?我死了以後,你可怎麽活啊!”

劉邦每次聽了這話,都隻是笑笑,直到他得到了天下之後,才與父親開玩笑說:“老爸啊,你看我與倆哥哥相比,是誰的經營收益大?”

劉邦也有最喜歡的事,這就是雲遊四方,交朋接友。他生性豪放,講究哥兒們義氣。特別是那種“布袋子”的性格,看著有些愚,卻愚得可親,軟乎乎地讓人一覽無餘,好象骨子裏麵沒什麽自己的東西,很容易接受他人的觀點和主張。後來的事實證明:正是這種性格,成就了劉邦。他就是這麽個沒什麽東西的布袋子,自然而然地可以容納許多東西,這反而比有長處的人更能成就自己。因為世上任何的長處,相對來說也總會有短處,而劉邦卻容納了這一切,兼容並收來成全自己。

於是劉邦象塊磁石,身邊總是聚集著許多各式各樣的朋友。殺豬買菜的、販牛打鐵的、還有縣裏的大小官吏們,隻要誰有那麽一點兒緣由與劉邦見麵,很可能就成了他的朋友。

朋友多了好辦事,這話在劉邦身上應驗了,三十歲時,搭幫朋友的推薦提攜,他竟然做起官來,當上了泗水亭長。

這“亭”,是當時一個最基層的單位,主要負責十裏轄地範圍內的治安,有三個在編人員。亭長是一把手,主持全麵工作,兩個下屬,一個求盜,負責治安;再一個亭父,負責“辦公樓”的管理及清潔衛生等雜活。

一個鄉下的混混般人物,能撈到這麽個“活”幹,顯然是比窮秀才突然就中了狀員還要更好的美差。

當官真好!就算是這麽個沒品沒級的泗水亭長,隻要有個“長”字在,就有聽吆喝的手下,就可以就可以佩印著冠、披甲帶劍,能夠一手持竹簡命令、一手持捆人的繩索,後麵再跟兩個絕對聽從使喚的丁卒,哇!別提多神氣了!!

於是乎,這世上但凡做了點官的人,都變得威風起來,不尋常起來,原本無論是怎樣的一張臉,都成了個“肅”字,開始一本正經地辦事,板起臉來做官。殊不知,官一旦如此來做的人,八成也就這樣了。

劉邦卻不然,他根本不為此得意、神氣,或是正兒八經一些,更不會把麵孔板起來待人處事。他晃晃悠悠地**去泗水赴任之後,還照原樣地嘻皮笑臉,隨隨和和快快樂樂地與人相交。當然,由於秦朝律令過於森嚴,既已為官,還想象以前那樣無拘無束遊俠似東遊西逛是沒法子了。不過,酒還是可以喝,朋友還是可以交的,有什麽可以亮亮相、展示展示風采的機會,還是要去露一露麵。

就在劉邦當了亭長的第三年,他遇上了個一展風采的絕好機會,他立刻抓住了,並且臨場發揮極佳,結果,竟讓他賺回一個老婆、一個中國皇後史上有記載的第一位皇後和皇太後、一個中國皇帝史上第一個臨朝稱製、掌握漢朝政權長達十六年的女子。

這女子的父親叫呂公,是秦朝單父縣城東30裏呂姑村人,一大家子人本來生活得好好的,突然就與一極強悍的人結了仇。為躲避仇家糾纏,呂公隻好拖兒帶女,一家子逃難到好友沛縣縣令的家裏。縣令家來客,算是給那麽多一心想巴結縣令的屬下提供了個絕好的機遇,於是道賀的人蜂湧而至了。

縣令既然是一縣之長,縣令的家事也就成了公事,這客人的接待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時任沛縣主吏掾蕭何的肩上。這主吏掾是縣令的主要佐吏,實際上就是縣令的助理。

蕭何這個人是漢代建立的主要功臣之一,有漢初三傑之一的稱謂。他出生於秦泗水郡豐邑縣東護城河西岸,為豐邑大姓,有宗族數十家,是本地古來的舊族。蕭何平時勤奮好學,思想機敏,對曆代律令頗有研究。這對他日後輔佐劉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從某個方麵來說,蕭何與劉邦的性格也有非常貼近的方麵,他性格非常隨和,善與人結識交往,也結交了許多朋友,這其中就有劉邦,而且彼此都非常欣賞。

從官職來說,沛縣的主吏掾蕭何就是劉邦這個泗水亭長的頂頭上司,可他們似乎沒有這麽按級別來相處,劉邦並不去討好蕭何;相反,劉邦經常要出現一些屬於混混們常犯的違法亂紀事,雖不那麽罪大惡極,但要進牢裏去蹲那麽十天半月還是很夠格的。多虧交上了蕭何,每次都濫用了一下手中的權力,替劉邦遮掩過去。

從另一方麵來說,蕭何與劉邦又是有著根本的區別。蕭何是一個為人謹慎有法,辦事幹煉,長於管理行政的人,無論是縣裏內外,上上下下的關係事務,他都一五一十打點得井井有條。出仕為吏以後,蕭何以善於文法吏事,深受上級主管的賞識。

然而就是這麽個人,卻非常欣賞劉邦的敢做敢為、敢於擔當的個性,而且特別欣賞劉邦身上那種下能夠仗氣使人、上能夠折節低首的獨特魅力,不但對劉邦,就是對他那些三教九流的一幫鐵杆哥們兒,也十分地照顧。

蕭何最初欣賞劉邦,是一次偶然的同席交談中,蕭何見那劉邦表麵上好象傲慢無禮,但是內裏卻透著智慧與肚量,哪怕酩酊大醉時、狂言妄語中,對智者在理的話,也總能心領神會,或默然靜思、或陳謝請從,頓時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正因為如此,從那以後,在眾多的沛縣吏民人物中,蕭何對劉邦開始刮目相看,認準他是個不可忽視的一方人物。

隻是這次操辦縣令家的道賀酒宴,蕭何無意間忽視了劉邦。道賀是要帶“禮”來的,禮多的人,接待稍微好一些是應該的。於是蕭何對來客宣布規定:賀禮過千者居雅座,不足一千者一律在大堂就坐。

劉邦來了。這樣的熱鬧,本縣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會來的場所,他當然不能錯過,不能放棄這樣好的與人相交的機會。可是他身上正巧沒錢,這又有什麽關係呢?劉邦拍了拍空****的錢袋,笑盈盈地走進宴客大廳。知道了蕭何宣布的規定後,便大大咧咧地高聲喊:“泗水亭長劉邦到,賀錢一萬!”

蕭何說的“賀禮過千”,劉邦說的“萬”,都是指銅錢。在那時候,劉邦這樣的基層小吏,月俸就隻三百銅錢。劉邦現在開口“一萬”,可是三年的薪俸,客人們聽了,自然如雷而驚,目光齊唰唰地投落他身上,連正在雅座接待貴客的縣令和呂公,都給這驚雷給震出來了。

眾人的目光都盯在劉邦空****的錢袋上,很快大家都明白了,這家夥是在戲說,來混酒喝的。縣令臉色由驚而怒了,呂公見了,忙對縣令使一個眼神。

“我要好好地教訓教訓他!”縣令氣呼呼地說。

“別,別!”呂公目不轉睛地盯住劉邦:“你看他,奇骨貫頂、河目海口,隆準而龍顏、美須髯,雄姿傑貌的……”

縣令知道他的摯友呂公對麵相頗有研究,看一眼劉邦問:“他是一幅什麽相?”

“帝王之相啊!”呂公在心裏喊著,卻不敢說出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高貴的相貌,我要把女兒嫁給他。”

呂公有倆兒倆女,他最喜歡的,是字娥妁名雉的長女。呂雉生就一張瓜子臉,一個細長的脖子,一雙細長的眼睛,眼角尖小,眼珠圓大有光彩,相麵的稱為真光,也叫龍睛。眼尾卻細長,收斂上翹,猶如鳳凰的尾巴,整個眼睛形狀就象鳳凰的身子,管這叫風目。這龍睛風目配好了,再加上修長清秀、略為上豎的眉毛,就會顯得格外地端莊威嚴,故此相書有言:龍睛風目的女子,必配君王,呂後正是這般長相。

為此呂公心裏常常偷著樂,不止一次地對人說“雉女有大富大貴之相,日後富貴齊天。”沛縣縣令想讓呂雉做他的兒媳婦,竟遭呂公婉言謝絕。如今,呂公執意要將女兒嫁給劉邦。

此時的劉邦,年過而立,雖不成婚,卻已有情婦曹氏,還生下了兒子劉肥在家養著。高祖六年(前201年)劉肥被立為齊王,封地七十座城。可當時,他還隻是個沒娘的野孩子,直到劉邦娶了呂雉,小劉肥這才享受到了母愛。

呂雉在父親排除眾議、一意堅持嫁給劉邦後,數年中隻能同所有的村婦一樣,除了替夫家生兒育女,就是在田間勞作、辛勤操持家務。又因為她是跟了劉邦這樣有混混特質的人,比起一般的村婦來,更多了些擔驚受怕和災難。所幸呂雉都挺過來了,不久為劉邦生下一兒一女。

公元前205年,劉邦被項羽打敗,呂雉和劉邦的父母一同被俘,做了兩年的人質,直到前203年秋,呂雉始得歸漢,留守關中。劉邦稱帝後,呂雉被立為皇後,她的一兒一女,兒子劉盈封為太子,後來做了漢惠帝;女兒封魯元公主,後來嫁給張敖。

呂雉做了皇後方顯謀略高人一籌,漢初時,她助劉邦殺韓信,彭城等異姓王,消滅分裂勢力鞏固統一的局麵,為大漢的穩固做了很大的貢獻。劉邦死後,尊為皇太後的呂雉因惠帝仁弱,實際掌控了朝政,十六年中,她遵守劉邦臨終遺囑,相繼重用開國功臣,無為而治,從民所欲,從不勞民,為後來的“文景之治”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其統治才能,堪稱中國曆史上三大女性統治者——呂後、武則天、慈禧太後中的第一人。

然而,呂雉殺少帝,特別是毒死趙王如意,砍斷戚夫人手足,挖眼熏耳,用藥使之變啞,置於廁中,名曰“人彘”(人豬)……等等這些,也凸顯她為人殘忍。但早年的呂雉,卻是非常勤勞善良的。對於劉肥,這個劉邦情婦生的孩子,她就待得一直很好;對自己的一對兒女和劉邦父母,她也總是盡心盡力地照料著。

而遠在百裏之外做亭長的劉邦,卻一直是與朋友相聚的時間多,與妻兒相處的時間少。呂雉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的,還生下了一對討人喜歡的兒女,按說,40多歲的劉邦,該顧一顧這個小家,遇事得想一想這個小家!可事情並不是這樣,遇到了什麽事,劉邦還是按著自己的性子去做,根本不想想家裏,當然也更不為自己的將來著想。

單從這點來看,劉邦無論如何稱不上遠見,隻不過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中年做事還很少功利考慮,一切依了自已的本份、率性而為。

能這充分能證明這一點的事情,是他接下來闖下的、平生最大的禍,大的蕭何無法再罩住他。丟了亭長的工作不說,劉邦還隻能去沼澤深山之中流亡。

官兵要殺死他,整個秦國都在通緝他!

盡管,這次闖禍成了劉邦後來帝王事業的一個契機,或者說是一個條件,但不管怎麽說,他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看到未來,甚至也不去想想自己的父母妻兒,這是絕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