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牽一發而止全身2

張擇端佩服地說:“兄台的功夫真是了得,竟然又被你逃掉了。”

符德說:“這次逃不掉了。他們讓我住進鐵牢,是個沒有窗戶的鐵盒子,沒法挖地道的。我打算在砍頭時再逃,可是後來發現不用逃了。”

“為什麽?”

“皇帝每三年要郊祀一次,就是去南郊祭天。郊祀都是在冬至日舉行。”

“這跟你有關係嗎?”

“太有關係了。凡行大禮必大赦。皇帝登基,立皇後,立太子,郊祀,都屬於大禮。隻要皇帝宣布大赦,要殺的頭就可以不殺。”

張擇端替符德慶幸:“正好在冬至日大赦。能趕在午時前嗎?”

符德問張擇端:“宣和七年的冬至日,你在幹什麽?沒去宣德門看熱鬧?”

“沒有,”張擇端說,“我還在畫《清明上河圖》呢。”

“那天上午,獄卒早早送來浴桶,備了熱水,讓我洗了澡。然後給我換上用紅線縫的寫著‘開封府斬犯’的黃布衫。接著端來飯食。我問:‘為什麽沒有酒?最後一頓應該有酒的。’獄卒嘲笑地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吃完了,我扛著木枷,拖著鐵鐐,被幾個獄吏和獄卒押了出去。獄吏和獄卒都穿上新衣服,還戴了花。”

宋朝的男人也戴花嗎?是的。不過是在特殊行業,監獄行刑人員才戴花。梁山一百零八將中有個蔡慶外號叫“一枝花”,因為他本來是個戴花的劊子手。

符德告訴張擇端:“我和開封府的另外九名死囚被押至宣德門外。城下已經豎起高竿,搭起彩樓,獄吏就讓我們在彩樓前等候。沒多時又有十名死囚押到這裏,他們是大理寺的犯人,因為他們的黃布衫上寫著‘大理寺斬犯’。但獄吏、獄卒們隻佩帶一般的護身刀劍,我沒看見行刑用的鬼頭刀,也沒看見包公故事裏的狗頭鍘,不知會怎樣處死我們。我們等了很長時間。皇帝的祭天儀式很繁瑣的,天沒亮已在郊壇開始了。終於傳來震天的鼓樂聲,我們看見浩浩****的儀仗隊伍從南熏門方向返回。我最愛看的是大象,有七頭,戴著金轡(pèi)籠,馱著金蓮花座,穿錦衣的象奴在上麵指揮象的步伐。”

張擇端遺憾地說:“我真該去看看,好畫到畫裏。”

“皇帝登上城樓後,有一位通事舍人來跟開封府和大理寺的獄吏說話。開封府的獄吏就找到我,指著那根高竿說:‘看見竿頂木盤垂下的四條繩索沒有?’我說:‘看見了。’‘看見連著城樓和竿頂的紅線沒有?’‘看見了。’他說:‘道君皇帝馬上要頒布赦書,赦書會被金雞銜著恩降到竿頂木盤中。開封府和大理寺的一共四名死囚攀繩而上,搶到赦書就搶到了命,你就是其中一名。’”

張擇端不由變色:“太驚心動魄了!”

符德說:“開封府的兩名死囚和大理寺的兩名死囚都被開了枷,但腳鐐不除去。我們就在高竿底下待命。大理寺的死囚不願跟開封府的死囚站在一起,要保持一些距離。我們是普通犯人,他們是皇帝親批的‘欽犯’,所以有優越感。”

張擇端不以為然:“再怎麽說,砍頭的感覺總是一樣的。”

“不一樣!”符德說,“大理寺的劊子手技術更精湛,手法幹淨利落,不會砍到一半再來第二刀。”

符德繼續講述:“少頃,隻見一隻銜著錦囊的金雞從城樓上順著紅線降到竿頂。那通事舍人拂袖為號,我們四人便拚命攀援。腳上的鐵鐐很妨礙爬繩的,但四人都是這樣也就公平了。開封府和大理寺肯定都選出了罪犯中的武林高手,他們都想在皇帝和民眾麵前爭光。四人中我和大理寺的一個小個子犯人動作最快,小個子比我還領先一截。那家夥看樣子是個飛賊,也許是因為偷了皇宮內院的寶貝才獲罪的。他身輕如燕,我卻是虎背熊腰,不如他靈巧。爬繩過半時,他已經領先一個身位了。”

“你沒戲了。”

“這時他遇到麻煩了,他腳鐐的鐵鏈跟繩子纏到了一起。”

“你又有戲了!”

“但我想也沒想就探過身去,幫他解開了鐵鏈。”

“真是俠義心腸啊。”

“解開鐵鏈後我才開始想,我失去了得到赦書的機會,接下來該怎麽辦?也許我可以在到達竿頂木盤後,用削鐵掌劈開腳鐐,然後躍上城頭,順著城牆向東逃走……我邊想邊爬,忽然看到那小個子竟停在空中等我。他是要還我的情。等我趕上他了,兩人平齊了,他才又奮力向上爬……”

符大閏住了口。

他問魏強兄弟:“怎麽樣?”

兄弟倆說:“應該我們問你接下來怎麽樣,你別賣關子啊。”

“我很少有機會對別人講這種故事。”

“我們也是很少有機會聽別人講這種故事,快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