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禽擇木而棲齊國之行
70、
春意濃濃的日子來臨了,遍地都在生長著美好的希望。孔子將學堂交給南宮容、顏路、子路幾個老學生打理,自己帶了十多個學生,踏上了北上齊國的途中,沒跟去的學生也都來送孔子。
對一個人來說,好的發展機會有時也會從天而降,就象饑渴的莊稼遇到春雨一般。但是,大多於個人發展有益的好機會,是需要去尋找的,就象人們為了灌溉莊稼尋找水的源頭一樣。一但找到了水的源頭,就可以確保莊稼豐收。現如今魯昭公被趕跑了,孔子在魯國想要大有作為的源頭枯竭了,他隻能到外麵去尋找機會。好在天下原本都是周天子的天下、好在天下非常之大。
眾學生送孔子到城外的斷橋頭時,在孔子的堅持下,與孔子依依不舍地離別。春天是這麽美好,學生們卻飽受了秋時的愁思。他們三步一回頭地離開敬慕的老師,朝己經非常熟悉的學堂走去。孔子雖然再沒有回頭,心裏卻在想他的學生、想陌生的前方可能會遇到些什麽、想不久到了齊國將會發生的事情……他走在所有隨他去齊的學生最後,卻聽到身後還有腳步的聲音。回過頭來,他看見了子路,那雙長眼徒然間睜大了許多。
“我不是要跟你去,而是想再陪你走走,有一些問題想請教。”子路趕忙解釋說。
孔子的長眼這才恢複了原本的半閉半睜,問道:“什麽問題,說。”
“我想知道,我怎樣才能做一個完美的人呢?”
“是這樣。”孔子的臉上露出笑容:“這麽給你說吧,一般地說,如果你具有臧武仲的智慧、孟公綽的克製、卞莊子的勇敢、冉求那樣多才多藝,再用禮樂加以修飾,就可以算是一個完人了。”說到這兒,孔子停了下來,看了看子路接著說:“隻是現在的完人何必一定要這樣呢?我認為啊,隻要是見到財利想到義的要求、遇到危險能獻出生命、長久處於窮困還不忘平日的諾言,這樣的人就可以稱成為是一位完美的人了。”
“夫子是要告訴我,具備完善人格的人,應當富有智慧、克製、勇敢、多才多藝和禮樂修飾。除此之外,還要有完善的人格,做到在見利見危和久居貧困的時候,能夠思義、授命、不忘平生之言,這樣做就符合於義,?就算得上是一個完美的人了。”
孔子聽了,高興地說:“子路啊,你理解得很好,你的進步真快!你回去吧,我現在更加放心你了。”
“可是我還想陪你再走十裏,多聽一聽你的教誨。”子路堅持地說。
孔子滿意地點點頭,邁開大步朝前走。子路因為要思考孔子的話,不久就落在了後麵。待子路回過神來,已經不見了孔子,正往前尋找,遇到一個老丈,用拐杖挑著除草的工具。子路問他:“老人家,你看到我的老師嗎?”老丈說:“我手腳不停地勞作,五穀還來不及播種,哪裏顧得上看你的老師?”說完,便扶著拐杖去除草。子路拱著手恭敬地站在一旁看了看,便去幫他一起除草。本來就沒多少功夫,一會兒就做完了。子路要繼續去找孔子,老丈堅持要留子路到他家住宿。殺了雞,做了小米飯給他吃,又叫兩個兒子出來與子路見麵。第二天,子路天不亮起床,走到午時趕上孔子,把這件事向他作了報告。孔子說:“這是個隱士啊。你快回去,再看看他。”
子路回去後的第三天,孔子帶著他的學生終於到了齊國。高子大夫親自將孔子迎回自己的家中,設家宴為孔子接風。高子久聞孔子盛名,很高興地與孔子暢談,第一個話題自然談到了齊國最自豪的人物晏嬰。孔子充滿敬佩地說:“晏平仲善於與人交朋友,相識久了,別人仍然尊敬他。”
高子聽了,頗有同感,卻又擔心孔子是迎奉之言,便不動聲色地問道:“何以見得呢?”
孔子說:“晏嬰與人交往,有一套自己的規則,這是賢士都很難做到的。他官做到了齊國的宰相,卻能夠食不重肉,妾不衣帛。聽說他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則衡命。人臣能做到這般地步,實在是大賢大智而少有啊!”說到這裏,孔子順口講了晏嬰哭齊莊公的一件事:
莊公與崔杼之妻通奸,崔杼預謀殺害莊公。崔杼設好圈套殺害了莊公後,晏嬰聞訊來到崔杼宅外。門人問晏嬰,你要為君而死嗎?晏嬰回答說:“那人是我一個人的國君嗎?我去死?”門人又問:“你要逃跑嗎?”晏嬰回答:“是我的罪過嗎?我要去逃跑?”門人再問:“你回去嗎?”晏嬰回答:“國君死了,我回哪兒去?我告訴你們: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而為己亡,非其私昵,誰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將庸何歸?”晏嬰說完這些話,走進宅門,枕著莊公的屍體大哭。眾人見晏嬰對莊公的死如此傷心,都勸崔杼一定要殺掉他。崔杼卻說:“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孔子講完這個故事,感慨地說:“晏嬰不為莊公殉葬,是因為要保存自己好繼續為國效力,這並不是怕死啊!崔杼敢殺國君,卻不敢殺晏嬰,可見晏嬰是個大賢,立身正大,待人處世有原則,個人品行無慚德,能贏得世人的尊重,甚至贏得敵人的敬意。”
高子聽孔子對晏嬰一番真誠地誇讚,不由對孔子更加敬佩,在心裏說:“看來,晏嬰對你的評價,似乎並不那麽公平。”
原來,晏子從魯回齊之後,高子曾向他問及孔子的情況,晏嬰當著景公的麵回答高子說:“孔子的主張,不足以治國。”高子雖然敬佩孔子的學識,對孔子的主張能否治國,也還是沒有十分的把握。因為他已答應孔子,待他來齊便將他推薦給景公。為了對景公負責,高子決定考考孔子,於是對孔子說:“晏嬰相國從魯回來,曾提到夫子主張以德、禮治國,政法和刑罰難道不更有效嗎?”
“政法和刑法,有他的效果,但是用政法來教導,用刑罰來整頓,老百姓隻會暫時免於罪過,卻沒有羞恥之心。而用道德去教化百姓,用禮教來製約他們,老百姓不但有羞恥之心,而且人心歸服。所以說,如果,用德行來治理國政,如同北極星處在自己的位置上而眾多的星辰環繞它。”
“是這樣。”高子微笑著說。此時,他已經完全信任了孔子,並且非常喜歡他,願意與他交朋友。隻是,心裏也同晏嬰一樣有些不相信孔子的方法能奏效,而且開始懷疑齊景公能不能重用孔子。他抬起頭來,微笑地望著孔子說:“這次你來齊國,我很明白你的心意,是想為齊國做一些事情。隻是,這事需要慢慢來,待我先找個適當的時間,給你約景公見麵,你親自與他談過之後,或許事情要好辦一些。”
孔子聽了,點著頭說:“一切有勞高大夫!隻是請你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此事隻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71、
半月後的一天,在和熙的春風裏,孔子在給他的幾個學生講孝。“父母在世時,子女不出遠門,一定要出去,必須有明確的方向。”孔子說:“還有就是,父母的年紀,做兒子的應該記在心裏,一方麵由於他們健康長壽而高興,一方麵又為他們的日益衰老而憂慮。我們侍奉父母,如果他們做得不對,要輕微婉轉地勸止;如果父母沒有聽從的意思,仍然要恭恭敬敬,不冒犯他們;盡管內心憂慮,對父母卻並不怨恨。”
孔子正說著,隻見高子興匆匆地趕來,說:“景公召見,快去!”
孔子聽了,隨了高子走進王宮,在齊國豪華莊嚴的大殿上,景公接見了孔子,相隨的有高子和齊國大夫陳司敗。行過禮之後,四人相對坐下,景公逼視孔子,開門見山地問道:“請教夫子,當如何治理國家。”
孔子對景公欠了欠身子,恭恭敬敬地回答說:“當今社會變動不居,弑君父之事屢有發生,究其根本原因,是等級名分受到破壞。所以,要平息各國的動亂,首先之事是恢複原來的等級秩序。這樣一來,國家就可以得到治理了。”
齊景公聽了,有些不解地看看孔子,目光朝高子一瞥,高子立即問道:“依夫子的看法,怎麽才能夠恢複原來的等級秩序呢?”
“文王的《周易》裏的‘易’就是日月的意思,指的就是天。日月運行,天道自有,男女交往,人倫產生。依理而論,這人倫便是人間的天道。自然界天尊地卑,人世間男尊女卑。有天地自然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錯。這樣一來,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樣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樣子,做父親的要像父親的樣子,做兒子的要像兒子的樣子。如果我們能夠恢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名份和職責,大家都各行其職,各守其禮,這樣一來,等級秩序就可以得到恢複啦!”
齊景公說:“講得好呀!如果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雖然有糧食,我能吃得上嗎?”?
孔子說話時,陳司敗一直在望著他,這時聽到齊景公對孔子的話很欣賞,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討好地看看景公,轉頭對孔子說:“要恢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名份和職責,使大家都各行其職,各守其禮,靠的是什麽呢?”
“靠的是仁德和禮節啊!”孔子回答說。
“仁德和禮節?”
“對,靠得就是仁德和禮節!”
陳司敗還要再問,被景公阻止了。景公非常高興地稱讚說:“夫子說得好哇!大夫們如果仁德,就不會作亂;百姓若守禮節,就會服從。這樣一來,本王也就少去許多煩惱了!”
陳司敗看著高興的景公,卻在心裏不滿地說:大王啊!這孔子是在說你呢。你按他的話再往上看看,大王如果仁德,就得服從周天子,哪裏來的諸候爭戰?這話到了嘴邊,陳司敗不敢說出來。便把目光轉向高子大夫。
高子見景公對孔子的話感興趣,不由得也很高興,便開口問孔子說:“能給我們再講講什麽是‘仁’嗎?”
“當然可以。”
“請說吧,我們大王正想聽啊!”
“真好,喜歡‘仁’的大王是最聰明的。齊國有這樣的大王,是齊人的福氣啊!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仁就是愛,對於君王來說,就是愛他的百姓……”
景公聽著,再沒有什麽興趣,心想:我才不願自已去愛什麽百姓,我隻希望百姓敬愛我,服從我。景公這想著,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陳司敗見了,趁孔子話語間歇時轉了話題問孔子說:“魯昭公懂得禮嗎?”
孔子說:“懂得禮。”
陳司敗站起身來,對孔子作了個揖,說:“我聽說,君子是沒有偏私的,難道君子還包庇別人嗎?魯君在吳國娶了一個同姓的女子做夫人,是國君的同姓。同姓結婚,是不符合禮的規定,魯君為了避開禁忌,還給自已的妻子取名叫吳孟子。如果魯君算是知禮,還有誰不知禮呢?”
孔子聽了,先是一愣,馬上就自嘲地一笑,說:“魯昭公娶同姓女為夫人,真是違反了禮的規定啊,而我孔子還要說他懂禮。這確實是丘在為魯昭公袒護,可見丘有時也會有私心,為尊者諱。隻是,有陳大夫這樣的人在,我真是幸運。如果有錯,你就一定會知道並給我指出來。”孔子說完,起身來到陳司敗麵前深深一揖。
陳司敗微微欠了欠身子,又問道:“夫子這麽做,恐怕是在以身作則,來維護你所倡導的等級秩序吧?”
孔子一時語塞,尷尬地望著齊景公。他由於自己的柔腸、無奈、感懷、寬厚和知恩圖報,自然而然地一邊說君子坦****,一邊卻偏袒魯昭公的過錯,雖然已經承認了,但他人仍然不依不饒。“可見,人是不能有私心啊!”孔子在心裏喊道。
卻不料,由於陳司敗的追錯,齊景公對孔子卻越來越是喜歡了。“多麽可愛的一個人,如果大夫們都象他這樣,那才好呢!不偏袒自己君王的大夫,難道是好大夫?”大王位上的人,一般都比較自信,都有自已的一些獨特的想法。景公這麽想著,笑嗬嗬地對孔子說:“沒什麽,沒什麽,我認為沒什麽。夫子能偏袒自己的國君,我認為是好事、好事、好事啊!”
陳司敗聽了,大失所望,高子原來有些替孔子擔心,一張臉一直繃得緊緊的,這時才放鬆下來,還露出了一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