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還魯施教再見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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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景公狩獵回來,得一頭糜鹿,心中高興,突然想到久違的孔子,便讓人去高子家傳話說,他要召見孔子。到齊國轉眼己有半年,孔子隻是給幕名而來的學生講講課、替高子處理一些封地裏的事情,得不到齊王重用,孔子心中正不得安寧。這回聽說景公召見,孔子一邊讓閔子騫和公冶長幫他更換禮服,一邊不厭其詳地告訴他們說:

“君子不用深青透紅或黑中透紅的布鑲邊,不用紅色或紫色的布做平常在家穿的衣服。夏天穿粗的或細的葛布單衣,但一定要套在內衣外麵。黑色的羔羊皮袍,配黑色的罩衣。白色的鹿皮袍,配白色的罩衣。黃色的狐皮袍,配黃色的罩衣。平常在家穿的皮袍做得長一些,右邊的袖子短一些。睡覺一定要有睡衣,要有一身半長。坐墊要用狐貉的厚毛皮做。喪服期滿,脫下喪服後,便佩帶上各種各樣的裝飾品。如果不是禮服,一定要加以剪裁。不穿著黑色的羔羊皮袍和戴著黑色的帽子去吊喪。去朝見君主,一定要更換禮服。”

公冶長和閔子騫熱情地替夫子整理衣衫,認真地聽著,信服地點著頭。穿上禮服的孔子,顯得格外的高貴莊重,一副不怒而自威、無言而睿智的樣子,公冶長見了,高興地說:“夫子欲若泰山,讓人看著就會肅然起敬。”

“泰山嗎?我不想做。”孔子說:“我此去謁見景公,如果他能把我看成是棟梁之材,我們就可以為齊國的昌盛做些事情了。”

孔子說著,囑咐他倆人引導學生們自學,自己隨了高子趕去齊宮。

經過兩次聽孔子談話,在齊景公的心裏,孔子是個博學、謙虛、忠心耿耿的君子,他非常喜歡。對於孔子的那一套治國理論,他也是非常讚同。隻是在他看來,齊國在晏嬰的協助下已經治理得很好,是不是要讓孔子摻合進來搞些大動作,他一直還在猶豫。因此,他想約孔子再談一次。

這一次,齊景公沒有讓晏嬰來,也沒有讓其他大夫作陪,而是單獨地召見了孔子。孔子謹慎恭敬地進入齊宮,在經過景公座位時臉色莊重,腳步也格外的快。他提起禮服下擺走上堂去時,更是小心得連呼吸都屏住了。他站在景公座位的左下側,恭敬地等了一會。景公出來了,孔子趕忙行禮,景公在王椅上坐下,對孔子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這一向忙,一直想與你談談,卻沒時間。”

孔子雖在齊國,由於對人恭敬、溫和而又非常有學問,許多人都願意與他交談。對於景公的情況,孔子非常地了解,知道他這一向來不是鬥雞、找女人,就是打獵、找男寵。知道歸知道,但嘴上還是說道:“君上日理萬機,已經是忙得不能分身了,丘還要占用你的時間,真不好意思。”說到這兒,孔子停了一下,看到景公正審視地望著自己,便幹脆直接了擋地說道:“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今後能有機會替君上分些憂慮,以報答君上對丘厚愛的萬一。”

“好!好!”景公笑著說:“我喜歡你講的禮,還想聽你多講些關於禮的事。”

“夏朝的禮,我能說出來,但是它的後代杞國不足以證明我的話;周朝的禮,我能說出來,但它的後代宋國不足以證明我的話。這都是由於文字資料和熟悉夏禮、殷禮的人不足的緣故。如果足夠的話,我就可以得到證明了。”?

“好,你說說周朝的禮。”

孔子聽了,原本肅然的臉色漸漸舒展開來,用他那抑揚頓挫的聲音、連同生動的麵部表情,給齊景公詳細地介紹周朝的禮。

74、

“周朝的禮,是一種表示等級製度的典章製度和禮儀規定。”孔子說:“周禮的名目繁多,主要有吉禮、嘉禮、凶禮、賓禮、軍禮這麽幾種。用來維護王朝的等級製度,防止下麵出現僭越行為。對諸多的事情,都規定的比較詳盡。比如,在貴族的飲宴列鼎的數量和鼎內的肉食種類上,周禮作了規定:王九鼎,分別為牛、羊、乳豬、幹魚、幹肉、牲肚、豬肉、鮮魚、鮮肉幹;諸侯七鼎,分別為牛、羊、乳豬、幹魚、幹肉、牲肚、豬肉;卿大夫五鼎,分別為乳豬、幹魚、幹肉、牲肚;士三鼎,分別為乳豬、幹魚、幹肉。對於樂舞的數量,也有差異。周公製定禮樂製度後,規定任何人都不能修改,對違禮的貴族,周王將進行懲罰。”

孔子一口氣說到這兒,停了下來。隻聽景公讚歎地說:“夫子對周禮記得這麽清楚,真讓人佩服。再說下去,本王非常樂意了解周禮。”

孔子聽了,接著說:“周王朝初期為了有效地管理好若大的國家,就實行了‘封諸侯,建同姓’的政策,將王室貴族分封到各地,讓他們去管理自己的封地,建立大周的屬國。後來,周武王死去,成王繼位。由於成王年幼,武王的弟弟姬旦出來輔政成王。姬旦就是周公,是一位德才兼備、忠心耿耿的臣子。周王朝在周公的治理下,欣欣向榮、蒸蒸日上。周公不僅按照周禮有效地管理好國家,還在‘分邦建國’的基礎上總結、繼承、完善了周禮,係統地建立、完善了一整套有關‘禮’和‘樂’的製度。周公建立、完善的禮樂製度主要有:‘畿服’製、‘爵諡’製、‘法’製、‘樂’製和‘嫡長子繼承’製這麽幾種,都是些非常好的治國製度。這其中,丘認為最重要的是嫡長子繼承製和貴賤等級製。”

孔子說話時,一邊沉浸在自己要說的內容之中,一邊入神地望著景公,這時他看到景公的脖子動了動,似乎感到不舒服,忙停下來,詢問地望著景公。

“啊切!”景公重重地打了個噴嚏,由不得自己也笑了,對孔子揮揮手說:“接著講,接著講,本王願意聽,願意聽。”

“早在殷商的時候,君位的繼承多半是兄終弟及,傳位不定。”孔子對景公恭敬地點點頭,接著說:“是周公,確立了嫡長子繼承王位的製度。正是這種製度,使王室的繼承以血緣為紐帶,規定周天子的王位應該由長子繼承。在此同時,周公還規定王室的其他庶子分封為諸侯卿大夫,使他們與天子之間建立了從屬而又親密的地方與中央、小宗與大宗的關係。為了更有效地保持、維護和執行這種關係,周公傾注了畢身的心血,研究和製定出一整套嚴格的君臣、父子、兄弟、親疏、尊卑、貴賤的禮儀製度,來調整王室和諸侯、王侯與臣民的關係,以加強大周王朝政權的領導。這,就是周公的禮樂製度,也是丘一生所追求的有秩序的和諧社會。”

孔子說到這裏,見景公似乎陷入了沉思,稍停了一下,接著說:“丘認為,周公所製定的‘禮’,可以維護君王的等級製度、道德規範和各項典章製度;周公所製定的‘樂’,可以配合貴族們進行禮儀活動。‘禮’強調的是‘別’,就是要‘尊尊’;‘樂’強調的是‘和’,就是要‘親親’。有別有和,這樣才可以鞏固國人之間的內部團結,這是一種非常完美的治國之策。”

“你為什麽就說的這麽肯定呢?”景公突然問道。

“因為‘禮’,可以區分尊卑貴賤,確保繼承製的建立。”孔子坦然地迎著景公的目光,恭敬地回答說:“這是周公總結殷時血的教訓得出來的。因為如果沒有嚴密的繼承製,周公盡管可以稱“鹹王”,管、蔡也可以因爭王位而背叛王室。周公對夏殷的曆史了如指掌,所以能很好地吸收殷時的經驗和教訓。殷代是分了嫡庶的,是子以母貴的,卻又是傳弟和傳子並存的,為此導致了‘九世之亂’。傳弟終究還要傳子,這中間就有傳長、傳幼和傳賢的矛盾,有傳弟之子和傳兄之子的矛盾。結果就導致了王室的紛爭,因而使得王權衰落,國祚不久。殷代從康丁以後,曆經武乙、文丁、帝乙、帝辛(紂),明顯地廢除了傳弟製而確立了傳子製。周在周公之前也沒確立嫡長製,繼太王的不是泰伯和仲雍,而是季曆。武王有兄名伯邑考,文王卻以武王姬發為太子。自周公以後,除去孝王外直到幽王都是傳子的。這不是偶然的,這種製度即嫡長子繼承製的確立應歸功於周公。嫡長子繼承製確立以後,隻有嫡長子有繼承權,這樣就可以免除了支庶兄弟爭奪王位,起到穩定和鞏固製度、秩序的作用。周公創立的這一套完備的製度,維持了周王朝的四百多年穩固的江山,使國家安定,人民安享太平,真是偉大啊!”

孔子說到這裏,激動起來,熱誠地望著景公,相信自己的這番話一定能使景公激動,至少可以聽到讚同的聲音。景公聽著,確實也有些激動,但他也己經感到,象孔子介紹的周公那樣的禮製,要恢複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麵對著孔子熱誠的目光,他肅然地點了點頭,說:“是啊,是偉大啊!”

激動的孔子一時竟聽不出景公隻是在應付他,興奮地差點流出了眼淚,接著說:“在這套完美的製度中,周天子是天下大宗,姬姓諸侯一方麵對周天子說來是小宗,另方麵在自己封國內是大宗,同姓卿大夫又是小宗。這樣,天下就麽從大宗到小宗組成一個寶塔形結構,組成一個以血緣紐帶結合起來的政權結構。它的頂端,就是周天子。很明顯,它比殷代的聯盟形式前進了一大步。周公還規定:同姓不婚,周天子對異姓諸侯則視為甥舅關係。就這樣,血緣婚姻關係組成了周朝的政治係統,形成了一種層次分明的政權機構,這無疑遠遠地超過了原來殷人的政治機構。不僅如此,更妙的是:這種由宗法製必然推演出維護父尊子卑,兄尊弟卑,天子尊,諸侯卑的等級森嚴的禮法,反過來又起到鞏固宗法製的作用。在維護父權製的同時維護著周天子的天下安定。”

景公聽到這裏,己經完全冷靜下來了。想到紛紛亂亂的天下,他冷冷地問道:“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正是這樣的啊!”孔子還是那樣的激動,非常動情地回答:“因為誰要是違反了禮儀、居室、服飾、用具等等的具體規定,便視為非禮、僭越。周天子一方麵授民以疆土,一方麵又以土地國有為前提。所以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周公文治武功盛極時,土地不許買賣,禮樂征伐自天子出,隻授薑太公以專征專伐的特權。為加強中央王朝對地方的統治,周公在總結前代經驗的基礎上,還確定了冊封、巡狩、朝覲、貢納等製度。所以說:周公的製禮作樂,一方麵是在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加以係統化,另一方麵也是周人具體實踐的總結啊!正因為如此,它才這麽偉大、這麽正確英明。”

孔子的聲音抑揚頓挫,神色也隨著敘說的內容越來越生動。可是,他卻不能看到:在他這個時代,周公的分封製已經露出了它明顯的弱點,一種更好的郡縣製正在稍稍地派生出來。偉大的孔子已經溶入到禮製的彩繪中,看到的隻是禮製的燦爛光色,單看他那一張臉,就象是看到了周朝的禮。齊景公對孔子的熱情和率直有些是迷了。“相比之下,我的那個高不滿五尺的晏嬰真是太醜了些。”齊景公心裏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對孔子頻頻地點著頭。可是他仍然不想按孔子說的這麽去做。要真是“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我這個大王不是又要去聽那個沒有實力的周天子的話嗎?這怎麽可能呢?應該是所有的諸候王都聽我的話才對啊!現在這個也不太可能。關鍵是我的齊國要再強大些,待到齊國在諸候國中一國獨大時,有誰還敢不聽我大齊國景公的話!到時候,禮樂征伐就要自景公出了。想到這裏,景公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在他看來是絕妙的想法來,便對孔子說:“我問你,你說的禮真能治好國家嗎?”

孔子聽了,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堂前跪下,對景公行過大禮,然後站起來說:“文王就是實行了禮治,才有了西周四百多年的昌盛啊!”

“可是,能不能隻提倡禮?”

“君上是說隻提倡禮,而不用禮來治國?”

“正是這個意思。”齊景公說。

“這樣做行不通。”孔子態度雖然更加謙恭,但回答的卻是非常果斷。看到景公眉頭皺了一下,孔子還是嚴肅地提醒景公說:“請君上想一想,如果不能用禮來治理國家,那又怎樣實行禮呢?”

景公聽了,點點頭。在心裏說:這禮,當然是好啊,可是,誰又能去那麽嚴格的遵守呢?就連我自己,也不能啊!難道我還要去聽那個實力根本不及我的周天子的差遣?就算我能,還有這麽多諸候國,誰又願意呢?景公陷入了沉思。

孔子知道,再說也是沒有用的,便恭恭敬敬與景公告辭,回家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景公對他命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