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黑色古董車和獨眼龍法拉利

深夜。

桔田信彥正在夢中。

他夢見他拿著他的刀出了賓館的門。

他朝莊口牌樓走去。現在是深夜了,那裏不再有保安把守。

也看不見別的人。很靜。隻聽見自己的長袍發出走動時的窸窸窣窣(xīxīsūsū)。

他走到牌樓底下。

忽然牌樓上落下一片黑影。

之所以不把黑影說成“一條”,而是“一片”,是因為那人穿著寬大的袍子。

那人落地無聲。

桔田定睛細看,見那人的裝束跟自己一模一樣,頭發也是紮在腦後。

桔田問:“你是誰?”

那人說:“我是雅誌。”

桔田信彥看那人的臉,果然跟自己的臉一脈相承。準確地說,應該是自己的臉跟雅誌的臉一脈相承。

雅誌向信彥伸出手。這是一隻缺乏水分的手,它已經幹枯了四百多年了。

雅誌說:“把刀給我,我來演練‘收刀入鞘’。”

信彥便拔出刀來,將鞘扔給雅誌。

雅誌的聲音變了:“我的意思是,連刀帶鞘一起給我!”

信彥陡然發現,雅誌的耳邊似有一片可疑的紙角稍稍掀起。

信彥伸過刀尖,將這“紙角”隻一挑,竟撕下了整塊臉皮。

現在露出的臉跟桔田家的臉毫不相像。

但那人依然強硬地要求:“快把刀給我!”

見信彥不從,那人便撲過來搶奪。

桔田信彥醒了。

真有一個人在搶他抱在懷裏的刀。

桔田忽然樂不可支地笑起來。

搶刀的人很不習慣:“嚴肅點!你笑什麽?”

桔田說:“我覺得好玩的是……你跟我夢裏那個搶刀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夢外這個搶刀的人很想知道夢裏的同行得手了沒有,但他又覺得這樣的對話不符合他的職業規範,就忍住了沒問。

其實讀者對此人並不陌生,他已出場多次,先下手魏強是也。

魏強在與曲川合作的同時也關注著其他對他有用的信息。他得知近年來武士刀的收藏升溫,很多日本人肯出大價錢把戰爭期間流失在中國的武士刀買回去。據說那時有不少日本軍官帶來了家傳寶刀,但投降時一律不許帶回。

桔田穿著奇裝異服招搖過市,不僅引來了魚長躍這樣的記者,也迎來了魏強這樣的梁上君子。魏強想:“我得到日本人的刀,還賣給日本人,他們也沒損失什麽。”

魏強原打算輕手輕腳不驚動桔田的,可這日本人把刀抱得太緊,隻好硬搶了。

搶來搶去,刀和鞘被搶得分了家——魏強得了刀,桔田得了鞘。

在爭搶中桔田已知魏強功底,便提出:“我們較量一下吧,以刀對鞘,你如果贏了我,刀就是獎品。”

說完,桔田把燈開亮。

他將手一招:“放馬過來!”

魏強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魏強一招“仙人指路”,直指桔田咽喉,被桔田揚鞘撥開。

第二招“玉帶圍腰”,左纏右繞,桔田揮鞘一擊,震得魏強虎口發麻。

第三招叫“良心何在”,徑襲前胸,正好被桔田用到“收刀入鞘”,將魏強刺來的刀鋒不偏不倚套進鞘內。

桔田緊接著以彎弓射日之勢將鞘上抬,逼使魏強鬆開刀柄。但魏強不肯鬆手,這就被桔田擎離了地麵,像放起一隻風箏。

這時魏強的手機響了。——魏強有兩部手機,一部對外聯係的手機會在“工作時間”關機,另一部是與弟弟趙央之間休戚與共的熱線電話,關不得的。

魏強便跟下麵的桔田打招呼:“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喂,老二啊。你問我在哪裏?我在空中。不不,我不在飛機上,飛機上不可以開手機的。什麽?有人在網上重金求購玉棋?要你來愧家莊交貨?”

桔田便說:“你下來吧,讓我聽電話,我就是買主。”

魏強鬆開刀柄,以沉魚落雁之勢回到地麵,將手機遞給桔田。

桔田問電話那頭的趙央:“你在哪裏?已經快到了?什麽?……我馬上出來!”

桔田將手機扔回給魏強,抓起武士刀就衝出房門。

魏強跟在後麵問:“發生什麽事了?”

桔田邊走便說:“他發現有人跟蹤,可能以玉棋為目標。”

走廊上的這些動靜,驚醒了旁邊房間的三個有心人……這家賓館麵對莊口停車場。

夜深人靜,停車場變得空曠起來。

刺耳的引擎呼嘯聲自遠而近,轉眼間兩輛汽車追逐著疾馳到這裏。

這兩輛車子很不一樣。開在前麵的是一輛流行於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黑色圓頭古董車;後麵緊追的是一輛紅色的新款法拉利跑車,但它的車燈壞了一隻,隻能射出一束光柱。

駕駛黑色古董車的是先下手魏強的同母異父兄弟後下手趙央。他本來不是開這輛車,是開那輛獨眼龍法拉利的。這要從頭說起。

趙央在馬路上目睹了一起車禍。那輛紅色法拉利在馬路上飆車撞傷了人,急忙避讓時又撞上書報亭,把前燈撞碎了一個。警察來了,正在向肇事司機問話,趙央趁機把停在一邊的法拉利開跑了。

這輛車雖然車燈碎了一個,但引擎沒壞,駕駛它的感覺仍然很爽。

跑車裏還放著一台手提電腦,可以無線上網,趙央就一邊開車一邊上網。

於是他獲得了桔田信彥重金求購夜光玉棋的信息。

趙央身上正好有這樣一枚夜光玉棋,是在博物館時用來調虎離山的。雖然這枚玉棋並非從愧家莊流出,卻也是貨真價實,完全可以滿足求購者的要求的。

趙央與桔田取得聯係,並答應送貨上門。

快到愧家莊時,趙央忽然覺得肚子餓得厲害,便將法拉利停到一家大排檔旁,先把肚子喂飽再說。

趙央鑽出汽車時,那輛黑色古董車正巧路過。

黑色古董車的駕駛者便是孤舟蓑笠翁酈懷琛。

酈懷琛並不確切知道趙央要去愧家莊。祝卿堪告訴他,曲川說魏強要去愧家莊,酈懷琛原想通過魏強再找趙央,追回玉棋。而現在,酈懷琛在去愧家莊的路上忽然看到趙央了。

並且酈懷琛很清楚地看見,趙央從懷裏掏出玉棋摩挲(suō)一番,將它放進了隨身攜帶的電腦包。

最簡便的做法是:在大排檔上揪住趙央,要他把玉棋交出來。

但忽然有個更刺激、更過癮的想法左右了酈懷琛。

這輛黑色古董車是大尹集團拍戲用的,臨時借給了酈懷琛。這車的主要作用是裝裝樣子,並不過多地顧及駕駛者的需要和感覺。而法拉利跑車就不一樣了。深夜路況很好,能風馳電掣地駕駛法拉利去追趕、阻截目標,此生何求!

酈懷琛便將黑色古董車停在大排檔旁,悄悄開走了紅色法拉利。他將法拉利埋伏在前方岔路口。

趙央要了幾個菜,還喝了點酒。

付完賬轉身開路時,他看見了黑色古董車。

他對自己說:“怪不得喝車不能開酒……嗯?應該是開酒不能喝車吧,一會兒工夫,把紅車喝成黑車了。”

但他還是覺得不對勁,喝了酒也許會把紅色看成黑色,但車形不該變掉的。

是本來開黑車的人把紅車開走了。

不過他很快也想通了:“如果是我開著古董車看見了法拉利,我也會想換一換的。”

他便心平氣和地上了古董車,發動了引擎。

經過岔路口時,趙央沒發現埋伏在那裏的法拉利。

而酈懷琛看見古董車開過。就像貓看見了老鼠,鷹看見了兔子。

但酈懷琛沒挪窩。他知道,如果現在追過去,立刻可以手到擒來,但不可能有風馳電掣的刺激。

必須等待一會兒,等黑色古董車開遠一些,這樣才能玩玩生死時速。

可是酈懷琛沒想到情況會有變化,他對趙央已喝了酒這個因素沒有加以足夠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