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曲林和曲川

曲林立刻下了車,旁若無人地走到姑娘麵前。

他伸出手去:“我就是曲林。青娃,情人節快樂。”

青娃很感激曲林的解圍,但她的反應不那麽天衣無縫,握手的動作有所遲疑,被胖子覺察到了。

胖子問青娃:“你這裏還有幾個包子?”

青娃打開籠屜數了數:“還有18個。”

胖子說:“我都要了。”

青娃便要將包子裝袋,胖子擺擺手。

他說:“我買包子不為了帶回去吃。這傻小子不是祝你快樂嗎?我就把這些包子扔到他頭上。扔中一個,你就笑一個。這麽多包子,夠你樂的啦。”

胖子就拿了一籠包子,搖搖晃晃後退了幾步。

他開始瞄準……嗖!第一個包子打向曲林的臉。

曲林略一偏頭,包子擦耳而過。

胖子叫道:“不許躲,躲掉的包子由你付錢!”

第二個包子飛來時,曲林沒有躲。“啪”的一下,砸在臉上的包子開了花,油水立刻淌了下來。

曲林沒躲包子不是怕付錢,而是要積聚足夠的怒火。

第三個包子又擊中了曲林。

已有行人的哄笑。

曲林低聲怒吼:“青娃,我要不要揍他?”

膽小怕事的賣包子姑娘不敢作聲。

於是包子們肆無忌憚地飛向曲林。

每飛來一個包子,曲林都要向姑娘問一聲:“青娃,我要不要揍他?”

曲林挨了10個包子後,姑娘終於回答:“要!”

曲林立刻撲過去給了胖子一拳。

“你把他打傷了?”羅賓漢問曲林。

曲林說:“他成了植物人,醫生說要三個月才能醒來,所以判了我三個月。”

羅賓漢說:“好像不是這樣量刑的。要是他三個月醒不過來,你就要繼續坐牢,一直到他醒過來?”

曲林幻想著陸青娃能來探望他。

可這始終是幻想。

曲林想:也許三個月的刑期太短了,不足以感動青娃,需要判得更重些吧?如果更長的刑期能換來青娃的探望,那也值得了。

昨天下午,一份《喜聞報》改變了曲林的嫌刑期太短的想法。

曲林把大尹集團征集“二卒”線索的啟事讀給羅賓漢聽。

曲林已經教會了羅賓漢下象棋,所以不難讓羅賓漢了解大尹集團想做的與“卒”有關的事。

“我想我能得到大尹集團的獎金。”曲林說。“我想起讀小學時有個同學,他每次跟別人下象棋時都給自己擺上紅棋,從來不要黑棋。”

羅賓漢說:“你認為這信息很有價值?這不過是對顏色的喜好。就像有人喜歡開紅色車,有人喜歡開黑色車,太常見了。”

“我還沒說完。”曲林往下說,“這個同學下棋以前,會把一個紅色的‘卒’合在雙掌之間,口中念念有詞。我記得曾經問過這個同學,為什麽要這樣做?他說紅色的卒是他們的族徽,很要緊的東西。”

“啊,開始出現有用的線索了!”

“而且我記得,這個同學有個很特別的姓,他居然姓‘愧’,使人想到他的祖先會有一段不光彩的故事。”

“我倒很佩服他的祖先,”羅賓漢說,“能選擇這個字做姓的人太有勇氣了。而且這個家族的後代們也很有勇氣,他們始終沒有改掉這個不光彩的姓。那麽,你這個同學會不會經常做出符合這個姓的事情呢?”

“恰恰相反。”曲林說,“這個叫愧應無的同學的成績、品行都很優秀。他做值日生那天,地上總是最幹淨。他隨身帶著口罩,要打噴嚏的時候就飛快地拿出來戴上,生怕傳染了別人。”

“真不容易。”

“不過,大家都不怎麽願意跟愧應無下棋。”

“因為他太厲害了?”

“他也會輸棋的,但他輸了棋總是要纏著你再下一盤,再下一盤,一直到他贏了為止。”

羅賓漢問曲林:“你打算出去以後就找姓愧的同學,搞清楚那個族徽的來曆,好拿到大尹集團的獎金?”

曲林說:“我現在想,對青娃來說,用多一點的錢讓她幸福比用多一點的刑期讓她感動好。可是,也許我出去的時候拿不到獎金了。別人也能看到《喜聞報》,也知道有這筆錢,他們會想辦法把它拿走的。”

對話進行到這裏,羅賓漢忽然有些內急。

他在使用廁所的時候,感到外麵亂哄哄的。

完事後出來,獄友曲林不見了。

那盤中國象棋擺在桌上。所有的棋子裏隻動了一個——老將出了城圈兒。

羅賓漢從獄警口中打聽到,曲林突然發作羊癲瘋,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監獄醫院急救無效,把他送到外麵的醫院。在那裏他突然不抽搐了,突然消失了。

於是羅賓漢決定要向監獄借一天時間。他要找到曲林,好弄清楚——中國象棋的規則裏,在何種情況下老將可以出城圈?

接著,跟曲林突然病了一樣,羅賓漢的輪椅也“病了”……北君馬離開監獄時,迎麵遇上一個也是來探望犯人的年輕女子。北君馬不知道,這女子是賣包子的,她叫陸青娃。

為了陸青娃,曲林決心不辜負大尹集團的期望——他們準備了五十萬元的獎金來征集“二卒”的線索呢。不過,如果他不立刻行動,不辜負大尹集團期望的就會是別的什麽人了。

他要找到老同學愧應無。雖然他從沒去過愧應無家裏,但愧應無住的地方很好記,叫“愧家莊”。

他先回住處去取助動車。他把助動車放在和哥哥合租的房子裏。

取助動車的時候,他順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哥哥,然後就匆匆離開了。

現在我們要開始介紹曲林的哥哥,他叫曲川。

曲川和弟弟各住一間,合用一個小客廳。曲林整天在外麵跑,曲川卻整天坐在屋裏。曲林幹什麽曲川知道,曲川幹什麽曲林卻並不怎麽清楚。曲林在外麵跑了一天,回來就想躺下,兄弟倆很少交談。

但曲林偶爾也會問起哥哥的工作,曲川就會告訴弟弟,他在當藝術家。

曲林會問:“藝術家是幹什麽的?”

曲川回答:“藝術家重現生活,重現對象。比如一個畫畫的,他畫得很像你,他就是藝術家。一個搞雕塑的,他塑得很像你,他也是藝術家。”

“那你——?”

“我會讓當藝術家的人也分不清楚,哪個是真蘋果,哪個是我做的蘋果。”

曲林過25歲生日前,曲川問他:“你希望我送什麽禮物給你?”

曲林不假思索地說出:“包子!”

曲林生日那天,曲川送上一盤令人食欲大動的包子。

曲林抓起一個就咬。

曲川解釋說:“這是藝術品,石膏做的。”

藝術品包子不會腐敗發臭,便於久藏,曲林挺喜歡。

其實曲川隻是一個造假專業戶。

曲川和曲林的身體裏都有造假的遺傳,仿羊功法便是疾病造假。但曲林僅此而已,再無發展,而曲川在這方麵卻舉一反三,發揚光大。

曲川開始時給人家做寵物標本。哪家小狗、小貓壽終了,主人懷念不已,曲川便有活幹了。這還隻能算半真半假——外麵縫上真皮,裏麵塞進稻草。

有一天曲川看見樓上的小女孩回來時神情懊喪,便問她為什麽不高興。

小女孩說:“我偷偷地把外婆的小梳子拿出去玩,不知怎麽搞丟了。”

曲川問:“為什麽要偷偷地?這把梳子是外婆的寶貝嗎?”

“外婆說這是她小時候的一個好朋友搬走時送給她的,以後她再也沒見過這個好朋友。外婆不讓我把小梳子拿出去玩。我是把它插在頭發上,不知道掉在哪兒了。”

曲川想了想說:“能不能買到這樣的梳子?應該不貴吧?”

小女孩說:“我去店裏看過了,有這樣的梳子的,也不貴,可是太新了!”

“明白了。”

“外婆會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原來的。”

曲川對小女孩說:“你去買一把新梳子,我來想辦法把它變舊。”

小女孩很快買來新梳子。

曲川關上門。他願意讓小女孩看到變的結果,而不願意讓她看到變的過程。

曲川試著將新梳子浸到醋裏,茶水裏,後來還加上曲林的助動車要用的機油。浸了不夠,再用這種混合溶液煮一煮。

門再打開的時候,曲川拿著變舊的新梳子,看見小女孩驚喜的表情。

過了沒多久,有個高個子來找曲川,他說他是樓上小女孩的舅舅。

高個子的聲音很輕,逼著你集中注意力聽他的話。

“我發現我母親的一把舊梳子不見了,代替它的是一把經過處理的新梳子。”

曲川微笑了一下:“接著,你從你外甥女的口中得知這事是我幹的。”

高個子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