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顛沛江湖1

在唐代,青年學者不是到江西馬祖大師處進學,就是到湖南石頭禪師處為徒,來回參師,佛理相互補充,提高很快。從江西到湖南,從湖南到江西,來回千裏行走,此即“走江湖”一語之來源。藥神巴兒當了軍醫隨川軍參加淞滬抗戰,從死人堆裏爬出,很仗義地把鄧團長的頭顱從上海數千裏背回齊嶽山安葬,回家一路顛沛流離,吃盡了人間疾苦,可歌可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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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藥神巴兒趙誠實離開龍洞溝後,還是天天圍著齊嶽山的幾個集鎮跑小江湖趕轉轉場,在街上擺地攤吆喝著賣藥,治疑難雜症。他做的是個人不歇、手不空、肚不餓的小本生意,不歇業有飯吃,不生怪病不死人。他時常想著要再到龍洞溝去看看戌妹兒,看看她是不是已經給他生了個兒子或者姑娘,不管是男是女,隻要是他的種他都非常高興,他都要認。因為沒有賺到多的錢覺得沒有臉麵再走進龍洞溝,一直沒有成行。

藥神巴兒在汪營請了徐文齋老師用一塊白布給他寫了“齊藥勁道”四個字做招幡,由一根竹竿兒舉著放在攤子背後,白底黑字,工工整整,分外醒目,趕場人老遠就能瞧見。

地攤上整齊地擺著天麻、黨參、貝母、白山七、黃連、頭頂一顆珠、雞血藤之類齊嶽山產的各什藥材。特別是那一對何首烏,酷肖兩個黑皮膚小矮人,一公一母,手足鼻眼**等人的外表特征一應俱全,且性征特別明顯。球莖有半尺來長,還帶了一尺多長的藤蔓。他每天都用水喂著,放在攤位上始終是青枝綠葉的鮮活,所有從他攤位前走過的人,就是不買藥也要駐足觀看,“嘖、嘖”地讚歎一番。所以他的生意不管咋樣,而攤前的人氣卻很興旺。有好事者蹲下來擺弄這一對何首烏時,藥神巴兒就會給人喋喋不休講述:

“這是神藥何首烏,又叫公母苕,隻有齊嶽山的老界上才生長,千載難逢。它要長就是一對,一公一母,從不單生,可見陰陽是萬物之根本。何首烏可以解毒、消癰、潤腸、通便。特別是對無發生發、有發變烏這個禿頭病有奇效。”

他還對麵前的的各什藥物指指點點,把找藥之難、藥性之怪、治病之奇說得神乎其神,這樣才會讓人相信他的醫術,才會找個好買家,也才能賣個好價錢。自古江湖郎中既是在賣藥也是在賣嘴皮子,把一個個趕場人的腦殼忽悠得滴溜溜的興奮。

他時常把三五尺長的雞血藤的一頭抹了點口水,從另一頭吹氣,口水就在那頭冒氣泡。這麽長一截木棍子能通氣,也是夠神奇的了,這足以證明他賣的雞血藤是真的,道地的。是真藥就有好藥效,有好藥效就應該有個好收益,還可以求個好名聲,行醫的有了名望就會財源滾滾。

冬天一個烘籠火,夏天一把葵蒲扇,一張巧嘴說一天。街上擺攤山中采集,哪裏黑哪裏打住,一年四季年複一年沒有個定數,不驚不乍,無憂無愁,逍逍遙遙的就這麽過去了。

辛亥革命後,四川大大小小有幾十個軍閥。他們各自割據稱雄一方,擁兵自重。或縱橫捭闔翻雲覆雨;或奢求無厭巧取豪奪。致使蜀地兵匪肆虐,戰事頻仍,經濟凋敝,民無寧日。

劉湘是四川勢力最大的軍閥之一,時任南京國民政府四川善後督辦兼二十一軍軍長,兵力強大。其防區包括川東南和鄂西一帶幾十個縣。特別是控製著四川水陸交通的樞紐和進出口要津重慶,由此權高勢重。

劉湘屬下的鄧國強鄧營長,主要經管川東鄂西交界的各縣。他經常帶兵四處巡查,幾百來號人,半兵半痞,老老少少,參差不齊。其巡查是假,搜刮民財是真,長期蝸居重慶的時候多。在軍餉不足了,他就借巡查之名,找各縣府和地方豪紳行斂財之實。

這個鄧營長鄧國強是蘇馬**鄧家大屋的老大。鄧家祖上因為欠人家的債躲債上的謀道,守在這條蜀地進出的要津上,攔路打劫,幹起這刀口子上舔血的營生。清末民初,社會動亂,川湘鄂武陵山區,山高地瘠,匪患上百年,在這改朝換代的年代裏,羸弱的政府拿他們沒辦法,所以鄧家一幹這行就是幾代人。他們在這裏慢慢發跡,逐漸做大,傳到鄧國強的手裏就有了近百條槍一兩百號人了。

劉湘經營重慶後,招安各地土匪,鄧國強帶著他的那些半農半匪的油子,進重慶府收編被劉湘封了個營長的官銜。盡管他的隊伍成了政府軍,養軍的軍餉還得自籌。鄧營長的部隊靠江湖義氣聚集,土匪習氣未改,服裝襤褸,腳踏草履,身上掛一隻竹筒做的軍用水壺,漢陽造步槍有的老得連來複線都沒有了,瞄準射擊時是指東打西。他們還大都身上跨一支長杆煙袋,和槍並排背著,一到營地屁股還才著地,就先開煙槍,個個麵前是濃煙滾滾。有時候他們還一邊行軍一邊把煙杆點著了,前後傳遞,你吸一口,我吸一口,吐出的葉子煙氣前後熏著大家都能過把癮。所以鄧家軍老百姓背地裏叫他“雙槍兵”,還有說得更難聽的叫他們為“叫花子兵”。

鄧營長的先頭部隊所謂的尖兵隊十來個人是下午到的魚泉口,尖刀兵打前站,為大部隊安排衣食住行。尖兵班的丘八們在鄉場街兩邊數著這些房屋,不由老百姓分說,就一個班一個排地順著安排,還在大門上寫上某排某班住此的序號,待部隊到了後自己對號入住。營部安排到了離街百十米遠的柳家大屋。在他們打理好部隊的宿營地後,便三三兩兩地到魚泉口的場上瞎轉。

魚泉口說起來是個場,就百十來戶人家,實際上隻是一個稍大一點的高山村落。一條南北相向的獨街,三四米寬,還彎彎曲曲的,頭上的屋簷挨得很近,在街上行走,向上望就是一線天。街麵上大部分都還是茅草屋,他們半農半商,逢場做買賣交換什物,閉場下地做農活,隻有幾戶生意做得稍大些的老板的屋麵上是蓋的布瓦,其它的商鋪屋都是蓋的茅草。進街隻要看屋簷口就知道哪是有錢人家,哪是窮人。

那些被鄧家兵號了的戶主們知道是要駐兵了,情願不情願都得要主動為他們騰出房間來,隻是把一些貴重物品進行收撿。有的還把家裏的大姑娘送去親戚家裏躲一躲,以免發生意外。這叫做惹不起你躲得起。

隊長向百年是個搗搗神(調皮鬼),他是在鄧國強為匪時就跟著他幹的,是鄧國強的鐵杆跟班。他邀著兩個當兵的在街上溜達,遠遠地從趕場的人縫裏就瞧見了那麵白旗招幡“齊嶽勁道”,便徑直走到藥神巴兒的藥攤前湊熱鬧。

隻見藥神巴兒把半鍋桐油架在火爐子上烤著,他麵前坐著的一位赤身的老漢。不大一會兒,他再往鍋裏傾了些白酒,頓時桐油便沸騰開來,油花四濺,熱氣直往上冒。藥神巴兒便迅即徒手伸到那翻開的油鍋內,將熱烘烘的桐油一把一把地往麵前老漢那古銅色般的膀子上抹。他抹一把,那老漢的腰身聳一下,眼睛一眨,好像是被熱油燙得厲害,又好像是受了驚駭,讓周圍的看客一個個驚詫不已,都覺得這位郎中的神力不小,人堆中還不斷地發出“嘖、嘖”之聲。

藥神巴兒像在做奇異功能表演,圍觀的人越聚越多。搗搗神向百年擠到地攤前麵問那老漢:

“大爺,您啥子病囉?要用開桐油燙。”

那老漢眯縫著眼睛有氣無力地回搗搗神道:

“肩膀痛,手臂麻木,風濕。”

藥神巴兒看問話的人是個當兵的,便朝他微笑點頭示意。

搗搗神在一旁像看魔術般地蹲在藥神巴兒旁邊,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在藥神巴兒把這一套理療做完後,那老漢慢慢地站了起來,將被抹過桐油的手抬了抬,顯得很輕鬆的樣子。搗搗神又問那老漢:

“老伯,怎麽樣?”

那老漢回答:

“我開始手抬都抬不起來,做了兩三次天油療,才將兒感覺好多了。”他把手甩了甩,又抬著手繼續說:“看,可以抬平了。老病,十多年了,累的。唉,年齡一大,什麽毛病都出來了。”

藥神巴兒在一旁附和:

“是喲,老病,隻能是慢慢來囉。”

搗搗神在攤子中間瞅見了那一對何首烏,像模像樣的一對小男女。他趴下伸手從攤子中間將其拿在手中把玩,把那雄烏的**捏了又捏。嘻嘻地笑道:

“哈哈。巧了,巧了,世間哪有這等神物。這藤蘿蔸蔸疙疙瘩瘩的,一對淘氣的人娃兒,連雞雞都活靈活現呢。”

藥神巴兒給他介紹道:

“這是何首烏,神藥。世上都說黃金貴,它比黃金還貴三分呢。”

搗搗神皮笑肉不笑地忽悠道:

“高山出鷂子喲,嗨!你這郎中還真有幾下子呀,不僅有神功,還有神藥,算個角兒。來,兄弟和我這個川哥兒‘丘八’交個朋友,這何首烏就送了我作個信物,今後若有用得著老哥的時候,捎個口信兒,我定會兩肋插刀。”

藥神巴兒雖說沒走出過齊嶽山,但也算是個年輕的老江湖。他深知這些兵痞子的德行,一旦有什麽被他們瞧中了抓在手裏,他要,你不幹也是白費心事,老鼠不與貓鬥,百姓不與兵鬥,何不做個順手人情呢。藥神巴兒是個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於是他便慷慨許諾:

“我是個做小本買賣敷衍生活的主兒,什麽神不神的。能被兵哥兒瞧得起,就是高抬我了,算我三生有幸,不就是一宗藥嗎,隻要你用得著,再貴也無所謂,隨便拿就是了。”

其實搗搗神已經把那何首烏拽在手中沒放,便宜拿人家的東西是習慣了。他得了寶貝,高興不已,便馬上與藥神巴兒擊掌喊兄弟,然後捂住何首烏轉身匆匆地回營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