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欲擒故縱2

“哎呀媽呀,”那男的大喊大叫,“這趟咱倆可發了。我怎麽這麽有才啊?我上輩子是裁縫!是鏡子總會反光的!我是什麽人?我是有身份的人。”

女的說:“知道,有身份證的人就是有身份的人,這都是小沈陽說的。掙了點錢你就得瑟,就咋咋呼呼,你不怕別人聽見……”

接著兩人的聲音就輕微得無法聽清了。

祝卿堪猛地站起,快步出門。

曲川不明所以,緊隨其後。

祝卿堪急急下樓,來到前台。

他問接待員:“有沒有一個叫魏強的人在這裏登記住宿?”

“有的。”接待員回答。“他和另一個人來的,不過他們已經結賬走了,隻住了一個多小時。”

祝卿堪追問:“他們是不是住在趙先生的隔壁?”

接待員說:“是的,他們來時就說跟趙先生是朋友,希望房間靠在一起。”

祝卿堪連“謝謝”都沒來得及說,回頭又向樓上猛衝。

曲川稀裏糊塗、氣喘籲籲地跟著回到樓上,看祝卿堪救火般地敲開了趙可尋的房門。

睡著後被吵醒的趙可尋吃驚地問:“什麽事?”

祝卿堪說:“看看你的那幅畫還在不在?”

趙可尋立即變了臉色。

他趕緊開箱翻找……

畫軸已經不翼而飛!

祝卿堪對急得快要發瘋的趙可尋說:“我們會幫你把畫追回來。”

幾分鍾後,祝卿堪等和趙可尋乘上出租車。

司機問:“去哪兒?”

祝卿堪說:“往縣城開。”

趙可尋不解:“你怎麽知道魏強去縣城了?”

祝卿堪冷笑道:“他即使不去那裏,我也會讓他去那裏。”

祝卿堪便掏出手機聯係魏強。

電話撥通了。

“先下手,我是祝先生。”

“您在哪兒?”

“我在車上,我快到後狐狸洞鎮了。”

“祝先生,您不用見我了。把車開到坐井屯,石頭就在丁順子家,你們直接洽談吧。”

“是這樣啊?……先下手,我是替我們老板來看貨的。剛才我們老板說,覺得石頭太笨重了,以後他要遷居國外,還是字畫什麽的便於攜帶。所以那什麽村我也不去了,我們後會有期。”

祝卿堪的這招“欲擒故縱”還真的釣住了魏強。

“祝先生,”魏強道,“說起字畫,我剛為一個老客戶弄來一卷《清明上河圖》終結版,宋朝原創的,可他說現在他的公司由於經濟危機——”

“別說了!”祝卿堪打斷魏強,“我們公司沒有危機,告訴我能在哪裏找到你?”

“縣城。”

“好,到了城裏我們再聯係。”

掛掉電話,祝卿堪舒了一口氣。

他對趙可尋說:“你的畫算是有了下落了。”

曲川不明白:“為什麽不約定見麵地點,要到城裏再聯係?”

祝卿堪說:“給他一點安全感,使他不會起疑心。魏強急於把畫換成錢,所以不用我追他,他會來追我。”

趙可尋說:“祝先生,我佩服你的是,你怎麽知道我的畫被偷走了,而且吃準是魏強偷的?”

祝卿堪便說:“晚間新聞報道了剛發生的車禍,但沒報道魏強遇到的車禍。我在想,如果魏強說了謊,他有什麽必要說謊?這時傳來隔壁的說話聲音。這就提醒我,我們對那幅古畫的議論會不會被魏強偷聽了?我立即去前台,證明了我的猜測。魏強登記的房間就在你隔壁,由於隔音效果差,我們說的話他不想聽也能聽見。最重要的是,接待員告訴我,他們隻住了一個多小時就匆匆離開了。我隻能判斷他們作了案。魏強得知你攜帶古畫,便謊稱遇到車禍,讓你不用等他,可以睡下了。——趙先生,你睡覺打不打呼嚕?”

“打的。”

“好,魏強從隔壁聽見呼嚕聲,就像聽見集結號,立刻開始行動,並很快結束行動。”

姚教授這時開口道:“不清楚的是,魏強為什麽放棄了仙簫石,還提供了地址讓買家直接去洽談?如果說他決心改邪歸正了,為什麽又故態複萌?”

有過改邪歸正經曆的曲川說:“也許我們對他的議論刺激了他,他又改正歸邪了。”

姚教授對趙可尋說:“我還是對仙簫石有些興趣。我知道艮嶽的奇石曾大量拆運到金國的都城燕京——也就是後來的北京,如今北海公園裏的瓊華島就是用這些石頭堆成的。但這是金世宗時的事。當初徽欽二帝成為俘虜,居然有一塊艮嶽的石頭被運往五國城陪伴二帝,不知你們家族的有關記載是怎樣的?”

趙可尋說:“在網上發現仙簫石後,我查了家譜和有關二帝北狩的書。由於這是重大曆史事件,宋朝時的有關著述就不少。我基本上搞清楚,簫石出於睦州青溪縣的一個山洞,據說‘山風入洞則吹響其石,聲似簫管,如泣如訴’。它被運到東京,宋徽宗將它題為神、仙、鬼、怪四大名石之一,置於艮嶽。但因為宋徽宗走過簫石時未必有風,所以他一直沒能聽到那種如泣如訴的吹簫聲。有一天,刮風了,宋徽宗特地去艮嶽聽簫。你們猜,這次他聽到吹簫聲沒有?”

曲川說:“應該能聽到了。”

趙可尋說:“他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怎麽聽也不像吹簫。宋徽宗龍顏大怒,把主管花石綱的官員朱勔(miǎn)找來,說:‘你小子敢忽悠我?’”

“宋徽宗是這樣說的嗎?”

“大意應該是這樣。朱勔解釋說:‘北方的風和南方的風力度不同,南方的風柔軟一些,所以能吹出柔軟的簫管聲。再說這石頭原來立於洞中,山洞裏會產生特殊的音響效果。’朱勔建議:‘咱們可以因地製宜。既然這石頭發出的聲音不像吹簫,像吹口哨,陛下可以改一個字,把‘簫石’改成‘哨石’。”

姚教授問:“宋徽宗接受朱勔的建議嗎?”

趙可尋說:“宋徽宗隻反問了一句:‘你什麽時候聽說過,皇帝的字可以改的?’”

“這倒也是,皇帝不習慣收回成命,皇帝寫錯的字、讀錯的音都隻能將錯就錯,讓老百姓跟著一起錯。”

“朱勔隻好在簫石上搭山洞,讓風吹進山洞,一定要試驗出吹簫聲。可是試出的聲音老是不理想,山洞隻好搭了又拆,拆了又搭。禦用文人們編了《宣和畫譜》、《宣和書譜》,這時正在編《宣和石譜》。因為簫石的聲音還不理想,它就暫時沒被收入《宣和石譜》。接著,暫時成了永遠,因為金兵不等朱勔試驗成功就打進了東京城。”

“後來呢?”

“金人什麽都要。除了珍寶玩物,皇宮裏的儀仗,禮器,衣服,書籍,都運走了。漢朝人張衡發明的渾天儀和地動儀也運走。還帶走了樂師和工匠。”

姚教授補充道:“據《大宋宣和遺事》記載,金兵搜刮得很徹底,連州府地圖和宗正都沒留下。”

祝卿堪請教:“什麽是宗正?”

姚教授說:“就是皇室檔案,記載皇族譜係。宋徽宗被囚禁期間,他哥哥的一個孫女成為金熙宗的皇妃。但這趙妃講不清楚她的譜係,金國官員就來問宋徽宗。宋徽宗有十個哥哥,侄兒侄女一大堆,怎麽記得清。他說:‘宗正在你們那兒,你們查一查吧。’”

曲川說:“反正隻有房子沒搬走,別的都搬走了。”

“錯,”姚教授糾正道,“北宋的宮殿也被化整為零,拆卸下來。反正帶走了工匠,還可以化零為整。”

趙可尋繼續述說:“金兵也來到艮嶽。他們想來打獵的,因為他們聽說這裏養了許多珍禽異獸。他們忽然聽到什麽動物在叫。找來找去,發現是一塊石頭在風中作響,像他們在馬上打呼哨的聲音。他們就把這塊會打呼哨的石頭帶了回去。”

姚教授問:“他們應該是把它帶回燕京吧?”

“對。但二帝在北狩途中應該見過這塊石頭,所以當趙妃得寵、他們可以提點小要求時,徽宗就要求得到簫石為伴。雖然簫石已名不副實,到了五國城它的聲音近似嚎叫,但它畢竟能給予二帝故國的感覺。我見到的趙氏家譜上鄭重其事地記載著,徽宗曾表示,願簫石將來能回歸鄉梓(zǐ)。因此,我一得到簫石的信息就趕來了。”

“簫石的故鄉是——?”

“當時的睦州青溪縣,現在屬於浙江淳安縣,著名的千島湖就在那兒。”

“哦。”

姚教授沉吟片刻,又道:“宋徽宗想讓簫石回歸,除了懷念故國,恐怕還有另一層意思。”

趙可尋問:“什麽意思?”

姚教授說:“宣和年間征收花石綱引起了方臘組織的六州五十二縣的農民暴動,方臘就是睦州青溪人。宋徽宗親手削弱了國力,以致難以抵禦外侮。成為階下囚的他,應該悔恨不已吧。”

“是啊。”趙可尋說,“如果能將簫石運回江南,我們也算了了祖先的心願。”

曲川遐想著:“簫石從北方運回南方,又可以吹到南方柔軟的風,又可以發出如泣如訴的簫的聲音了。”

姚教授又問趙可尋:“趙先生,我想知道,你的祖先趙樞是怎麽得到那幅所謂《清明上河圖》的終結版的?是徽宗從東京帶去北方的嗎?”

趙可尋說:“之前的情況不清楚,反正趙樞是從趙佶手裏得到此圖的。在北行途中,發生過一出鬧劇。徽宗被他的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婿告發謀反,說他寫反詩,他們是想通過滅親立功來改善夥食。金國官員經過調查發現是誣告,也就沒有處罰趙佶。但趙佶成了驚弓之鳥。他一路上天天寫詩的,現在趕緊把這些詩全燒掉,並且再不敢寫詩了。他的兒子太多,被告發的概率也就不小。這幅畫本來也是他隨身攜帶天天要看的,因為上麵仔仔細細地畫著他魂牽夢繞的東京城,包括皇宮內院。徽宗最愛看的是從殿中省到凝暈殿這一段,因為禦廚就在殿中省,圖上正活色生香地展示出中午傳膳的奢華場景。”

曲川歎道:“可憐啊,真正是畫餅充饑了。”

趙可尋說:“禁衛軍夾道而立,站得直挺挺的。殿中省門前有一人像公雞一樣揚著脖子作吆喝狀。一隊穿紫衣打著裹腿的禦廚工作人員魚貫而出,每人右手托一個金瓜盒,左臂掛一條紅羅手巾。金瓜盒當然是蓋著蓋兒的,不過這樣也好,徽宗每天觀畫時便可以變著花樣地想像盒裏的美味佳肴。告發事件發生後,徽宗怕還會有人告發他夢想反攻倒算,打算忍痛燒毀這幅畫,但畫被肅王趙樞搶救下來。其實趙樞並不比趙佶更愛藝術,他隻是覺得犧牲掉這種想像食物的機會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