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亂世雄5

無論是將軍還是政治家,總是需要感情的,在殘酷的鬥爭中,這種感情有時比他的思想和智慧更能增強戰鬥力。

70、

這一夜,朱元璋睡得非常開心。他更加分明地感到自己還是這麽年輕,這麽有力,這麽充滿朝氣。直到日頭升起來好大一陣了,他才從甜蜜的睡夢中醒來。他感到了從愜意的疲憊中休息過來的爽快,整個的身心充滿了一種滿足的快樂。

李善長與湯和一早便來到國公府,因為不便驚擾國公的美夢,就一直在大庭裏候著。因為等候的時間太久,倆人的臉都拉得挺長。朱元璋出來,一看就知道是出了什麽不順心的事。目光盯著他們,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倆人四目相望,卻都不願開口,好半天湯和才吱吱唔唔地告訴朱元璋:

“昨晚,馮指揮使和李元帥拿下了揚州, 在攻上揚州城頭上時,馮指揮被暗箭射著,當即就犧牲了。”

朱元璋聽後,看看湯和,又看看李善長,使勁地一拍大腿,喊出一個字來:

“嘿!!”

他又重重地歎息一聲,止不住的淚水,沽沽地往下流,泣聲地喊著:“國勝啊,國勝,元璋正需你攜手並進,何以就撒下我而去?!”泣罷,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厚葬畢馮國勝,朱元璋想起他生前的遺願,便對李善長說:“還請先生將國勝的‘驅逐韃子,還我河山’這句話寫下來,我要把它貼在大殿上。”

李善長聽了,卻站著不動,有些吃驚地望著朱元璋,看到朱元璋還是不解,便走過去附在他耳要邊說:

“國公,我們如今正在與之作戰的,可都是義軍啊!”

朱元璋聽了一愣,心想:可不是嗎?元朝軍隊,所剩無幾,碰上了,也不堪一擊。如今與之作戰的勁敵,全是以前的兄弟義軍。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提“驅逐韃子,還我河山”,豈不是自滅士氣嗎?這麽想著,不由默然不語。

為了等馮國勝的遺體運到南京,朱元璋的西南之行推遲了一天。就在祭拜馮國勝時,西南方傳來捷報:

“常元帥虜敵兩萬,攻下銅陵!”

悲劇中又有些喜劇,朱元璋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但他與李善長的心,還是都很沉重。因為現在他們正麵臨著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這就是:如何從強敵陳友諒的手上,成功地奪下池州。

朱元璋從濠州出來後,攻城奪關,殺人無以記數,但身邊得力文臣武將,卻是與日俱增,並無半人早亡。沒想到,馮國勝卻帶頭走了。為了表達對馮國勝的深情厚意,朱元璋特別敦促要將馮國勝的喪事,辦得非常隆重。舉喪這一天,朱元璋在眾將帥麵前,坦露了真情。他的悲痛和傷心,眼淚與痛哭聲,凝聚了所有將士的心。國公真乃重情重義之人,跟著他縱然是犧牲,也是死有所值。這一句話,深深地埋在了將士們的心裏。李善長明確提出“驅逐軍閥,一統中華”的口號,又讓眾將士有了更明確的戰鬥目的。為一個嶄新、統一的皇朝而戰,全軍上下,更加鬥誌高長,豪情滿懷,士氣倍增。

馮國勝使朱元璋從一個想謀些出路的小軍閥,邁向為一統天下而戰的英雄。朱元璋確實從心裏感激他,感激他一輩子。在朱元璋當了皇帝後,還追封馮國勝為郢國公,將他的肖像,掛在“功臣廟”裏,使馮國勝位列第八,這是後話。

祭完馮國勝,朱元璋率軍西南。他要去與常遇春匯合,然後揮師南下,繼續擴展地盤。臨行前,朱元璋放心地將若大一座南京城,交給自己最信任同鄉,湯和將軍鎮守。

湯和帶著南京城的文武眾官,恭恭敬敬地送朱元璋等到南京城外,依依作別時,突然吃驚地發現,馬秀英的侍女,領著四個兵勇,抬了兩口箱子過來。

71、

李善長見了,趕忙前去探視。隻見小紅揮了揮手,讓兵勇們將箱子放下,她快步地走到李善長麵前,作揖道:

“參議官大人,這是我家夫人的一點心意,務請轉給南征士兵。”

李善長不解,令軍士打開箱子,隻見裏麵全是金銀珠寶,便是有些莫明其妙。

“這些都是夫人平日裏的積蓄。”小紅指著箱子說:“夫人請參議官大人代為收下,獎給那些沿途征戰立功的將士。”

李善長聞言,頓時激動不已,說:“善長在此,代全軍將士,謝過夫人。”

李善長言罷,對馬秀英作揖致謝。

事畢,李善長走近朱元璋轎子,將此事一一細說。朱元璋聽後,教吳良將禮物收下,感慨萬分地說了四個字“我這夫人!”

連綿的山峰間,一條大道伴著條清澈的小河,蜿蜒向前。大道的盡頭,是如絮的白雲,洶洶湧湧,讓人感覺,這大道是從白雲處伸出,又仿佛是白雲將大道遮斷。部隊整齊威武,堅挺向前,似乎顧不了去想這許多,隻有坐在轎子中的朱元璋,能如此的悠閑,浮想聯翩。

“上天待我實在不薄。”朱元璋看了一會外景,放下轎簾,閉目想到:“我正迷糊不清時,來位軍師;我剛有些兵將時,又來一位大元帥;如今,我要奪天下,更有善長這般能人治理後方確保供給。我朱元璋到底有什麽能耐,能讓他們擁戴我,為我賣命?還有秀英……”他忍不住又扯開窗簾,後麵是他的隨軍妃子,昨日裏由馬秀英作主給他娶的郭妃。

郭妃實在太美了,美得讓他覺得與她在一起時,便是在享受人世間的樂趣之最。她嬌美卻不撒嬌,她柔嫩卻舍得給予,她也是不在乎自己,而全在乎他是否快樂如意。他朱元璋確實喜歡他的郭妃,從心裏喜歡,他真想隨時與她在一起……可是他卻很明白,他對馬秀英同樣是真情,而且那是郭妃根本不能替代的真情,他喜歡她,就象喜歡自己的身體。他明白,她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他們將永遠也不會分離……

在碗延無盡的山路上,部隊在有力地前行,這是他朱元璋的部隊,這些年輕的士兵,將要為了他去拚殺疆場,丟棄生命。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在那座山脊上,遇到的那位顛僧:

“小和尚已經懂了。”朱元璋在心裏說:“我已經不是我,我的存在就是為了平息戰亂,一統河山。”他感到了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為達此目的,什麽都可以犧牲。馮國勝犧牲是值得的,千千萬萬的將士的犧牲,都是值得的,還有為我的馬秀英,郭麗兒都是值得的,他們不是為我,而是為了天下百姓,為了一統河山,因為隻有我朱元璋,才能做得到這一點。

坐在舒適的大轎子裏,朱元璋這麽想一會,睡一會,日子倒也打發得很快,轉眼便到了君子山。此處離銅陵隻有十裏,常遇春率眾將來迎,到了銅陵,常遇春待朱元璋在帥椅上坐定,便將戰況詳細稟告:

“我軍揮師南下,直逼銅陵,守將梅思祖原是定定手下猛將,強攻一日不下。”常遇春說:“我與胡總管使商議,由我徉攻北門,他率主力偷襲東門,結果一舉成功,生擒元守將梅思祖,虜敵二萬五千人。隻是……趁我攻銅陵、池州出援軍之際,西南陳友諒派趙普勝連夜渡江,偷襲池州,如今池州已入陳友諒之手。”

朱元璋聽到趙普勝三個字,心頭一驚,忙問:

“可是巢湖之戰逃走的那個趙普勝?”

常遇春點點頭,朱元璋不由陷入沉思。

72、

常遇春見朱元璋陷入沉思,又補充說:“據報,這個趙普勝勇武智謀,很得陳友諒賞識。”

是啊,這個趙普勝,確實了得。常遇春的話,使朱元璋想起早先趙普勝追殺自己的情景。要不是徐達為自己擋了一刀,朱元璋早已斃命當時。朱元璋在心裏對自己說。麵色由不得凝重起來,他側過頭去,征求李善長的意見,問道:

“參議官看看,此事該當何解?”

“善長認為,眼下之計,應速取池州。”

“說說理由。”

“陳友諒殺倪文俊後,又逼徐壽輝於安慶,其部下,特別是趙普勝對其行為極為不滿。此次陳友諒使趙普勝渡江搶占池州,便是深知池州於我們的重要,思借我之手除去趙普勝。如我們圍攻池州,陳友諒必不肯救。”

聽了李善長的分析,常遇春說:“果然這樣,破池州,滅趙普勝,也並不很難。”

李善長聽了,笑道:“池州要破,趙普勝卻不能滅。”

常遇春不解,兩眼望著李善長。

“對!”朱元璋此時已完全理解了李善長的用意,微微一笑補充說:“當務最重要的,是趕趙普勝回西岸,到時陳友諒必慮及趙普勝,處心積慮去除趙普勝。待他們自相殘殺,我軍就可以高枕無憂,南下歙縣。”

一旁聽了許久的胡大海這時插言:“這個也不太難,隻需三麵圍攻,單留西麵放生便可。”

朱元璋深知趙普勝利害,提醒說:“對趙普勝,還是小心為妙。”

常遇春聽了,思考了一會,終於又有了一個更為妥當的方法,說道:“現時趙普勝頗為囂張,是不知道陳友諒此番滅他之心,所以並不怎麽把我們放在眼裏。我們可放出消息:不打池州,一直南下春陽、七都、歙縣。兵到春陽,少部分南下,大部分暗伏,趁其不備,連夜往西襲擊池州,必然一舉可得。”

話音剛落,李善長立刻表示讚同,高興地說:“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常元帥深知用兵之道,我看此計可行。”

朱元璋聽了,稍作思考,點頭說:“我看就這麽辦:首先,煩請參議官以我的名義給趙普勝去信一封,大概這麽三層意思,一層讚他勇武智慧;二層言我們無力,也無意與之相爭,自是南下青陽、七都、歙縣掃除元人勢力;三層請他務必看在同是義軍份上和睦相處。其次,信送出後我們直接南下青陽。再次,到青陽後,常元帥、胡總管留伏,待夜返回西襲池州,我與參議官浩**而南往七都,迎候元帥、總管使凱旋前來。”

言罷,朱元璋明令三軍,整裝待發,南下歙縣。正在這時候,北路軍傳來捷報:

李文忠已占六合。

朱元璋聽了,高興萬分,命令李文忠:

“即往東去,將六合與滁州連成一片!”

常遇春聽了,大聲說:“不妥!”

朱元璋聽了,心中不快,斥責常遇春說:“如此良機,正好擴大地盤,迅速鞏固沿江一帶防線,有何不妥?”

常遇春還要開口,被朱元璋一擺手攔住,說:“旨令已出,再無需多言!這事我已經想得很清楚。”

對於此事,李善長與常遇春的看法相同,隻是還來不及開口。他深知此事不妥,但見朱元璋對常遇春的勸告如此,也不好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