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謀大勝5

宿命論隻是那些缺乏意誌力的弱者的借口,在人生的征途上,處於劣勢的人隻要相信自己、沉著應戰、集思廣益、一直往前走,就一定能迎來黎明。

99、

1357年,朱元璋派出三路兵馬向外擴張,攻城掠地。但是,沒過多久,三路兵馬,不是受阻,便是失利。北路攻下揚州、六合後,便再難發展;西南路攻下常州、常熟、江陰、無錫等直逼杭州,也受阻難進;東南路取了當塗、銅陵、池州,南掠歙縣而後,在向西北上攻杭州時失利。就在這時候,投靠元朝的張士城開始反撲。陳友諒更是向朱元璋發起大舉進攻,從南而北,一鼓作氣奪回池州、銅陵、當塗,水陸齊進,二十多萬大軍,直逼朱元璋的老巢——南京。對朱元璋來說,這樣的結果也是事先料到的,隻是沒想會來得這麽快,來得這麽猛罷了。因此,也不十分慌張,一一召回群臣,商議退敵之策。一時間,南京城裏,熱鬧非凡。

最先歸來的是李文忠元帥,他依照朱元璋的安排,將軍隊在城東北安營駐下,自己帶著眾將,到吳國公府,詳細匯報了北邊戰事;隨後常遇春元帥歸來,軍駐城東南,常遇春帶著眾將,到吳國公府,詳細匯報了東南邊的戰事;不久,徐達也率眾歸來,軍駐西南邊,留下眾將軍候著,自己進宮前去進見,剛入內,吳良見了,忙大聲稟報:

“徐大元帥到。”

朱元璋正向劉伯溫征詢什麽,聞報,即走下大殿,迎至正中。他緊握徐達的手,上下打量著徐達:

“元帥辛苦!不能遠迎,還請見諒。”

“國公辛苦!如此關鍵時刻,還勞國公掛念,感激不盡。”徐達說,向諸位點頭,看到一些沒見過的人,便把目光投向朱元璋。

朱元璋拉著徐達的手,將劉伯溫等四人一一介紹畢,即讓徐達坐在身邊,示意李善長先說。李善長便開口說道:

“如今陳友諒已經弑君篡位,做了皇帝,現傾其國力:大艦兩百餘艘,小船三千條,步兵十八萬,水軍七萬來奪我南京。今日徐元帥來,我軍已集結完畢,僅半於敵軍。敵眾我寡分明,如何迎敵,還請諸位各抒己見,集思廣益,到時該當如何,由國公最後作出定論。”

李善長的話語剛落,葉琛便站出來。他們四人一同投奔朱元璋,其中三人都封了官,有了事做,就他一個還閑在國公府內。雖說朱元璋待他禮儀有佳,但他知道朱元璋還不知道他能幹什麽,因此在這關鍵時刻,他要挺身發言,陳述己見,以引起朱元璋重視。他先說了句人人都會說的話:硬拚不行,不妨巧取。然後陳“巧取”之策,說是“不如將軍隊糧食百姓移往鍾山,使南京一座空城留給敵人,待敵人糧乏退兵之時,趁此反攻,一舉而滅陳友諒。”

劉伯溫等幾人聽了,都忍不住相視一笑,僉營田司事章溢自投朱元璋以來,並無寸功,便也急著發表自己的看法,他很認真地說:

“這怎麽能成?現在南京城內,居民有三十八萬,我們軍隊有十二萬,五十萬之眾,一個鍾山全都住滿了。就算能運糧去吃上十天半月,但水從哪裏來?如真這麽做,隻是又演一回失街亭的悲劇。”

葉琛聽了,無語以對,睜大一雙老眼,仿佛在問自己:關於水的問題,我怎麽就沒想到呢?朱元璋見了,心想:這便是元朝的元帥,怎麽能不亡國?這時,隻聽鄧友德說:

“敵軍雖然強大,也隻多我一倍,我們不如派出幾支敢死隊,趁其不穩,發起攻擊,一來可打亂他的攻勢,二來可打擊他的軍心,如蒙國公允許,末將願首先率一支敢死隊出擊。”

朱元璋聽了,心想,這鄧友德平常還挺有見識,這回受棄城之辱,又被陳友諒一路追殺,一定是氣瘋了。正想著,又聽沐英說:

“陳友諒如今沿江水陸齊下,士氣正旺,幾支敢死隊去擊敵,隻有白白送命。”

朱元璋點點頭,但一想,沐英隻講鄧友德之法不可行,但該如何卻沒有講,便用目光鼓勵沐英說下去。沐英卻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再無高見。這時常遇春已憋不住了,站出來道:

“自古兵來將擋,水來土填。我們以前對十倍之敵,也敢去進攻,現今陳友諒雖兩倍於我,又何懼哉。我們不妨以靜致動,等他前來,伺機而動,能打便打,不能打便守。陳友諒是奈何不了我們的。時間稍久些,趁他乏糧,發起反攻,何愁不勝。”

徐達征戰在外已有兩月,現剛回來,事前並不曾與朱元璋、李善長有什麽商計,如今見這局麵,便隻想多聽聽別人的意見,特別是剛來的劉伯溫的意見。徐達雖說征戰在外,對劉伯溫則多有耳聞,知他可與昔日漢高祖的張良媲美。卻不料這劉伯溫竟然耐心非凡,坐在那兒,雙眼似閉非閉,雙耳似聽非聽,不但一言不發,別人的發言,竟引不起他麵部的半點反映。

“要麽是精明之至,要麽是徒有虛名。”徐達暗自想道。

100、

就在徐達對劉伯溫琢磨不透時,張橫遍身是傷進來,倒地便拜:

“稟吳國公,和縣失守,全體將士陣亡……”

全場一時大驚,朱元璋喚人扶起張橫,讓他慢慢將情況說清楚一些,張橫正說著,又有探馬來報:

陳友諒戰艦,已從和縣順江而下,直奔南京。這些戰艦非常高大,浩浩****,遮天蔽日的,約有兩百多條,另外還有幾千小船,尾隨其後,氣焱十分囂張。

大殿裏一時靜悄悄的,朱元璋緊皺眉頭不吭聲。李善長見氣氛不太對勁,剛想站出來講幾句,隻聽得馮國用說。

“陳友諒戰艦高大,士兵眾多,又有何用?適才常元帥說得好,曾經十倍於我的敵人,照樣擊敗之,何況陳友諒之兵僅倍於我,且有兩個致命弱點:一是他自持兵強,驕氣十足,如此浩**而來,視我如囊中之物;二是他弑主又弑君,外麵聲名狼藉,內部失盡人心,如此驕兵,失人心之兵,再多又有何妨?”

馮國用原是與馮國勝一道投靠朱元璋的,隻因父母在世,便又回去伺候父母,如今父母過世,即來朱元璋處。朱元璋念及與其哥哥馮國勝的情感,使其接任馮國勝生前的都軍指揮使一職,深得朱元璋信任,在軍中說話頗有份量。

朱元璋聽了馮國用的話,心頭一振。他看看徐達,又看看劉伯溫。徐達也去看劉伯溫,隻見他麵部表情跟開始時一般,並無半點改變。

“我且說了再聽他的。”徐達在心裏說,完了開口道:

“馮指揮使的分析,常元帥的想法我認為都很有道理。陳友諒此次前來,實不足懼。隻是這一仗怎麽個打法?打多久?打出什麽樣的結果?這才是眼前要議的事。”

徐達說這話時,眼睛直瞧著劉伯溫,他終於發現劉伯溫的眼皮動了一下,便接著說:

“陳友諒傾其水軍而來,水路我們肯定碰不贏他,但他最後要想打贏我們,還得登陸上岸。因此我們要即刻搞好西麵與北麵臨江的布防。除去水軍,陸路軍隊陳友諒僅多我們一半。憑我現在實力,要擊退陳友諒的進攻並不是難事,但我們必須即刻加強南麵的城防。同時,我們還要進攻。如果我們肯定西麵的張士誠不會來幫他夾擊我們,我們就可以抽出一點兵力,象適才鄧友德將軍說的,組織一支敢死隊,但不是去襲擊陳友諒,而是去襲擊他稱帝的當塗,從陸路上截斷他的糧草供應。”

待徐達說完,劉伯溫還是一言不發,隻微抬眼皮,去看李善長。其實,劉伯溫之所以一直不發一言,隻不過是想摸清朱元璋身邊,到底都是些什麽人,能派作什麽樣的用場。這回他隻見李善長滿臉微笑地望著自己,目光分明就在催促他開口。

“這李善長,真是老謀深算,圓滑精明。”劉伯溫想:“就軍國大事而言,他顯然不如徐達,難怪朱元璋對我等文臣謀士,如此重視,原來他身邊武將人才濟濟,隻是文臣、謀士,實在還欠缺得很。如果謀劃得當,靠了徐達、常遇春、李文忠等這一邦子人,是可以替他打出天下來的。”劉伯溫想到這裏,不由感到自己肩上擔子特重,於是開口說道:

“本人元朝舊官,閑居山裏,蒙國公錯愛,聘為軍師,今首次參議軍國之事,聽諸將帥謀士之言,欣慰不已。得天下者,必國公無疑。”劉伯溫說到這裏暫時停住,留意眾人反應,隻見將帥們一個個情緒激動,興奮地望著他,隻有幾個文臣,小聲議論,似有責詞。

“我這麽說,或許有諂媚之兼,但事情確實如此。依我看來,縱觀當今之天下,元朝崩斃,隻是遲早之事。群雄之中,稱最大者,是劉福通、韓林兒;稱最富者,是張士誠;稱最好者,是方國珍;稱最強者,是陳友諒;而甚稱最雄者,是吳國公。大在形,形不能決定勝負;富在財,財常是勝的克星,正因為張士誠富,所以他守富不思進取,剛才徐元帥提到他是否會來夾擊我們個這個問題。我想徐元帥也堅信,張士誠一定不會來,他會趁這機會,一一奪回被我攻占的城池,以保其富。好在優,優讓人滿意卻不能決戰取勝;強在硬,而硬不能決定決戰中的勝負;雄在氣魄與力量,這是決定最後勝負的關鍵。所以我方才說:得天下者,必國公無疑。”

“徐達元帥已經說得很好,憑我現在實力,要擊退陳友諒已並非難事。隻是要怎麽來打好這一仗,趁勢盡可能快地消滅他的有生力量,最後徹底消滅他,以縮短統一天下的時間。”

劉伯溫說完,武將門個個群情激動,三呼萬歲。李善長見朱元璋頻頻點頭,便對劉伯溫說:

“軍師分析,深邃忠懇,實是張良在世,既是勝算在胸,還請軍師一一道明。”

徐達久聞劉伯溫之名,現聽其一番話,果然見識卓著,非同一般,令人耳目一新,便說:

“守攻之事,還請軍師……指點,給徐達以教誨。”

“文滔武略,元帥過人,適才一番議論,也是受元帥言語之啟發。”劉伯溫說。

朱元璋見了,便對劉伯溫說:

“軍師不要過謙,如今敵人說話間就要兵臨城下,守攻之事,還請軍師速作安排,諸將帥一定依令而行就是。”

101、

聽朱元璋如此說,徐達立即附合,上前一步大聲說:“請軍師速作安排,我等謹遵國公之言,依軍師之令而行!”

徐達帶頭說完,眾將帥齊聲應和。劉伯溫頓時感動不已。他熟讀經史,無書不窺,象緯之學、戰略、兵書,更是精讀細究,西蜀趙天澤談論起江左傑出人物,認為當推劉伯溫為首,實可比諸葛孔明不遜絲毫。可他在元朝為官那麽多年,又何授這般重要權柄?感動之餘,他睜開雙眼,環視諸將,然後朝朱元璋耳語一番。朱元璋聽了心中大喜,把目光在眾將裏尋著康茂才,停留瞬時便挪開,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劉伯溫退後一步,朝朱元璋一揖說:

“我這就要發號施令了。”

朱元璋點點頭:“軍師請罷。”

就在這時候,諸將中康茂才站起來說:

“稟吳國公,微臣有一計可退陳友諒兵。”

諸將見他一個營田使口出此言,都不免吃驚。隻聽朱元璋冷冷地問道:

“你有何計,快快講來。”

“我與陳友諒從小一起長大,十分要好。我家老門房是陳友諒隔房三叔,曾救過陳友諒的命。若讓我寫一封信給他三叔送去,騙他進入我們的伏擊圈,陳友諒一定深信不疑,到時引軍前來,必會中計,我們殺他個人仰馬翻。豈不使他退兵?”

朱元璋聽罷,久久地盯著康茂才,突然大喊一聲: “來人,將他押入死牢,嚴加看管。” 康茂才掙紮著,大叫冤屈。朱元璋指著他說:“既與陳友諒從小一起長大,且又要好,今日卻詐降害他,此等不仁不義之徒,留著又有何用,待破了陳友諒,拿他來祭旗。”

康茂才驚恐不安,待要分辨,兩句士兵上來,強行將他拖了下去。

朱元璋對劉伯溫說:

“軍師就請發號司令罷。”

“俞廷玉!”劉伯溫喚道。

“末將在。”

“你將水軍分成兩部,一部由廖永安率領,去新河口築一虎口城,明日午前,必須完工;你親率一部沿江收集二百船稻草,速返新河口……”劉伯溫話止,示意俞廷玉近前,待俞廷玉走近,劉伯溫耳語一番。俞廷玉臉露喜色,大聲應曰:

“末將遵令。”說罷離去。

“李文忠!”劉伯溫又喚道。

“末將在。”李文忠上前。

“速率本部人馬,多備弓箭,去江東橋上遊處兩岸設伏,先派兵連夜突擊,將那座木橋改為鐵石橋,以防敵大艦撞擊,方可保江東無事。”

“末將遵令。”李文忠退回。

“常遇春!”

“末將在。”常遇春上前。

“著你率本部人馬伏於獅子山下,待陳友諒兵至,衝出掩殺,逼其往東逃向南門。”

“遵命。”常遇春退回。

“馮國用。”

“末將在。”馮國用上前。

“著你率兵三萬人馬駐於石灰山右側,挖坑設陷,等敵人陷坑受損時,趁勢殺出,逼敵逃向南門。”

“遵命。”馮國用領命退回。

劉伯溫把目光轉向徐達說:

“南門大敗陳友諒,就全靠大元帥你了。屆時,能殺多少殺多少,殺退敵人,可猛追濫殺一陣,以奪其驕心。”

“徐達謹遵軍師指教。”

“孫子曰:要做到指揮人數眾多的軍隊作戰像指揮人數少的軍隊作戰一樣,就必須用規定好了的信號來指揮。因此,我們這次必須統一信號。”劉伯溫說:“吳國公可以將中軍帳設在盧龍山,令持旗幟的親兵伏於山的兩側,左邊為紫旗,右邊為紅旗,用以號令全軍:舉紫旗,為敵軍至;舉紅旗,為出擊敵軍。凡未聽號令者,斬!”

言已至此,眾人皆領令而去,唯獨湯和,非常著急地呆在那兒,未有安排。他正待要問,劉伯溫已向他招手。

“襲擊當塗的重任,全在元帥身上了。”劉伯溫說罷,耳語一番,湯和高興萬分,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