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太原韜光養晦

太原的晉陽宮,是隋煬帝的行宮,不但建造的宏大瑰麗,而且藏物甚豐。糧米彩段,兵甲刀槍無數不說,還有五百美女,專等皇帝到太原時享用。而今隋煬帝南下揚州,為避高君雅、王威倆人耳目,李淵便成了這裏的常客。

常到晉陽宮坐坐,都是為商談要事,因為晉陽宮監裴寂,是李淵十分信得過的好朋友。李淵要在太原實現自己的驚天抱負,自然要爭取晉陽縣令的傾心相助,這日便讓裴寂約了晉陽令劉文靜,自己帶著二子李世民,一起到宮裏喝酒聊天。

一番談話之後,李淵立即看清劉文靜絕對是個會死心踏地跟自己幹一番大事的人,於是歎息一聲說:“如今最棘手的事情,有這麽三件:一是翟讓的瓦崗軍、竇建德的河北軍、杜伏威的江淮軍,這三股勢力,已經做大,從東、南、西三麵對太原產生威脅;二是北方的突厥始畢可汗蠢蠢欲動、咄咄逼人,從北麵對太原產生威脅;三是皇上對我有猜忌,而且越來越重,從根本上對我產生了威脅,不知倆位對此有何良策。”

劉文靜聽了說: “就目前形勢來看,似乎是將太原團團圍住的三股大勢力,雖然已經使得皇上無力掌控全國的局勢,對我們太原卻暫無直接威脅,因為這三股坐大的勢力之中,不可能有誰會來進攻太原。倒是北方的突厥始畢可汗,象隻老鷹一樣懸在天空,似乎隻要一有機會,就會撲下來撕咬得血流滿地。當然,最可怕的,還是皇上的猜忌。”

李淵聽了劉文靜的分析,非常讚同地點了點頭,然後委屈地說:“我李家深蒙皇恩,難道會反了不成?!”

“自古忠誠難做!” 裴寂深表理解與同情地望著李淵說:“皇上,怎麽就不明白留守的一片苦心!”

“這也難怪皇上。”劉文靜接過話來,分析道:“而今皇上,他從來是雄心勃勃,總想幹一番前無古人的大事情。結果卻是朝外四方起義不斷,朝中大臣不斷反叛。其他人還好說,連他最信任的越國公楊素之子――楊玄感,也想來要了他的命。這,實在使他傷心、也讓他警惕,有了這樣的經驗,他自然不可能再放心一個手握重兵的大臣。”

李淵不啃聲,端起滿杯的酒,一幹而盡。裴寂、李世民都喝光了杯裏的酒。獨有劉文靜端起酒杯,望著李淵說:

“對大臣猜疑之事,古往今來的皇帝,都是這樣,當今聖上,又如何能例外?他三征高麗慘敗後,除了於文述,其餘的大將不是都殺光了麽?伴君若伴虎,在皇帝身邊做事,本來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李淵聽了,扭頭望了劉文靜一眼。心想,這人雖然頗有頭腦,說話做事,還是鋒芒太露。比較而言,倒是裴寂,更讓人喜歡。

李淵這麽想著,與裴寂、劉文靜告辭,到了外麵問李世民:“晉陽令剛說的話你認為如何?”

“我認為,現在對我們來說,皇上其實並不可怕,因為他已經奈何不了我們了。”

“你難道認為,以現今太原之兵,可敵皇上的百萬大軍?”李淵說完,輕輕地搖搖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認為,皇上現在是四麵楚歌,對那些亮明了反叛旗幟的都征剿不過來,更何況他還要進攻高麗、抵抗突厥,還根本沒有意思到自己的皇權已經岌岌可危,又怎麽會為了一點猜忌,就來奈何我們。”

李淵聽了,若有所思地搖搖頭。正在這時,侯君集進來,向李淵報告:因為李密之事,皇上己派人來傳他前往揚州領罪。

李密同李淵家族一樣,曾祖李弼也是西魏八柱國之一,為北周統治核心關隴集團的著名家族。楊玄感起兵反隋,李密為其謀主,事敗逃亡。隋煬帝嚴令李淵,務必截殺李密。李淵收到煬帝的嚴令後,也曾多方布置,派出一流的勇士前往追捕。雖竭盡全力,結果還是讓李密投靠了瓦崗軍。為此事,李淵特對宣虎賁郎將王威、虎牙郎將高君雅倆人進行了詳細地說明,還認真地寫了個情況匯報,派專人交給朝廷。不知道是王威、高君雅在此事上做了手腳,還是皇上本來就想借此事修理李淵。總之,如今皇上既然要追責此事,對李淵來說,就是一件非常不妙,甚至會是大難臨頭的事情。

好在李淵向來是個平時象是非常怕事,待真遇到什麽事又都能冷靜泰然的人,他囑咐侯君集:“要特別留意宣虎賁郎將王威、虎牙郎都將高君雅倆人的舉動,若有異常,速來告之於我。”然後帶上李世明去找裴寂,把情況合盤托出,想聽聽他的看法。

“皇上一時也奈何不了你。不如暫不作理會,再好好款待宣虎賁郎將王威和虎牙郎將高君雅倆人,讓他們去皇上跟前多說好話,多加解釋,待皇上氣消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李淵聽了裴寂的話,不動聲色地把目光投向劉文靜,希望能聽聽他的看法,沒想到劉文靜此時竟一付魂不守舍的樣子。

原來,劉文靜與李密本是兒女姻親。李密參與楊玄感舉事反隋,劉文靜事先並不知曉,聞說之後,曾痛哭流涕地說:李密害我全家,死無葬身之地也!而後情急生智,旗幟鮮明地與李密斷親絕義,同樣也給朝廷寫了詳情匯報,請求皇上恕罪。事情轉眼過去有幾月,皇上並沒有嚴辦他。劉文靜剛放下心來,沒想到,皇上要為李密的事追責李淵。既然如此,當然也會為李密的事遷怒自己。看來,這一劫恐怕是難得躲過了!劉文靜心裏這麽想著,竟沒能留神到李淵投來問詢的目光。

李淵正大失所望,卻聽李世明說:“孩兒認為,裴宮監講的款待王、高二親信去替父親說情,這事,要做,但其他許多事情也可以做一做。譬如父親可以稱疾,暫不去揚州;同時,在皇上身邊,在後宮,我們不是還有許多親戚麽?我們可以托他們與皇上說說話,可能比王、高倆人更能管用。”

“對,我怎麽沒想到這一著棋,皇上身邊,無論是宦官、妃子,都有肯盡力替我說話的人。”李淵眼前一亮,讚賞地看著李世民,隻聽他又開口說道:“我們一方麵把這些事做好,另方麵,孩兒認為,最主要的還是要迅速地蓄積勢力,已保證我們隨時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此時,劉文靜已經從自己的擔心中解脫出來。因為他已想清楚:皇帝要辦他,這是必然的;同時他還明白,能拯救他的,隻有太原的留守李淵。因此,如今之計,必須解決留守所遇到的難題,這樣才可能救得了自己。這麽想清楚了之後,他開始認真地聽李世民的講話,聽到後麵的一句,感同身受,不由衝口而出:“好一個‘蓄積勢力,立於不敗之地’。二公子一語中的,乃天縱英才也。”

李淵此時卻搖搖頭說:“犬子年少不懂事,請晉陽令不要見笑。”

待走出晉陽宮外,李淵對李世明說:“你剛才的話,說得太露,在這非常時期,要特別嘴嚴才可以。”見李世明還要開口為自己辯解,李淵擺了擺手阻止他,肅然地說:“我們家本來就是‘繼膺符命’的人,正因為如此,我才讓建成與你等去‘潛結英俊’、‘ 密招豪友’,還以防禦突服為名,廣募士兵,花大量的錢去購買突膠的駿馬。蓄積勢力這種事,隻能做不能說,而且還要做得很隱蔽。你看我,每天縱酒納賂,這是我的本色嗎?”

“我知道,父親這樣做是為了讓王威和高君雅倆人放心。可是,裴宮監和晉陽令都不是外人。”

“會給你添麻煩的,並不一定都是對你抱了敵意的人。晉陽令很快就會入獄,到時什麽事都可能發生。做大事,一定要萬分再萬分地謹慎。”

李淵判斷得很準確,在李密的事情上,皇上放過了李淵,卻沒有放過劉文靜,從揚州傳旨:將劉文靜打入大牢。劉文靜雖然入獄,心中卻很欣慰,因為皇上這次放過了李淵,或者說皇上沒有力量來處置手握重兵,成了一方諸侯的李淵。然而,隋煬帝如果能躲過這一劫,最終平息叛亂,到時候必然要嚴罰李淵。劉文靜相信,自己看到了這一點,李淵和他的那個智慧高於常人的兒子李世民,肯定都看到了這一點。既然如此,手握重兵的李淵絕不會束手待斃,他一定會把天下攬得天翻天覆,而在這之前,李淵一定會派人來探望他。

第二天下午,李世民果然來了,倆人聊了一會,劉文靜開門見山地鼓動說:“如今天下大亂,如果能有一個具備湯王、武帝那樣的人來振臂一呼,天下必然可以平定。”

因有前番父親的教誨,李世民此時慎重許多,聽了劉文靜的話,隻是微笑一下,告辭回府,把這話說給李淵聽。

李淵聽了,良久不語。因生於政治世家,李淵豪放之餘,又非常的敏感謹慎。北周柱國高貴血液在他體內流淌,這使他敢於去做任何膽大妄為的事情。他胸有大誌,一直就很想有一番大的作為。對於表哥隋煬帝,李淵沒受絲毫忠君意識的顧及,因為他親眼看到隋煬帝的父親是怎樣的以大丞相逼皇帝讓位,又親眼看到隋煬帝是怎樣殺父弑兄而爭到皇位。他現在顧及的,是自己的力量,是自己如果站出來起事,能不能贏。因為這種事一旦失手,不僅是他自己死無完屍,而是整個李氏家族從此聲銷匿跡。

因此,他必須有足夠的耐心,要等待到一個十分適宜的機會,就象當初隋文帝那樣,已經強大到可以毫不費力地就將皇帝拋開時,再來做成這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他嚴肅地對李世民說:

“你一定要記住,暫時不可與任何人談這種事情。”

“可皇上己經不信你,派了親信監督你。”

“這是人之常情。對手握重兵的大臣,曆朝曆代的君王,都是這樣。”說到這兒,李淵看著李世民,見他又要開口爭辯,便反問他說:“你記得你在晉陽宮說過的話嗎?”

“可是,我們現在也蓄積了很大的勢力,單是近月來投靠的關東世族子弟,就帶來了上萬隊伍,而隋煬帝即位後大興土木,頻頻出兵征戰,已是天怒人怨。目前各地反隋大軍已有100多支,隋朝將亡,已是必然的事情。父親現在獨統要塞,手握隋朝重兵,應該順應天意。孩兒相信,隻要父親揭竿而起。隋朝失去北麵屏障,又多出一支要滅他的勁旅,滅亡,應該是絕對的。”

李淵靜靜地聽世民說完,啟發地問:“隋煬帝倒了之後呢?”

“自然是父親取而代之。”

“憑父親現在的力量,能萬無一失地取而代之嗎?”看見李世民搖頭,李淵認真地分析道:“如今隋煬帝的皇朝,隻需輕輕一推,就會倒塌。隻是,義軍已經形成三支強大的力量:瓦崗軍,江淮軍,河北軍。他們之中誰都有能力取隋煬帝而代之。更何況,北方的突厥,對隋皇朝的天下也虎視眈眈,他們隨時都可能衝進中原大地,把隋王朝撕碎。現如今,我們的力量與他們相比,根本不算最強。不說沒有把握與這一切力量抗衡,就是與他們其中的任何一支單獨對抗,也不一定就能贏。很明顯,如果我們這時候起兵,隻不過是幫他們把隋皇朝推翻,讓各路義軍失去一個最強大的對手,減少他們的許多傷亡,使他們更加強大。這樣做,對我們有意義嗎?”

李世明聽了父親的一番話,隻覺得心中豁然開朗。從這以後,對舉義大事心中更加有底,再不掛在嘴上,隻默默地潛結英傑。不久,右勳衛長孫順德前來投靠,還為李世民推薦了殷開山和段誌玄,然後三人又去募得上萬勇士,加上長孫氏與無忌,侯君集、劉弘基、高士廉等,李世民身邊己經是兵精將勇。

李淵見了大為高興,將所招新兵安置在太原城外安營駐紮,由李世民親自督促,每日裏加緊操練。就在這時,李淵心腹中的心腹唐劍來報:“北方突厥來犯,已將馬邑郡團團圍住,馬邑郡守王仁恭派人前來求援。”

馬邑郡在太原以北,位於山西雁北地區的西南端,其地東接恒山,西近黃河,雁門峙其前,桑幹繞其後,是晉北的天然屏障,為兵家必爭之地。

李淵聽了,眉頭一動,回府急召高君雅、王威前來商議退敵之策。誰知高君雅竟然頭腦發熱,主動請戰、執意要去。李淵聽了,低頭沉思:王仁恭原本也是一員驍將,手下有萬餘守軍,往日也曾連敗突厥,這次偶敗突厥之手,。如高君雅去,應該是可以勝利而歸的。這麽想著,就點頭同意了。

誰知道這高君雅建功心切,去了之後一意孤行,在城郊“血頭場”與突厥大戰,結果不僅和他的援軍,連累著馬邑城的守軍一個個都被砍倒在血泊裏。

按照隋朝的法律,戰敗是要受到懲罰的,不僅是守城的王仁恭,救援的高君雅,太原留守李淵,也脫不了幹係!

隋煬帝正在聽虞世南朗讀他西巡時所做的《飲馬長城窟行》時聽說兵敗馬邑的消息,登時就雙目緊皺,久久吐出六個字來:“李淵有什麽用?”

李淵聞報兵敗馬邑,正在心中暗自叫苦,便有來自揚州的皇上旨意:李淵速速來揚州!太原軍政要務,交高、王兩位副留守處理!

李淵盡管慎之又慎,此刻還是又一次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