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梅家三道茶
祝卿堪沒有向梅疏影打聽地址，因為打擊少女中的鈸女俠廖春千也是華光春級的。一問廖春千，她說梅疏影的女兒梅春隨跟她同班。
於是由廖春千引路，祝卿堪來到梅宅。
一聽就知道，梅疏影不是住在幾樓幾零幾室，而是有個獨門獨戶的院子。原來他也住在幾樓幾零幾室，後來才買下這個院子。
身為梅花拳傳人，沒有院子怎能栽種梅樹，觀賞梅花？現在城市裏高樓越來越多了，院子越來越少了，物以稀為貴啊。
有院子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像像樣樣貼對聯。你看梅宅的大門兩邊貼著：
三弄梅花動影
百傳雪地留痕
上麵的橫批是：
獨舞寒芳
梅宅不裝門鈴，也不接受敲門。門邊貼著紙條：來訪者請使用門環。
廖春千便上前將兩個門環雙雙叩響。
一個小保姆來開了門。她禮貌地笑著，將客人讓進廳堂。
小保姆說：“你們請坐，我去準備三道茶。”
祝卿堪問：“怎麽這樣客氣，茶有三道？對所有的客人都這樣？”
小保姆說：“不是對所有的客人。”
“那就是對比較重要的客人、比較有身份的客人？”
“也不一定要有身份，但這個客人一定要會武功。”
祝卿堪一驚。
怪不得梅疏影要問清楚是文班還是武班，看來這三道茶是對武功的三道考驗。為什麽要這樣？難道他想收我做徒弟，要試試我的功底？
這時祝卿堪看見有個容貌姣好的少女走了出來。
廖春千立即招呼：“梅春隨！”
祝卿堪嘀咕道：“我好像見過她？”
廖春千說：“選打擊少女時，她也參加麵試的。”
祝卿堪恍然大悟。
確實如此。當時梅春隨表演了梅花三弄，於卿蟬十分欣賞，但自己卻認為這女孩腰部力量不夠強，沒選上她。
最要命的是祝卿堪還搖頭說了一句：“梅家不幸啊。”理由是這女孩長得太漂亮了，漂亮的女孩受到的**多，想當歌星、影星什麽的，就沒有心思刻苦練武。這些話毫無疑問會被告訴家長，那麽今天這三道茶可就不好喝了。
現在家長梅疏影出現了。
他穿一身素色衫褲，平頂頭，目光炯炯逼人。
梅疏影向祝卿堪抱拳行禮：“祝先生，梅家不幸啊！”
祝卿堪心裏“格登”一下。
“小女沒什麽長進，還請祝先生多指教。上茶！”
小保姆端來一個茶盤，盤上放一個茶盒、一個蓋碗和一瓶礦泉水。
“這倒稀奇，”祝卿堪想，“沒見過用礦泉水泡茶的。”
而且，一般情況下茶是直接端給客人的，可這裏不同，小保姆先把茶盤端到主人手邊。
坐在祝卿堪對麵的梅疏影介紹道：“梅家三道茶，這是第一道——掌烹茶。”
祝卿堪沒聽懂：“什麽意思？”
梅疏影解釋：“就是用手掌的熱力把茶水煮開。”
他先從茶盒裏拈出三片晾幹的梅花瓣兒，投入蓋碗，然後倒進礦泉水，蓋上碗蓋兒。
梅疏影的雙手一上一下，捂緊蓋碗。
不一會兒，碗裏傳出“咕嚕咕嚕”的沸滾聲。
梅疏影又拿起礦泉水瓶，用非凡的腕力將極細的水珠快速均勻地灑到碗蓋上，“嗤”的一下，沸滾聲戛然而止。
梅疏影把碗放回盤上。
小保姆這才端茶奉客。
祝卿堪接過茶碗，輕掀碗蓋——他立刻感到，這就是考驗所在了。
他抬起頭，看見梅疏影唇角的笑意。
看來，梅疏影剛才的招術也許跟熱脹冷縮什麽的有些關係，碗蓋已被牢牢吸住，別想揭起。
硬往上掀很難奏效的。
但不會沒有辦法吧。
祝卿堪忽然想到在華光學校上武功力學課時，有一次老師帶來一把柴刀，這把柴刀的木柄已經脫落。
老師舉著分離的鐵刃和木柄問：“誰來裝好它？”
祝卿堪過去，把鐵刃的下半截塞進木柄，並抓著鐵刃將木柄往地上砸了幾下，裝好了。
老師對祝卿堪說：“你能再把它們分開嗎？”
祝卿堪抓著柴刀往兩邊一用力，木柄再次脫落。
老師把鐵刃的下半截塞進木柄，但這次他是抓著木柄，用木柄的尾部撞擊地麵。
大家看見，隨著“砰砰”的撞擊，上麵的鐵刃一點一點深入木柄。
裝好後，老師再對祝卿堪說：“把它們分開。”
但這次祝卿堪使出吃奶的力氣也無法分開這把柴刀了。
老師說：“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不可思議。在你不能成功的時候，不妨朝相反的方向做點嚐試。”
對啊，現在祝卿堪就來朝相反的方向試一試。
他不再往上掀，而是舉手向下，“啪”地拍了一下碗蓋。
他看見茶水從蓋沿溢出了一圈。
他掀開碗蓋，品了一口：“嗯，第一次喝梅大師‘親手’煮的梅花茶，真有一種特別的香味。”
梅疏影炯炯的目光黯淡下去一兩分。
祝卿堪將茶碗放回盤中。
小保姆去而複返。盤子裏除了第二個茶碗，還有一個大口玻璃瓶。
梅疏影用筷子從玻璃瓶裏夾出兩個方形冰塊，放進碗裏。
他問祝卿堪：“祝先生知道我家的‘梅花三弄’是哪三弄嗎？”
祝卿堪回答：“弄風，弄雪，弄冰。”
“不錯，”梅疏影說，“這第二道茶就叫‘弄冰茶’，又叫‘化冰為雪茶’。”
梅疏影蓋上蓋兒，雙手抱住茶碗猛搖起來，碗裏的冰塊丁當亂響。
廖春千對祝卿堪說：“很像電影裏的賭博場麵哎，搖寶就是這樣的。”
不同的是，“搖寶”過後要“開寶”，碗裏的兩個骰子還是好好的；但“弄冰茶”弄過後，兩個冰塊已撞得粉碎，碎成粉末，也就跟雪沒什麽兩樣了。
梅疏影掀開碗蓋，向祝卿堪展示了碗內的“雪景”，小保姆便又把盤子端給祝卿堪。
梅疏影說：“剛才的化冰為雪是我獻拙了，很想見識客人為我們表演逆轉。”
祝卿堪問：“您指的是‘化雪為冰’？”
梅疏影點點頭。
祝卿堪眉頭微皺了。
化雪為冰不是不可能。在華光學習時，祝卿堪知道教緣竿伎的沈鵬翼老師就會這一手。學武者需用武功適應環境甚至改變環境，有時需要快速加溫，有時需要快速降溫。後者比前者難得多，因為必須滿足結冰的基本條件，把局部體溫（一般是指手的溫度）降到零度以下。這叫“陰火寒血功”。很多男生想學這門功夫，如果有一雙零度以下的冰冷的手，可以裝鬼嚇唬女生。但沈老師很少傳授此功，因為一有偏差危及生命（不是危及女生的生命，是危及男生自己的生命）。祝卿堪曾經自己鑽研過，沒能練成。
正在祝卿堪為難之際，救兵來了。
這個救兵就是鈸女俠廖春千。
她問梅疏影：“梅大師，我也是你的客人吧？”
梅疏影沒想到這個小女生也會開口，有點猝不及防：“你？當然是。”
廖春千說：“那，第一道茶我沒份，第二道輪到我了。請問梅大師，梅家的招牌功夫是不是梅花三弄？”
“是。”
“是不是有時候要三弄，有時候簡化一點，兩弄也就行了？”
“不行，不能偷工減料。”
“那麽，”廖春千進攻了，“‘化冰為雪’後麵不應該是‘化雪為冰’，而應該是‘化雪為風’。這樣才算三弄俱全，沒偷工減料。”
梅疏影被堵得張口結舌：“嗯……有道理。”
廖春千便吩咐小保姆：“把盤子端到這邊來。”
小保姆應聲照辦。
廖春千將掀開蓋兒的茶碗拿在手中。
她要將茶碗拋出去，使它在空中飛旋。
她練過類似的功夫，能使飛鈸去而複回。但茶碗畢竟不是飛鈸……廖春千放下了茶碗。
她拿起跟飛鈸的形狀更接近的碗蓋兒。先得試試手感。
她叫小保姆把窗戶和房門打開。這種表演需要一定的旋轉直徑，場地太小了不行。
剛要進行，她忽然想起一事，問祝卿堪：“祝老師，您帶錢沒有？”
“怎麽？”
“我沒帶錢。要是我失手了，您要幫我墊錢賠碗蓋兒。”
“行。”
祝卿堪話音剛落，廖春千已然出手，那碗蓋“刷”地貼著祝卿堪的頭皮飛出窗戶，拐個彎又從門外飛進。廖春千紋絲不動地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等碗蓋畫著弧線飛回手中。
小保姆忍不住大拍其手。
廖春千說：“我已心裏有底了。”
這回是茶碗飛出。
她加了力，並控製了弧度，讓茶碗隻在屋裏旋轉飛行。這碗是側著飛，碗口始終對著中心。
屋裏的人都抬起頭，眼珠跟著茶碗轉。旋轉的茶碗，像開動了一台吊扇。
廖春千問梅疏影：“有沒有風？”
梅疏影說：“有一點。”
等旋轉的離心力漸弱，碗裏的人造雪便開始紛紛飄落。
梅疏影說：“風雪交加。”
廖春千收回了茶碗。
還剩半碗雪，廖春千嚐了嚐，說：“好像沒加糖的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