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大智旅館

“大智旅館”是在1934年順利開業的,廣誠將自己事業進入全新階段的期望暗暗寄托在它身上。旅店包括中山路這邊三棟和大智路1~9號五棟的樓上,賬房就設在中山路二樓,臨街、對著樓梯,還安裝了電話。漢口有電話的人家不多,有私家電話是躋身漢口“有身份”人物或曰成功人士的一個標誌。

旅社的門麵在中山路靠公新裏口。每層的房間分前後兩排,中間是條走廊。從第二層走廊與跨越公新裏巷道的過街樓貫通,可直通到大智路1~9號那邊。那五間的二樓被廣成租下後完全連通了,一樓門麵當然仍被不同五家租用著。廣誠僅留下1、3號的二樓保留為餐館,用作酒菜、筵席經營。

一連數月,大智路那五棟樓上床褥還未購齊。初開張,名聲尚還有限,營業額不高,人氣還比不上他們的“萬方旅館”,表麵上一下還看不到迅速收回投資的勢頭。但廣誠和其餘兩個股東趙丙文與向來不服他氣的戴承喜都深信,這隻是開始,憑著優越的位置,很快就會財源滾滾。

廣誠最是胸有成竹,含笑著想:“走著瞧!”他對漢口的生意人太了解了,他們總巴不得一口吃個胖子,本錢大的總想高檔高檔再高檔,高級電燈、舞廳、冬天壁爐、夏天冰盆……排場一大,入住價格自然就跟著上去,獨不想到大多數客人是既要舒適、整潔,還要花錢少的,這就叫“實惠”。倘若走進去喝杯茶都要小店員半個月的工資,除去花政府公費和需要排場的,就算真正有幾個錢的商人也未必會認為錢花在旅館值得。廣誠熟悉輪船,心裏把那些比作豪華客輪的頭、二等艙,是“宰肥”的。但武漢人又總愛走極端,除了高檔,就要麽整條街盡是低檔旅館,大車店一般。價錢倒是便宜,但是多數衛生、服務質量都不堪一提,如同舊輪船上的四、五等艙,走進去一股怪味。一年四季,北方來的虱子、南方來的飛蚊、東邊來的臭蟲、西邊來的跳蚤,樣樣不缺,哪會住得舒服?路過漢口的旅客隻能咬牙混一兩晚算了。而辦家卻都喜歡圖個以數量對質量,賺一個算一個,再爛也舍不得再投資。“萬方旅館”雖說常換洗被褥,服務也規矩些,但畢竟是舊倉庫改的,裝潢也沒越出低檔水平。整個漢口,偏就缺少中檔的,即像他認為實惠的三等艙一樣,衛生、便利、舒適,價錢又遠低於高檔的旅店。

他從籌備大智旅館起,就瞄準中檔要求的客人,根本不準備去爭奪高低兩頭的客源。這一點,比他“通成”瞄準的食客的層次略高。他不打算追求床位多,而刻意突出衛生和文化氣氛。不過他也設置了少數較高檔的房間,應付較高檔次的需求。中山路一樓後側也預備了通鋪和多人住的房間,接待少數抵擋要求的客人。他還利用“通成”的優勢,為客人兼供飲食服務,造成方便如家的感覺。

為了招攬旅客,廣誠親自書寫了一些大張海報,他練字多年,已小有成效,拿得出手了。他讓昭琳畫上示意圖、標出旅店的位置,突出自己衛生條件好、食宿合一與收費低廉等“中檔”特點。將海報張貼在大智門火車站、循禮門火車站、粵漢碼頭和四官殿碼頭,甚至貼到了跑馬場,等到經營幾個月後,廣誠的判斷果然被證實。這個旅社的確適合中檔消費的旅客胃口,位置好,離火車站、碼頭都不遠,交通、購物、辦事也方便,於是乘京漢、粵漢鐵路來漢的客人來這裏下榻的多起來。旅店的入住率在穩定上升,並很快有了做水陸生意的回頭客。

花大本錢進行的裝修在獲得回報。也多少可能是門麵與裝潢的關係,讓黑白兩道都對“大智旅館”另眼相看。那些不成氣候的混混根本不敢上門來胡鬧。以雷胖子為首的地頭蛇自從見識了青幫小老大彭先旺登門報恩後,再不敢來敲竹杠,連廣誠執意送上門去的“意思”都知趣地婉言謝絕,而以前他是隔三差五吃定了的。警察那邊,分局的副局長侯樹坤是“蛋光豆皮”和“瓦罐雞湯”的常客,顧警官則是廣誠多年共經風雨的老朋友。即使今年對共黨“第五次圍剿”形勢那麽劍拔弩張,對“大智旅館”的盤查也常常隻是走走過場,接一支煙就會離開。

大多數的日子裏,辦旅社真沒有餐館那麽辛苦和忙碌,需要的人手和精力都不多。旅社由趙丙文的兒子趙凱鳴掌櫃,平日裏隻雇有一個茶房,也是從義田灣鄉下帶進城來的一個“昭字輩”年青侄子。淘氣和幾個老員工的家屬包下了洗滌事務。住客大多數又成為“通成”的食客。對於廣誠來說,一播雙收。

田貴義為他算過一筆賬,如果不算還貸,光“大智旅館”的收入就將消化他幾乎所有的費用,也就是說,其餘的生意就隻消算原料成本和坐收利潤了。廣誠滿意地說:“要不是開始投入大,真比開餐館省心多了。”真像是田爺說的,養了個幫他賺錢的“啞巴兒子”。至於為籌建旅社向“老慶華”錢莊借的那筆錢,他算過,不出一年就能提前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