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周銳寫中國:書

第01章 白鵝和白鵝友1

華光學校畢業的學生活躍在各行各業,其中有個當警察的叫穀卿健。

因為穀卿健很能幹,所以頗受領導器重。

這一天他被公安局長叫去。局長的眉頭似壓城的黑雲。

“小穀啊,你應該知道近日來的治安形勢吧?”

“知道,”穀卿健回答,“盜竊案的發案率在兩天內下降了80%。”

“你別報喜不報憂!”局長有些不滿。“一些行人的背部出現紫色瘢痕,顯然是人為的襲擊,因為這都是警告的字跡,用一種特別的書寫造成。雖然這種事還不算多,但已影響社會穩定,有些人不敢出門了。”

“好的,局長,我去調查一下。”穀卿健接受了任務。

穀卿健想:“在哪裏容易找到背部有紫色瘢痕的人?”

他回答自己:“應該是醫院。”

他來到中醫門診部,他的同學束卿元在這裏當醫生。

束卿元聽穀卿健說了來意,便道:“你說的這種病人倒是來過幾個。不過症狀都已經迅速減輕,有的甚至完全消失了痕跡,隻是怕有後遺症,來找醫生谘詢一下的。”

穀卿健問:“那你說說,這幾位病人都是在什麽情況下受到襲擊的?”

束卿元說:“一位婦女闖了紅燈,回家洗澡時在鏡子裏看見了背上的‘險’字。一位老先生亂扔廢紙,一個小夥子講了粗話,於是他們的背上分別出現了‘亂’字和‘髒’字。”

“這麽說,襲擊者是隔著衣服寫的字?”

“是的,這肯定是一種發功,但目前來看還不是傷害性的,被襲擊者始終沒感到疼痛和不適。”

穀卿健又問:“你有沒有拍下照片?也許可以從筆跡上得到線索。”

束卿元說:“在取得被襲擊者同意後,作為醫學資料,我拍了幾張照片。這些紫色字跡顯然是以手指直接書寫的,但用了不同的字體。”

“看來襲擊者是故意變換字體來對付偵查。”

“我倒不這麽認為,也許因為不同的字體可以起到不同的警告效果。”

束卿元取出照片。

“你瞧這個‘險’,寫了篆體字,因為書寫者需要利用這個篆體字的象形功能。”

但穀卿健看來看去看不出所謂的象形功能。

“我們學校的書法課教過篆體的,比如,”束卿元隨手在處方箋上寫著,“下雨的‘雨’,用篆體寫就是在天的下麵點點點點點點,好多個點。篆體的‘鳥’字,那就直接畫隻鳥,有頭有腳有翅膀。”

“我知道,”穀卿健也拿筆畫起來,“篆體的‘衣’是這樣的,完全就是一件古人的斜襟衣服。可是我琢磨不出這個‘險’字是怎麽象形的。”

束卿元笑了:“我們剛才說的幾個字是古人用來象古時候的形,而這個‘險’字呢,書寫者是用它來象現在的形。”

“現在的形?”

“你看這個‘險’字,左邊的耳朵旁,篆體的寫法是一豎加三個框,像不像高杆上的三個信號燈?”

“啊,真像!”

“還有右邊的那個‘僉’,中間像不像兩隻眼睛?”

“哦,這是提醒那個婦女,要用兩隻眼睛注意信號燈,否則就‘險’了!”

“在老先生背上寫的是草書,”束卿元跟穀卿健看另一張照片,“這個‘亂’字用張旭那種狂草寫,是不是亂得有點讓人心煩?”

“可是,”穀卿健拿起第三張照片,“這個‘髒’字是用楷書寫的,很難說它像什麽。”

束卿元說:“我想這個字另有講究,它是玩的字義組合。你看它,一邊是‘骨’,一邊是‘葬’,是要那個小夥子把他的髒話像屍骨一樣埋葬掉。”

“有意思!”穀卿健稱讚起襲擊者來。“不過那個小夥子不一定認識繁體字。”

“那就隻得由我來承擔醫生的額外義務啦。”

他們正說著,又有病人進來。

這個病人的穿戴有些怪異:春寒穿著T恤衫,顯得他身體棒不怕冷,但他脖子上卻纏著一條冬天才會出現的長圍巾。

這病人一見穿警服的穀卿健就有點變顏變色。

穀卿健站起來,把醫生對麵的位子讓給病人。

那病人隻得硬著頭皮在警察的注視下坐到那位子上。

束卿元問穀卿健:“你猜他得了什麽病?”

穀卿健說:“局部地區感冒了。”

“很有創意的診斷。”束卿元轉臉對病人,“你自己說說吧。”

病人又看看穀卿健,欲言又止。

“好吧,”束卿元說,“醫生負責保護病人的隱私,我們去裏邊檢查吧。”

束卿元把病人帶到裏間,讓病人取下圍巾,檢查他的脖子。

穀卿健趁此機會從病曆卡上了解了此人的姓名——魏強。

“嗯?這名字挺耳熟的……”

病人重新戴上圍巾,跟著醫生出來了。

束卿元對病人說:“不要緊的,雖然你的症狀比一般病人嚴重,但隻要你注意約束自己,最多一周時間便可自然痊愈。”

“束醫生,”魏強懇求道,“我已經跑了好幾家醫院了,人家都說隻有找到你才能手到病除。我不想等一周時間,您就給我立刻治好吧。”

束卿元解釋說:“一周時間是襲擊者認為合適的懲罰期限,過了這期限,隻要你不再有類似行為,也就不再會受到類似的襲擊。如果襲擊者發現你擅自縮短了懲罰期限,那他很可能對你加重懲罰,一周會延長到兩周,甚至更長。”

魏強想了想,認為醫生的話有道理,就謝謝醫生,走掉了。

魏強走後,穀卿健問束卿元:“在這家夥身上發生了什麽?”

束卿元說:“無可奉告。我是醫生,不是你的助手。”

穀卿健說:“醫生可以保護病人隱私,但不能保護犯罪。這人是有名的先下手魏強,犯個把罪像喝下午茶一樣,所以我們要及時掌握他的全部信息。”

束卿元便告訴穀卿健:“魏強想收藏一輛凱迪拉克上的車標,正要下手,覺得脖子後麵被撫摸了一下。他回頭看,不見有人。以商店的櫥窗為鏡,才發現脖子後麵的‘偷’字。為了不被人冤枉,他趕緊要把那個車標偷到手,可是凱迪拉克開走了。那個‘偷’字卻怎麽也去不掉,他隻好戴上圍巾上我這兒來了。”

穀卿健問:“那個‘偷’字是什麽體的?”

束卿元說:“是行書吧。”

穀卿健忽然失笑道:“怪不得這兩天盜竊案少了80%,幹這一行的誰願意脖子後麵掛廣告。我要請學長魚長躍在《喜聞報》寫篇文章,把背後留字的事澄清一下,讓大家不必恐慌。”

“醫生……”

這時又有病人來就診。

二人回頭一看,卻還是魏強。

束卿元問:“你怎麽又來了?”

魏強說:“醫生,我想來想去,還是要請你手到病除。”

“我不是跟你講清楚了?”

“醫生不能拒絕治療,就像出租車不能拒載。”

“那,好吧。”束卿元伸手去抓弄魏強腦後的頭發。

魏強困惑道:“醫生您為什麽忽然這樣親切?”

“不是親切,是治療的需要。”

“治療跟頭發有關係?”

“有關係,做這種治療頭發要夠長,光頭不行。讓我把治療方案告訴你。”束卿元說。“這法子很有中國風味,叫‘掛爐烤鴨’。”

魏強饞涎欲滴:“需要我吃烤鴨嗎?沒問題。”

束卿元說:“不是讓你吃鴨子,是要你做鴨子。”

魏強一驚:“您是說,是要把我像烤鴨一樣掛起來?”

“是的。”束醫生解釋道,“你脖子後邊的字,其實就是血液的皮下沉澱。鉤住你的頭發把你掛起來,是刺激你的內火上衝,使你的血液起變化,從而衝散沉澱。”

“醫生,這種治療有危險嗎?”

“沒什麽危險,就是有點難受。不過是你自己選擇治療的,我沒鼓勵你。要是不願意——”

“我願意!願意!”

束卿元便將魏強的頭發打成繩結,用烤鴨店那種前麵開叉的長鐵棒把魏強提起來,掛到房間上方的鐵鉤上。

魏強很快就難受得哇哇大叫了。

穀卿健問束卿元:“不會有問題嗎?”

“不會。”束卿元司空見慣地說,“喊叫有益於活血。如果病人不叫的話,我們會勸他別忍著,叫得越大聲越好。讓他再叫一會兒吧。”

穀卿健看見魏強的臉色脹得越來越紅。

他擔心地問束卿元:“差不多了吧?”

束卿元說:“還沒到火候。光紅還不行,還得發亮。”

魏強的臉上汗淋淋了。

魏強的臉上油光光了。

“行了。”

束卿元拿起剛才用過的鐵棒,把魏強從鐵鉤上摘下來。

接著,束卿元拿來兩麵鏡子,像理發師讓顧客檢查腦後。

魏強看見後麵的“偷”字不翼而飛,佩服束醫生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