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魏強兄弟當專家1

上午,曲川正在家裏喂老鼠。

曲川做假畫時需要加工出鼠齧蟲咬的痕跡,所以養了老鼠。現在他改行當影視編劇了,用不著老鼠了,但已跟老鼠有了感情,便仍然一如既往地養著它們。

這時一條長長的影子籠罩了他。

他熟悉影子的主人。正是這高個子發現了他仿真的天才,把他領入書畫製假行業。

曲川繼續喂著老鼠,頭也不回地說:“我希望你忘掉我,正如我已開始忘掉你。”

高個子低沉的男中音從曲川腦後傳來:“我忘不掉你,正如你並沒把我忘掉。你甚至連我的影子都沒忘掉,不是嗎?你跟我的感情不會比你跟老鼠的感情淺吧?”

曲川站起來,回過頭,他看見高個子跟以前那樣,手裏拿著一個卷軸。

曲川說:“我的興趣已經轉移。”

高個子晃一晃手裏的卷軸:“不想看一看?”

曲川回答:“不想。”

高個子又問:“也不想猜一猜?”

“猜一猜?”曲川被說動了,“猜一猜可以鍛煉想像力,我的新工作需要想像力的。”

曲川便來猜。

“這幅畫跟記者魚長躍在《喜聞報》上的文章有關吧?”

高個子微笑:“你看,我沒找錯人,你的專業嗅覺還是這樣靈敏。繼續猜。”

曲川說:“這篇專家訪問記指出了贗品清明右圖上的幾處破綻,我就想,會有造假者參考這篇文章做出新的贗品。果然你們的動作很快,新的贗品出現了。”

“你猜猜看,”高個子說,“這幅畫會有什麽新的處理?”

曲川說:“會在屋瓦上加畫一隻或幾隻麻雀。”

“對。”

“會在村口畫四個閑漢賭錢,其中一人邊擲骰子邊喊,但口型較小。”

“對。”

“另外,會模仿宋徽宗的瘦金書,寫一首題畫詩。”

“這首詩是——”高個子誦道,“水在上河春,春去夏猶清。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

曲川問:“魚長躍的文章裏說,根據明朝的記載,宋徽宗的題畫詩中有一句‘水在上河春’,你從哪裏找到了後麵三句?”

高個子說:“很遺憾,已經找不到原作,後麵三句不是宋徽宗寫的。”

曲川肅然起敬:“是你寫的嗎?”

“我哪有這水平。我是翻遍《全唐詩》,從李商隱的詩裏找到這三句,來了個移花接木。”

“也難為你了。”曲川笑道。“那文章指出了三處破綻,你們就頭痛醫頭地處理了三處?”

“是啊。”高個子問,“你老兄有何高見?”

曲川說:“要是讓我來做,我還會粘上一粒蟋蟀屎。經過一番處理,它會在檢測儀器下被認為有七八百年曆史。”

高個子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

“文章裏說,《清明上河圖》曾被南宋時的賈似道收藏過,賈似道的外號叫什麽?”

“蟋蟀宰相。”

“因此可以想像,賈太師觀畫時,一隻越獄的蟋蟀跳到了畫上,留下它的排泄物。”

“太妙了!”高個子拍案叫絕。“為什麽你說‘要是讓我來做’?我特地來找你,不可能有‘要是’的問題呀。”

曲川解釋說:“‘要是’意味著假設,意味著我不可能真的去做。”

“你的新工作也是弄虛作假,但報酬比不上舊工作。”高個子說。

這時電話鈴響了。

是祝卿堪打來的。

“曲川,網上掛了一條售石信息,說它出自北宋艮嶽,叫‘昭樂流韻仙簫石’,由宋徽宗親自題名。我們尹總對這石頭很感興趣。首先他有收藏奇石的嗜好,其次他認為奇石背後當有奇事。所以,為了得到這奇石和奇事,我們要跋涉一番了。”

曲川問:“去哪裏?”

祝卿堪說:“東北農村。聯係人的網名叫‘先下手’。”

“不會是魏強吧?”

“如果是他,我們未必能得到奇石,但一定能得到奇事。你來我這兒,咱們一起出發。也許我們還需要一個曆史顧問,我去請姚教授,他會樂意參加的。”

“好。”

曲川放下電話。

他對高個子說:“我想,其實我跟你之間發生的那些事也可以寫成影視劇的。什麽時候寫好了,要拍了,我會告訴你,也許你能來演個角色。”

魏強和他的同母異父兄弟趙央這次又要合作一把了。

在依蘭縣城,他們搭上一輛小煤窯的卡車來到後狐狸洞鄉,又搭上趙本山所說的

Zhuān機(拉磚的拖拉機)來到坐井屯。

天早已黑了,這時下起了鵝毛大雪。

趙央問魏強:“哥,怎麽春天還下雪?”

魏強說:“大概這裏雪太多了,冬天下不完,隻好留到春天接著下。”

趙央又問:“哥,你冷不冷?”

魏強說:“怎麽不冷,出來的時候沒多穿衣服,去找點吧。”

由於他們的行業特點,負荷少才能跑得快,兄弟倆出門基本上不帶什麽行李,需要衣物就臨時去“找點”。

冬春季節天黑得早,此時才八點左右,村裏人已經吃過晚飯上了炕,全村沒了燈火。

正好魏強兄弟不喜歡燈火。

他們輕而易舉地越過一道院牆。

輕而易舉地打開房門。

他們用職業的夜視能力環顧室內。

這是裏外兩間。外間有一對男女在炕上熟睡,他們的腳後扔著兩件皮襖。

魏強抓起皮襖,給了弟弟一件,自己套上一件。

趙央拿著分給他的皮襖,小聲嘟噥道:“哥,這是女人穿的。”

魏強小聲解釋:“東北的皮襖不分男式女式。”

“可是,女人穿過的……”

“這是個大個子女人,你穿挺合適。”

“那,哥,你怎麽不穿呢?”

“我……我不是哥嗎?!”

魏強有點惱羞成怒了。這一惱羞成怒,就很難小聲了。

於是炕上的男女主人被驚醒。

男主人跟女主人商量:“我起來還是你起來?”

女主人說:“你先起來拿回我的皮襖,後麵的事就全交給我了。”

男主人答應一聲,便光著身子坐了起來。

他在床頭摸到打火機,打著了火,又滅掉。緊接著就聽見:“啪!咕咚!”

怎麽回事?

原來,男主人用打火機的瞬間照明掌握了不速之客所在方位,然後就把打火機扔了過去。後麵是打火機擊中趙央的頭部以及趙央昏厥倒地的聲音。

魏強又是吃驚又是佩服。簡單俐索,兩秒鍾內搞定一切,這可是夜間行動的實用招數。他忍不住請教:“剛才使用的是——?”

“土雷達加土導彈。”

男主人隻穿著短褲下了床,他摸索著撿起打火機,並把皮襖扔給老婆,然後飛快地鑽回被窩裏,一邊叫:“冷啊。”

老婆穿上皮襖,下床後迅速移動到門前,攔住了魏強的去路。

她問魏強:“是東北人不?”

“我不是,但我知道東北人都是活雷鋒。”魏強努力緩和氣氛。

女主人又問:“愛看二人轉不?”

魏強忙答:“愛看,愛看!”

“俺們這旮搭有個風俗,來了客人得一起跳二人轉,客人不跳就是不給麵子。”

“我……跟誰跳?”

“跟我跳啊。”女主人拿了兩把折扇,扔給魏強一把。

魏強打開扇子,心中忐忑。

女主人說:“記住,我進你退,我退你進。”

“我試試吧。”魏強打算一有機會就奪門而出。

男主人哼起“正月裏來”,女主人搖起扇子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