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才女楚簫

厚生說著,抱住昭舫的肩走進房間,他先向他們介紹了昭舫,然後一一介紹說:“這位是漢口市立中學的密家藩;這兩位女生,這位是市一女中的萬國瑞,這位是武昌文華的--你可能讀過她的文章,筆名是楚簫,剛出去的那位……這潘乃斌和郭佩珊、李均平就不用我介紹了吧。”昭舫一一點頭招呼。李厚生又回過頭對著密家藩:“家藩,你崇拜的艾思奇,和他大姐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昭舫,這楚簫可是我們武漢學生中和羅先珂齊名的才女,寫起文章來,下筆萬言,倚馬可待。我剛才還在說,希望她明年考到武漢大學,和李毓章比比文采呢!”

昭舫不知道,這是武漢學生運動的領導人為成立“武漢學生救國聯合會”借他家秘密舉行的一次準備會議,對他是相當信任的。

厚生道:“我們也要走了,但是萬國瑞和楚簫小姐還要在這裏寫點東西,怕要晚些走。”昭舫說:“我明白。我陪著他們。我這就去拿紙硯。”

快到六點,楚簫和萬國瑞才修改完、定了稿。昭舫喊店員送來些點心,讓她們一起隨便吃點。兩人推辭了一下後,從命了。萬國瑞吃著說:“蓮子羹好香,以前就聽說‘通成’的蓮子湯好,沒有嚐過,沒想到今天還有這樣的口福。”楚簫笑道:“這是對他們那麽早走的懲罰,誰叫他們留下我一個人過江。”萬國瑞問:“曾昭舫他們不是也要回武大去嗎?你姐姐走了嗎?”昭舫說:“她和我弟弟先走了,不過我可以和楚簫小姐同路。”楚簫說:“好的,不過請以後呼我時,把後麵的‘小姐’二字去掉。”她“咯咯”地笑著:“否則我就喊你‘曾少爺’了。”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萬國瑞離去後,昭舫回家向母親告辭,推了自行車出來,問楚簫道:“你敢坐後麵、讓我帶你嗎?”楚簫笑著反問:“你是怕我坐不穩,還是提示我男女授受不親?”昭舫笑道:“兼而有之吧!”楚簫又笑,說:“今天晚了,急著趕回學校,隻好‘兼而不顧’了。”

昭舫帶著楚簫騎車走了。靜嫻正和以前一樣不聲不響地來到公新裏口目送兒子,看見了坐在車後麵的楚簫,不由得心裏一動,好漂亮的女孩,是誰家的呢?

昭舫騎著車,走原英租界。這邊路麵好,騎車比較平穩。

快到江邊時,有輛黑色的轎車從遠處對開過來。楚簫忽然說:“停一下,我要下來。”昭舫照辦了,見楚簫小跑到街邊背著街站了一會,等車過去了,才又回來,說:”就這麽步行走一段吧!”

昭舫詫異,問:“是怕被車闖到,還是怕被車上的人看見?”

楚簫淡淡一笑,“還是回答你‘兼而有之’吧!”

上了輪渡,昭舫停好了車,陪楚簫趴在船邊的鐵欄上,看著即將被夜幕籠罩的大江。楚簫一言不發,似有所思。昭舫道:“剛才還談笑風生的,這會又一言不發了,真是文人的性格。”

楚簫車過臉,微笑著說:“‘文人’不敢當,‘性格’倒讓你說著了,我媽也說我情緒變化無常。”

昭舫道:“但是你的文章可有鼓動力了,我原來還一直以為楚簫是報界久經戰場的男士呢!像早些時的那篇時事評論《看天羽聲明--日本欲取其它列強而代之》,將日本的野心和東西方列強們的真正嘴臉寫得多深刻呀!”

楚簫又笑了,說:“原來你的內心還是輕視女生的呀!有力量的文章就一定要男士寫麽?不過那篇是我媽幫我改過的。我原來寫得很激憤,卻沒有點中要害!”

“原來你有個了不起的母親,願聞大名。”

楚簫將被江風吹亂的頭發理了一下,微笑著說:“我母親姓蕭,原是國文教師,現在沒有教書了,就在家裏呆著。”

“你父親呢?一定也很了不起。”

楚簫背對著昭舫,“不想說他。”昭舫道:“失言了,對不起。”楚簫回身笑道:“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昭舫問:“可以問你真名實姓嗎?”楚簫說:“要不了幾天你自會知道。晚些知道,免得過早失望。”昭舫附和著一笑,便不再問。

楚簫見自己說話任性,幾句話都讓昭舫尷尬,自覺不大禮貌,便一轉話題說:“其實我要真像他們說的那麽有文采就好了。我哪裏喜歡去談這些時局政治呢?這是時代逼的。將來把日本強盜趕出東北了,再不用我這樣的中學小女生來代替那些大政治家們為國操心了,我一定要學寫小說,表現千萬芸芸眾生們的生活和內心世界的小說。”昭舫誇道:“那可好極了,我們好多同學,文采飛揚,像李厚生、潘乃斌、李毓章,哎呀,可以說出一大排,眼下都隻有去談論什麽外交、時局,抒發滿胸憂國憂民的抱負。”楚簫說:“可不是,當今的武漢,還是麻木冷漠,死水一潭。個個學校都爭先高喊著擁護政府的口號,胸懷天下的愛國學子則生活在壓抑之中。我聽說你們學校最近還有因思想激進被逼得離校的。你站在哪一邊呢?”昭舫說:“站在你們一邊。”楚簫笑了:“我看你是的。你是非分明,我們大家都很信任你,也信任你們一家。”

昭舫一直將楚簫送到武昌胭脂坪,才一個人輕快奔珞珈山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