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歧路

夏迎和鍾豔各自坐在桌子的兩側,看上去像兩枚一觸即發的棋子。

夏迎甩甩煙花燙的頭發,擺弄著指甲上紅色的丹寇。發型和丹寇都是她為這次約會精心準備的,她等著鍾豔上前把自己撕了。她想,發生這種事情,任誰也會上前把她撕了。

鍾豔麵目憔悴,一看就是剛從一場兵荒馬亂中逃離出來,卻絲毫沒有撕她的樣子。有些哀怨,有些狼狽,依然一副沉靜溫婉的表情。夏迎情不自禁地在心裏爆了粗口,靠,這都離婚了,竟然還在裝賢淑。

夏迎當然有理由氣憤,她當年她就敗這上頭呢。

那年,她、鍾豔,還有齊宣,三人一起在胡同裏成長。他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頭趴著頭寫作業。不知不覺中,她和鍾豔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齊宣長成翩翩少男。這時候,最通俗的愛情事故發生了。其實也在意料之中,三人整日耳廝鬢磨,難免。

愛情這東西,像紛紛揚揚的大雪,捂是捂不住的。各路人馬把決定權交給齊宣,可齊宣也無法抉擇:夏迎活潑,鍾豔安靜,紅玫瑰有紅玫瑰的好,白玫瑰有白玫瑰的妙。大人們大驚失色,齊宣你不是齊宣王,不能一個屁股坐兩把椅子啊。

一天齊宣的奶奶像往常一樣叫她倆去家裏吃飯。飯畢,鍾豔去廚房裏洗碗,夏迎講笑話。鍾豔把碗洗得又白又淨,夏迎把笑話講得一家人前仰後合。

那天之後,齊宣不再作三人行,開始單獨約會鍾豔。夏迎截住了他問:你說我美還是鍾豔美?

當然你美,鍾豔一般的人一般的貌。

那你為啥選鍾豔而不選我?

我奶奶說,鍾豔賢淑的氣質更適合我。

夏迎這才知道,那次飯局其實是老太太特意安排的一場晉級考試。

齊宣和鍾豔結婚那天,夏迎在婚宴上喝得大醉。她大叫:鍾豔,我哪點不如你?一夥人趕緊眼疾手快地把夏迎架了出去。

茶館裏很靜,午後的陽光把屋裏的綠栽弄得支離破碎。鍾豔端起杯,喝了一口茶,咕咚一聲,聽起來像什麽東西落在空井裏的回聲,看來她終於憋不住失態了。鍾豔艱難地開了口:這啥世道!

想當年,她鍾豔懷著一顆因感恩而喜悅的心奔向了婚後生活。老太太說的也許不錯,她更適合齊宣。她同齊宣白手起家,經過十八年的打拚,終成有錢人。鍾豔常常對著鏡子對齊宣說,你看,我這塊斑就是那年咱們幹工程時在太陽底下暴曬出的,你看我這條皺紋就是晚上熬夜算賬算出來的。每當這時,齊宣總是溫柔地擁抱著她說,你是咱家的大功臣,我一輩子都不離不棄。

有一天,鍾豔接到了一個電話,竟然是十八年不見的夏迎。自從夏迎大鬧婚宴之後,一直音訊全無。

這些年你去了哪裏?鍾豔驚喜地問。

我生活在相鄰的城市裏。

你過得好嗎?

我這些年一直給一個有錢人當二奶。怎麽,你不想知道,這個有錢的男人是誰嗎?

誰?

齊宣,你應該猜到的。他和你結婚之後的第二個月,就和我好了。

放下電話,鍾豔像被抽了骨頭一樣癱坐在椅子上。第二天,她向齊宣提出離婚,齊宣死活不同意。鍾豔暗暗冷笑,難道這就是一個男人口口聲聲的不離不棄?她想抓起身邊的東西砸過去,但覺得自己連個茶杯都拿不動了,她有氣無力地說,夏迎找過我了。齊宣沉默半晌,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我十八年的婚姻,換回三百萬及一個女兒。鍾豔說得很艱難,搬石頭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搬:你贏了。

我沒贏。我和齊宣並沒有結婚。你和他離了後,他不但不肯和我結,還怪罪於我,和我分了手。巧得很,我擁有了他十八年,換回的也是三百萬和一個女兒。夏迎說完這些話,有些後悔,自己約鍾豔出來,不就是為了雪恥嗎?這話怎麽像長他人誌氣?

鍾豔歎息道:現在的我人老珠黃,心如死灰,而你依然美豔。我看起來比你老上十歲。其實還是你贏了。

兩人喝完一壺茶,握手告別,暗戰十八年,結果是這男人不屬於兩人中任何一個,彼此還鬥個什麽勁嘛。夏迎首先掉頭離開,她知道鍾豔在看著她,便在步子裏加了些婀娜。

夏迎回家,十七歲的女兒正在看一部喜劇片,笑得在沙發上滾來滾去。她忽然訓斥道:你這麽大了,怎麽一點賢淑的樣子都沒有?明天就給你報個淑女班,以後你裝也要給我裝得溫婉些。女兒一臉的委屈,夏迎心軟,她說女兒,媽這都為你好,你長大自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