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成了秦國名符其實的主宰

自嫪毐做了長信侯之後,脾氣漸長,對宮女、太監動則破口大罵,但對兩個孩子,卻是寵愛有加。這天嫪毐對倆孩子格外親熱,太後見了,心中非常高興。可就在這時候,卻看嫪毐拉下了臉,還長長地歎了口氣。

太後忙問他這是為什麽。嫪毐向太後說了一番關於兒子未來可怕的話,指出隻有給倆兒子一個名份,他們才可以活下去。

倆個大人的關係見不得天日,兒子又怎麽能有什麽名份?太後為難了,嫪毐卻在心中暗自得意,趁機提出:把觀任的衛尉蒙鳶換成竭生。

“為什麽要這樣呢?”

“因為蒙鳶侮辱我。”嫪毐無中生有地中傷蒙鳶。

事實上,是因為蒙鳶是呂不韋的親信,而竭生則是嫪毐的親信。嫪毐的野心越來越大,他要把京城和皇宮掌控在自己手上。

當被解了職的蒙鳶把這事告訴呂不韋之後,呂不韋憤怒了:“這個閹官,太可惡!”沉思了許久,呂不韋對蒙鳶說:“這樣吧,他不讓你統轄宮廷衛士,我就派你去指揮軍隊。”

就在昨天,呂不韋剛與秦王商量妥當,秦軍兵分兩路,一路由蒙驁老將軍統帥,北出太行;另一路由秦王的弟弟長安君成嬌統領,從上黨的屯留東出太行。兩路大軍,分別由東北兩個方向,相互呼應,直逼趙國都城邯鄲。

於是,蒙鳶做了蒙驁的副統帥,高興地領軍進攻邯鄲。這本來是場勝算很大的戰爭,可是,成嬌率領的東路軍到了屯留就再不前行了。蒙驁的北路大軍成了深入的孤軍,趙王抓住機會,令大將龐暖率大軍北上襲擊蒙驁。蒙驁大敗回營,得知成嬌兵滯屯留,慌忙派人把這事報告呂不韋。

呂不韋剛收到蒙驁的報告,蒙驁就被埋伏在太行山密林深處的趙軍亂箭射殺。呂不韋嚎啕大哭,既為蒙驁傷心,又為秦王擔心。王者風光無限,同時也險象環生!呂不韋心中感歎著,匆匆地趕去秦王宮。

禦書房裏,秦王正與李斯討論諸子百家。當時,“諸侯異政,百家異說”,“道術將為天下裂”。政治變革、王製轉型就是百家爭鳴的政治根源和主要動力。爭鳴的主題是政治,議論的中心自然是君主。什麽樣的國家體製、君臣關係和施政方式更有利於國家富強、君權穩固、政今統一?如何才能“定於一”、“王天下”、“為天下一統”?等等這些,都是即將接管國家政權的秦王非常熱衷、渴望了解的問題。

通過這麽些年的學習,秦王已經是滿腹經綸。可是,身份與性格所至,注定了他不會去做一個學問家,而是來做一個政治家。政治的特點就是凡事從政治本身的需要出發,一切道德、倫理的訴求,都隻能為政治作裝飾。正因為如此,秦王對諸子百家的爭論,他隻是從他的政治出發,一切為我所需。

“法家注重的是功利、實力、謀略、耕戰和法製,也從不諱言‘霸道’,這於秦國的發展,一統天下深合適宜。”李斯熟悉各家,也知各家所長,正侃侃而談,卻突然發現秦王對他的話心不在焉,連忙閉上了嘴。

“李斯,你給我說說,本王應該什麽時候行冠禮。”秦王突然沉聲問道。

原來秦王在焦慮這個問題,李斯稍想了一下告訴秦王:“一般的男子,二十而冠;天子諸侯子,十九而冠。”

“十九而冠,可本王今年已經二十了,為何還不給本王行冠禮。是不是他們想將王權一直代行下去?我的母後,難道她貪戀本王的權力。”

“不會,絕對不會,太後是大王的親生母親,是深愛大王的。況且,太後根本不貪戀權力,不然她怎麽會住到雍城去。”

“難道,是呂不韋?”

“呂相邦對大王忠心耿耿的,不然他就不會把一半的兵權交給長安君成嬌。”

“是啊,交給成嬌就等於交給我,因為我們是親兄弟。但願我的王弟旗開得勝,我就趁勢讓呂不韋將軍權都交給出來。”

倆人正說到這裏,呂不韋進來,說了成嬌的事情,秦王聽完,雙眼瞪得突起,喃喃自語道:“成嬌,他怎麽會反呢?”

成嬌是秦莊襄王的另一愛妃所生,比嬴政僅小一歲,在嬴政沒有歸秦前,一直是莊襄王的最愛,直到嬴政歸秦後,莊襄王戀於舊情,把心都放在趙姬身上,愛屋及烏,漸漸地冷落了成嬌。為此,成嬌對嬴政又嫉又恨,一直都尋找報複秦王的機會。這一次成嬌好不容易手握重兵,叛秦成了自然的事情。

此次讓成嬌能夠領兵,本是秦王堅持所至。他把成嬌當成自己人,目的是想讓他代替自己,收回呂不韋的一半軍權。沒想到事情弄巧成拙,秦王又惱又懊,許久說不出話來。

秦王的心事,呂不韋很清楚,現在見他這樣,想讓他好好想想,便告辭離去。

秦王自作自受,心裏很不是滋味,長歎口氣,咬牙切齒地說:“這個成嬌,實在可惡,狼子野心,還壞了我的大事!”

李斯卻壓低聲音說:“成嬌實在可惡,但他並沒有壞大王的大事,反而給了大王一個獨掌兵權的機會。”

“說明白一點。”

“如今成嬌謀反,我們一定要興兵討伐。這件事,如果由大王來做,兵權不是都落到大王手上。”

秦王聽了,眼睛一亮,轉憂為喜,又與李斯商量一番,便去找呂不韋。

出了王宮之後,呂不韋就讓蒙恬去通知有關將軍前來府上聚議,商討關於討伐成嬌的事情。討論還沒有開始,秦王已到跟前,懇切地對他說:“仲父,成嬌是我的親弟弟,是我安排他帶兵的。如今出了這種事情,我一定要親自帶兵前去征討。”

呂不韋鷹眼轉了半圈,就明白了秦王的用意。在心裏說:“我的兒,你這麽急要接掌大權,是不信任為父。其實,為父是想給你再多做幾件事情,把基礎打得更牢實些,除此之外,又何嚐有其他的意思。你既然己經急不可待了,我又有什麽辦法。”這麽想著,對秦王說:“這些年來,仲父隻不過是代你管理國事。你如今長大了,學問也比我多,政治軍事都是第一流的。我已經老了,也累了,該把國家交還給你了。快去討伐成嬌吧,待消滅了這個叛賊,你就去雍城行加冠禮。”

秦王從呂不韋手裏接過兵權,前往征討成嬌。大軍一到饒地,成嬌手下紛紛倒戈,成嬌眼看無法抗拒,隻好自殺。秦王將追隨成嬌的軍吏一律斬首,對戰死的士卒一律戮屍,並將饒地的百姓也一律遷往臨洮。

平身第一次親征,秦王取得了空前勝利;他那無比殘忍的性格,也彰顯得淋漓盡致。

自莊襄王去世,給秦王留下的三位耋耄之將,蒙驁、王齮均己戰死,就剩下了麃公。秦國先祖隻是些懷有養馬訓馬技藝的人,從頭到尾都靠一個“打”字,才使嬴氏一族不斷發展壯大封候稱王。就連早年周孝王所賜的秦地,賜前也是為戎人所占,全靠嬴氏一族的拚打,才趕走了戎人,第一次擁有了一塊屬於自己的發祥地。幾百年戰爭不已,秦人的武將,早已遍布軍營。父王留下的老將軍在沙場上雖然又戰死了兩位,卻有更多忠於秦王朝的戰將來到秦王的身邊。通過滅王弟叛亂的這一戰,秦王憑了一雙慧眼,不但更加地重用了王翦,還啟用了蒙武、蒙恬、李信、王賁、等多名武將。後來的事實也充分表明,秦王的眼光,是多麽的犀利。

秦王凱旋歸來,騎著高頭大馬,從東門走進感陽城,受到了文武百官及城中百姓的夾道歡迎。他走進王宮,又得到一個天大的喜訊,他的長子扶蘇出世了。躊躇滿誌的秦王看了扶蘇一眼,即刻讓人傳來李斯商談行加冠禮的事情。呂不韋爽快地答應自己立馬就去雍城,讓太後高興地給秦王行加冠禮,把秦國的政權交還給他。

在去雍城路上,呂不韋想:聽說嫪毐與她也有了兒子,而且是兩個。作為象她那樣的女人,該如何想兒子親政的事呢?她應該是沒問題的,那個愚蠢而又可惡的嫪毐恐怕就未必了。

呂不韋的擔心是必要的,此刻的嫪毐也正在與太後談論關於秦王行冠禮的事情。在太後看來,把原本屬於兒子的王權還給兒子,她十分樂意,可嫪毐卻堅持說不行。

“你不要忘了,嫪平和嫪安,他們也都是你親生的兒子。”

嫪毐故意地把“親生”二字說得特別重,見太後又為難了才哭喪著臉說:“秦王一旦親政,你的男人、兒子,都隻能到陰間去了。”

“秦王不會加害他的親弟弟,也不會加害你。我會求他的,他一定會聽我的。”

嫪毐搖了搖頭:“他一旦有了權,就一定不會聽你的。他能殺他親弟弟成嬌,當然也能殺我和我們的兒子。”

嫪毐終於說服了太後,騙走了秦王璽和太後璽。

待呂不韋到來時,太後隱瞞了這事,她又一次把呂不韋的勸告當成了耳旁風。呂不韋當時就感到太後有什麽事瞞他,心裏有點兒替她擔憂。此刻的呂不韋已非常清楚,太後與她的情夫加起來,也敵不過己經長大的秦王。

曾經有過苦難的秦王,曆煉出一種超乎常人的耐力,也駐紮於心底一種深深的憂患意識。正是這種憂患意識,使他凡事謹慎小心,隨時都有一種防備。幾年前,秦王就在宮中眷養好些個忠心的隨從,讓他們去打探自己需要掌握的消息。在來雍城之前,嫪毐的計劃行動,秦王己然清楚,早作了周密的考慮,通過反複權衡,才決定到雍城的蘄年宮行冠禮。

一日的車馬奔波,年輕的秦王並沒有感到絲毫的勞累。他將昌平君、昌文君、王翦、李斯、姚賈等召到身邊,不動聲色地發布旨意。

這時候,鹹陽城內的守卒和秦王宮裏的衛士都在緊張地行動著,他們剛剛接了嫪毐死黨衛尉竭和內史肆的密令,以保衛都城和王宮的安全為名,重新安排布署人馬,將整個都城和王宮都牢牢地控製。嫪毐給了衛尉竭和內史肆的密令後,立即拿著太後給的秦王禦璽和太後璽,親率佐戈竭與中大夫令齊等人,飛馳到雍城的周邊幾縣,分頭前去調集縣卒、官衛、士卒、官騎。很快,嫪毐的麾下集結了上萬人。

第二天,當嫪毐親自指揮這萬餘軍士圍攻蘄年宮時,衛尉竭趕來驚慌地報告說:“王翦和蒙武,已經控製了都城與王宮!”

嫪毐直驚得兩眼流血,還要強行進攻,結果慘敗,與二十餘位原本朝中的高官一道全被生擒活捉。秦王下旨:“所有叛賊,一律處死!嫪毐,處以車裂,誅滅九族!其死黨衛尉竭、內史肆、佐戈竭、中大夫令齊等二十人,一律梟首,誅滅三族。其餘所有追隨嫪毐的叛逆,賓客舍人罪輕的為宗廟鬼薪,罪重的奪爵遷蜀,徙役三年。”

強權從來都靠血腥做它的伴侶,秦王的加冠禮在血腥中進行。他身佩寶劍,在這先祖的蘄年宮東階上,完成成年儀式。從這以後,他就成了秦國名符其實的大王。

秦王雖然任性,經曆過的苦難告訴他,對於自己沒辦法突破的事情,也是應該去妥協的。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很好地保護自己,最終幹出了一番大事的人,都是如此。現在好了,嫪毐這可惡的東西除去了。太後雖然是自己的母親,做錯了事,也是應該受到懲罰的,至於其他相關的人,懲罰當然要更重一些。

秦王下旨:將太後遷出雍城,送到破舊不堪的萯陽宮;太後身邊所有的人,一律處死;那兩個同母異父的小弟弟,則裝進麻袋裏,活活地摔成肉泥。

這一切辦妥後,秦王回到鹹陽。此時他的身邊,雖說已經有了許多文臣武將,譬如昌平君、昌文君、茅焦,王翦父子、蒙武父子,可是遇上自己心裏有了一些想法,想說給人聽時,最早還是隻會想起李斯這個管府內事務的小長史。這不僅因為李斯的那份真誠恭敬,那分與他這個秦王息息相通的靈犀,更因為李斯有很多能給他啟迪而又一點都不冒犯的建議。

伴君若伴虎,許多人都這麽感歎。殊不知,這是因為這些人沒有降虎的能力。在這方麵,李斯遊刃有餘,絲毫也不遜色於以後的傑出賢相。

呂不韋把李斯派到秦王身邊,全因為他是一代大儒荀子的學生。對於諸子百家、呂不韋不能一視同仁,隻能擇其認同的為自己所用,而他最為讚賞的,還是儒家。他欣賞儒家的仁愛、道德,希望能通過李斯把這些觀念潛移默化給秦王。

殊不料,李斯雖是儒派荀子的高徒,骨子裏就不喜歡儒家的東西。在李斯看來, “禮”字作為治國之首,不過是要國中臣子百姓都守規矩,從根子上服從大王的旨意。要保證禮能得到臣民的遵循,就需有相應的條例規定,“法”也就跟隨而來。以法來保證禮的貫徹執行,這種治國方略,更加適合於政治的操縱。基於這樣的考慮,李斯從實際出發,處處強調條例規定、獎懲分明,所謂的法家思想,便在政治的實踐中愈來愈分明。

李斯的這一套,剛好迎合了秦王的心願。秦王憑了自己的政治智慧判斷,這種辦法更有利於他的統治。也正因為如此,秦王喜歡與李斯討論國家大事。可沒過多久,秦國查出來修渠的鄭國是間諜。此事一出,秦國上下嘩然,以贏氏家族的領袖人物嬴天為首,一致要求趕走所有其他諸候國在秦為官的人。此時秦王剛剛親政,最大的依靠就是宗室大臣。如今他們一意堅持要趕走異國人,秦王無奈,隻好下了“逐客令”。

李斯痛心疾首,卻也隻能離開。他這個楚國上蔡的小吏,為了能有大的作為,曾飽讀詩書、博覽諸子,棄官不做、投靠荀子,學成帝王之道,千裏迢迢來到秦國,可謂是費盡了心機。眼看就要心想事成,前途無限光明,竟然崩出一個逐客的事情。李斯大不甘心,一番痛苦之後寫出《諫逐客令書》,托人轉交秦王,戀戀不舍地離開。

秦王一口氣讀完《諫逐客令書》,兩眼放光,收回逐客令。三天後,李斯又來到了鹹陽宮的後花園,跟在秦王的身邊。秦王因為他《諫逐客書》有功,給秦國留住了大量的人才,拜李斯為客卿。李斯因禍得福,心情格外舒暢,接著上次的談話,與秦王縱論天下大事,極認真地替秦王分析當時的政治格局。李斯建議秦王,盡快健全健全一些相應的規章製度、條例、刑律、政令等,先把國內的事做好,再來對外用兵一統天下。

秦王聽著,非常同意,立刻著手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