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謀大勝4

天才可以扭轉劣勢,他們懂得有價值的事都有困難,運用智謀朝定下的方向前進;庸才享受不了優勢,他們會以為成功唾手可取,因為沾沾自喜的驕氣一步步走向劣勢。

95、

陳友諒說話算數,取了池州之後並不休息。看到將士們非常的疲倦,陳友諒便鼓勵他們說:“拿下銅陵,放假一天,任憑你們去欲所欲為。”將士們聽了,一時精神大振,各自抱了個美妙的希望,第二天拂曉,便馬不停蹄的奔向銅陵。

銅陵守將鄧友德見到遠處塵土飛揚,知是陳友諒大軍臨近,他記住朱元璋派人送來的密令:盡可能重創敵軍,迅速撤回銅陵。鄧友德於是將全部力量,都集中在南門上,還動員全城百姓,在南門城外挖了許多陷井,以便阻擋陳友諒的進攻。

陳友諒看到銅陵城門時,臉上露出獰笑,揮劍一指,大聲地說:

“誰先登上城門,連升三級,賞黃金百斤!”

話音剛落,便有手下大將焦雲勝,一馬當前,率領八千兵勇,直奔城門而去。

陳友諒勒馬微笑,手摸下巴,正想說幾句誇讚的話。隻聽轟轟一聲巨響,焦雲勝一頭裁進深深的陷井。跟在他後麵衝上來的兵勇,一時駐不了腳,也紛紛跟著掉下去。八千兵勇,一下子就丟了差不多一半。

陳友諒見了,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鄧友德,待會兒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漢王息怒,待末將破了城門,迎漢王進城。”說話的是副將簡得智。他言罷率了一萬軍士,前去攻城。

簡得智是個小心謹慎的人,看到焦雲勝一頭掉進陷井,行動起來便非常小心。他讓一小隊士兵在前探視,遇上了陷坑,大部隊就繞道而行。可是,鄧友德準備的非常充分,沿途的陷井布滿麵了一層又一次。簡得智盡管異常小心,他的部下,還是不斷有人“唉喲”一聲,掉到陷井裏去。這樣不斷有死傷,而且又行動緩慢地來到了城下,已經是死傷了三分之一。正準備攻城,隻見城上的滾木、亂石,如暴雨般突飛而下。簡得智的部下來不及躲避,頃刻之間,被砸死砸傷一大片。簡得智看著,已沒了此前說話時的自信,怯從膽生,再不敢去進攻,帶著死裏逃生的殘餘部隊,狼狽逃回。陳友諒見了,大喝: “推下斬了!”

張定邊在一旁勸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鄧友德準備良久,沿途陷井太多,簡將軍總算是摸清了情況,何不讓他率軍再去,戴罪立功。”

這樣的時刻,陳友諒自然是不願殺簡得智,便順台下階,說是看在張太尉份上,暫且留下簡得智人頭。

簡得智感謝漢王不殺之恩,發誓一定戴罪立功,拿下銅陵。說完翻身上馬,點了兵勇,又去攻城。奈何連攻三個時刻,銅陵城上的滾木爛石還是非常充足。張必先見了,向陳友諒建議:不如派人輪流進攻,疲憊敵人,主力先安營紮塞於城外,待午夜過時,大軍再去攻城,定能一鼓而下。

陳友諒點點頭,留下劉文忠、劉文義兩兄弟協助簡得智攻城,主力部隊紮營城下,待機行動。

滿心不悅的陳友諒走進漢王帳內,徐壽輝在那兒等他。

“漢王,象這樣子攻城,攻到南京,要死傷多少士兵,你想過了嗎?”徐壽輝問他。

“打仗,能不死人,陛下舉義時數萬士兵,現今又還剩多少?”陳友諒瞪著眼問完,哈哈大笑,跟在他左右的張必先、張定邊也一起笑。

“你們……”徐壽輝想要發怒,一想自己這個皇帝是掐在別人手上的,便搖著頭走了。

“現在還留著他做什麽,幹脆……”張定邊做了個殺頭的手式。

張必先忙製止說:“暫時還不可以。”他看到陳友諒臉上似有不快,又接著說:

“我們不妨以徐壽輝的名義給張士誠與方國珍去信,請他們速往南京共滅朱元璋。如果他們來了,徐壽輝便可殺了;如果他們不來,徐壽輝也可殺了。”

“好罷,就這麽辦,到時他徐壽輝該死該活,可不是我陳友諒的意思。”說罷,陳友諒抬起頭,哈哈大笑。一路朝後帳走去。張必先、張定邊識趣地慌忙離開。

96、

陳友諒走進後帳,一眼瞅見曉嬌,由不得心裏呯然一動。

原來曉嬌在後帳裏休息了一個多時辰,又梳洗打扮一番,已恢複原本的美豔。隻見她玉麵微帶桃花,雙眸多情顧盼,紅嘟嘟的雙唇,流波式身材,真真是妙不可言。屋裏已擺好幾樣酒菜,見他進來,曉嬌便迎上去招呼他坐下喝酒。陳友諒全然不去理會,隻把目光投在曉嬌身上。

“你是怎麽啦,這麽瞧著別人。”曉嬌嬌滴滴地說。

“你真好看。”陳友諒說,還是看著她。

“我們喝酒好不好?”

“好、好,我們喝酒。”

陳友諒偶爾喝一杯酒,更多的是欣賞曉嬌的美色,說些真心歡喜的話語,一個下午很快過去,天到傍晚了。桌上已空了一瓶子酒。

“你看,與美女喝酒,我喝了這麽多竟然不醉。”陳友諒說。

“是你喝得太慢了,如果一股作氣,你一定早醉了。”曉嬌說。

陳友諒半晌不作聲,突然,他抓起曉嬌柔嫩的手說:

“你立大功了。”

曉嬌不知怎麽回事,一雙美眸好奇地看著他。

“來人。”陳友諒大聲喝道。

張青掀簾進來。

“快去,通知張必先與張定邊來。”

不久,兩張趕來,陳友諒手拉曉嬌走出來,哈哈大笑道:

“我陳友諒福氣不小,既得美人,又得謀士。”

陳友諒偶爾似有神經失常,令人費解之舉,兩張跟得久了,常常也是弄不清他突發的舉動,便不解地看著他。

“一股作氣!”陳友諒笑著說:“這便是曉嬌給我拿定的主意。試想,如果我們昨日一般作氣出城追殺鄧友德,銅陵不是早在我們手上了麽?這回一定要安排好,午夜時,最多隻拔一半軍隊攻城,攻下後,另一半趁勢追殺,一舉拿下當塗。”

鄧友德見陳友諒安營紮寨後,即對張龍說:

“陳友諒雖然安營,仍攻城不斷,意在使我精疲力竭,今夜必然全力攻城,到時,城恐難保。你可速去做好撤退準備,待天黑時,我們打退敵人進攻,則速撤離,為國公保存實力。”

張龍聽了,即刻下城去準備撤離之事。鄧友德在城上指揮軍隊,堅守城池。簡得智攻了大半日,越戰越膽怯,喊聲雖大,勢頭卻很小,因此,鄧友德並不怎麽費力,便穩住了局勢。

過黃昏不久,張龍來報,一切準備就緒,鄧友德命令軍士齊聲呐喊,木滾、爛石、飛矢齊出,似有出擊之狀。簡得智見了,忙令撤兵,一麵派人稟報漢王得知。

陳友諒正在向張必先、張定邊誇讚曉嬌,聽到簡得智稟報,不由一愣。

“我十多倍於敵,他鄧友德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開門出去。”

“會不會他們要逃跑?”張必先說。

“一定是這樣。”陳友諒圓瞪雙眼:“傳我命令,提前發起總攻,奪下銅陵,一股作氣,取了當塗。”

97、

過了半個時辰,張定邊起來,喘著粗氣,麵帶喜色:

“果然如漢王所料,鄧友德棄城逃跑。”

“快追!”

“劉文忠、劉文義兄弟倆已經追上去了。”張定邊說。

“好,我們也跟上去,明日進駐當塗。”

鄧友德按朱元璋之意,重創敵人後,為保實力,棄城而逃,一切安排得很好,奈何這一切均在陳友諒算計之中。劉文忠、劉文義兄弟倆都是陳友諒手下虎將,一直緊追不舍,直到當塗。鄧友德見敵人追得緊,不敢入城,繞城而去,誰知當塗守將龍青佑不解鄧友德之意,老早便將城門放下迎候。劉文忠、劉文義趕到城下,守城軍士發覺後來不及扯起吊橋,便被他們殺進城來,輕而易舉占了當塗。

陳友諒在途中得知,又一次開懷大笑,眺望北方,想著南京,有如囊中取物之感。到了當塗,劉文忠、劉文義兄弟等文武百官早迎在城外,陳友諒王葷裏高坐,好不威武,心中又是一陣笑。他一麵讓人準備高船大舟,一麵編整軍隊籌集糧草,等候張士誠與方國珍的消息。

就在當天晚上,前往杭州的使官王進回來,見過漢王,憤憤地說:

“張士誠稱病在家,連見都不願見我,隻令其丞相李行素對我說:待張士誠病好以後,定出兵攻朱元璋。問他病什麽時候能好。李行素說一時肯定好不了,顯然是他怕了朱元璋,不敢前來夾攻南京。”

“他哪裏是怕朱元璋,分明是想坐山觀虎鬥,到時好漁翁得利。”張必先說。

“這個鹽販子!可惡。”陳友諒狠狠地說:“待收拾好朱元璋,再去收拾他。”說完,帶著張必先等親到江邊檢查備船情況。他走到一艘取名“撞倒山”的大艦下麵,仰頭視望,問道:

“有多高?”

“五丈三尺”張定邊說。

“介紹一下情況。”

“這種大艦,我們有二百零八艘,雖說龐大,卻非常靈便,速度比馬一般。艦上有火炮、巨弩、鏈槍、射木,就如一座水上的活城堡……”

陳友諒雖然出身魚民,但對戰艦卻一無所知,聽張定邊這麽一介紹,不由得眉飛色舞。“朱元璋,看你南京城牆有多厚,能敵得過我二百零八艘‘撞倒山’!”

到第八日,陳友諒派往重慶的使臣張明回來,陳友諒即忙召見。張明的憤怒比之王進的更堪,陳友諒便知情況不妙。

“微臣到重慶見了明玉珍,稟告漢王之言,逞上漢王信件,誰知明玉珍隻看看信封便丟在一邊。大言不慚地說:我如今即稱隴蜀王,請你轉告你們漢王,下次來信改一改稱呼。說完便讓我回來。”

“這個‘明瞎’子,他真是瞎了眼了。”陳友諒說:“比張士誠更可惡,看我今後怎麽一個個收拾他們。”

“這些人,真不識抬舉,他也要稱王?”張必先附合說:“既如此,漢王可先辦妥自己的事,然後一舉攻下南京。”

陳友諒心裏隨時都在想著這件事,聽張必先這麽一提,立即高興起來,說:

“這事,你們就快去辦吧。不是我要這麽做,這是天意,是上天容不得他。”

一刻鍾以後,張必先帶著一群兵勇闖進徐壽輝的臨時行宮。徐壽輝眼看著自己的部屬一個個被陳友諒幹掉,特別是趙普勝也被幹掉,就知道陳友諒遲早會對自己下毒手,曾一次次想到如何逃離陳友諒的魔爪,但由於天生懦弱又缺乏必要的智謀,因此總想不出個好辦法來,更說不上行動了,現在見張必先帶來一群兵勇,不由大驚道:

“你們,要幹什麽?”

“臣等要為漢王討個公道,請陛下頒旨讓賢。”

“你們,要奪朕皇位。”徐壽輝臉色煞白,手指發抖,指著張必先說:“朕自蘄水起兵以來,雖說無大才,卻是辛苦風險有加,陳友諒能有今日,也全懶我一手提拔,他竟能如此……”

98、

自古以來,皇帝需憑了強大的勢力,才可以存在,發號施令。一個皇帝,一旦變成了弱勢,等待他的除了死亡,再無其他的路可行。徐壽輝竟沒有明白這個常理,還要來與別人論理,這自然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皇帝本身就是弱肉強食的產物,倘若是皇帝殺別人,難道會講道理?張必先嘴上懶得說,心中卻有這樣的理。因此,他沒等徐壽輝說完,就朝一位大個子兵勇使了個眼色。這大個子兵勇心領神會,手起飛錘落,徐壽輝的頭顱,頓時開花,紅白飛濺,屍身倒地。

張必先走近屍身,狠狠地踢了一腳:“要不是你礙事,我早是丞相了。”他這麽想著,忙回身直奔臨時的漢王府內。

此時,陳友諒端坐漢王府內,如一雅士,慢慢地在品茶,曉嬌緊挨在他身後,輕輕的捏著他的肩骨。見張必先進來,陳友諒對曉嬌揮了揮手,讓她離去,然後問張必先:

“解決了嗎?”

“解決了。”

這雖然是陳友諒早已料到的結果,但聽了張必先的回答之後,心中還是一動,內心的高興實在沒法形容。這是他渴望許久許久的事情,沒有了徐壽輝,他就可以做皇帝。陳友諒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做皇帝的種種妙不可言的滋味。不知為什麽,陳友諒又想起了那一直看不起自己的父親,同時還想起了他的結發妻子紅玉。假如他們也在這裏,看著我稱帝,那將是多麽爽快的事!陳友諒在心裏喊道:“皇帝,我陳友諒就要當皇帝!”喊畢,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旁的張必先一時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隻是見陳友諒大笑,他也跟著大笑起來。

當塗最寬敞的房子要數城皇廟了,經陳友諒同意,張必先令人將城皇廟裝扮的富麗堂皇,廟裏的菩薩、神象被堆集在廟後的階簷下,附近的百姓見了,連聲說:罪過,罪過。

一大早,陳友諒便起床,在曉嬌率領幾位仕女的幫助下,穿上了趕製的新龍袍。白雲、金龍附體,陳友諒一時精神了許多。戴龍冠時,一不小心,掉了下來,珍珠撤得滿地,宮女們驚得慌忙去找,重新掛好。陳友諒雖然生氣,但並不發作,他今天的心情太好了。

走到廟宇大殿,正中早放了張太師椅,張必先讓人用黃綿緞蓋上,便算是龍椅了。偏將以上的文武百官擠滿大殿兩邊,廟外站滿了被士兵們用刀趕來湊熱鬧的當塗百姓。

張必先念他寫了一個通宵的登基文告。因為廟裏人多光線差,許多字看不太清楚,念得結結巴巴。陳友諒一個漁家子弟,徒然間做了皇帝,早已燒得暈呼呼的,任何事情,今天在他看來,似乎都是理應如此。登基文告快念完時,天上便劃來耀眼的閃電。登時,整個廟裏廟外都照的雪亮,瞬間,一聲炸雷,似要把人的耳膜震穿,大雨嘩啦啦地落了下來。廟內的人都屏住氣,象是在等待著什麽;廟外的百姓、士兵一時亂了起來。有的開始往廟裏擠,有的則找個能避雨的樹下,探頭鑽進去……一時間,到處亂哄哄的,還是張必先靈巧,眼珠一轉,即刻湊道:

“天降及時雨,正是真龍騰飛之兆,吾皇萬歲,萬萬歲!”

兩邊文武百官齊齊跪下高聲呼喊:“吾皇萬歲,萬萬歲!”

陳友諒似如夢初醒,笑哈哈地說:

“眾愛卿平身。朕自今日起,改國號為漢,改元大義,命鄒普勝為太師,張必先為丞相,張定邊為太尉。封紅玉為皇後,曉嬌為正妃,長子陳理為太子,皇弟友仁為酉陽王,其餘各官,一律加升兩級。欽此!”

眾人再拜,三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事畢,陳友諒宣布:“從即日起,各人各安其位,齊心備戰,三日後,水陸並進,奪下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