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金牛座卷：非實驗開鑿21

當時，駝轎破天荒地終止機械運動，暫停。因為駱駝精疲力竭，難以支撐，轟然倒下。駝轎與駱駝連為一體，也應該隨之倒下。但它依然懸浮半空，期待另一峰駱駝填空。駱駝們互相推諉，拒絕上崗。刹那間，所有斥責聲被屏蔽。純陀的錘擊聲顯得孤孤單單。

“看啊，純陀！難以置信的雜技！” 誰喊了一聲。

純陀更加用力錘煉，並且發出這般號子聲：“阿咪不相信，嗨喲！什麽都不相信，嗨喲！一切都是野馬，嗨喲！全部都是塵埃，嗨喲！”

人群散發的目光與雜技現場呈相反方向。觀眾應該回過頭而不是盯著駝轎。他們看朕，朕看**秋千雜技。**秋千在百戲中算是常規表演，但如果找不到主要道具——秋千架和絲繩的支撐點及至高點，而表演項目不僅僅是單人**、雙人**、立**或坐**，如果有數千或數萬將士、馬、駝、旗幟、弓箭、刀槍、高車、牛角號等元素參與，就十分奇特了。當初，大祭司康豔典為龍城舉行盛大慶典時未上演這種新奇的雜技，唐玄宗聽從數名道士建議將年號“開元”改為“天寶”時最多也不過是九人**。這是創新。朕忘了自己有言不由衷的痼疾，號召大家共同欣賞。朕說看啊，那麽纖細的兩條絲繩竟然**起千軍萬馬。沒人理睬朕。人們專注而緊張地望著駝轎。高仙芝在彩旗、彩馬、彩人的簇擁中親自表演，振**過程中，他還悠閑地與眾將士博弈，背誦《寧布桑瓦》秋千衝**到極限，人馬旗幟皆呈倒栽蔥狀。秋千在至高點凝固。下麵，雲海茫茫，冰川聳立。朕甚至能感覺到冷風嗖嗖。朕知道秋千**至帕米爾高原。短暫POSE後，秋千回落，人馬、旗幟、武器、羊駝全部變成白色，主角也被替換為封常清。朕緊張得透不過氣。如果觀眾回過頭，發現造型與朕的講解有出入，而這些曾為高仙芝部屬的觀眾如果本來就對封常清心懷不睦，那麽，朕的“謊言”不攻自破，並且招惹來很大麻煩。好在無人對講解感興趣，改口來得及。朕模仿顏嘎那種極富煽動性的腔調解說，啊，奇跡發生過了！‘千人**’變成了‘萬人**’！哇塞，太雷人了！簡直是曠世傳奇！看哪，秋千承載千軍萬馬，越過蒲昌海，越過大沙磧，越過祁連山，**回到了唐都長安！它沒有停，繼續向東動**，**過華山，**過黃河，**到東海天門外。大家猜猜看，誰將成為新的**主？帝俊？羲和？不對，大家興奮起來，狂熱起來，再猜！顓頊？九天玄女？風後？應龍？雨師？風伯？女魃？炎帝？蚩尤？刑天？都不對！現在，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即將來臨，大家一起倒數，三！二！一！哎喲朕的天，新**主出乎預料又在情理之中，他竟然是被玄宗皇帝親切稱為‘三百斤’的安祿山！他率領的參演人馬超過以前總和，創出新高。他邊**邊跳胡旋舞，難度係數空前絕後，掃**千古。他給哥們帶來難得的視覺盛宴！來啊，讓朕們用最最最最最野蠻的尖叫聲發泄此時此刻的爆炸心情！（天寶十四年十一月八日鄭昂特別補注：當其時，安祿山用突騎施語唱了一首突厥民歌，歌頌玄宗豐功偉績。太極殿響起各種音質尖叫聲，此起彼伏，持續很長時間。同時，傳自地下之炮響雷鳴、重車行駛、大風鼓**、地震搖晃等多種聲音伴奏，形成強大聲貝，影響深遠。後來，全國各地皆發生異常現象，被統計到、經多方查實的有：華清池、青海湖、羊卓雍湖、洱海等大型水源聚居地及沙州、瓜州、伊州、西州、河州、甘州、肅州、蘭州、鄯州、廓州、岷州、渭州、秦州、成州等人蓄聚居地的水質突然發渾、冒泡、翻花、升溫、變色、變味、突升、突降、變形。石堡城的羊不進圈，亂叫亂鬧。扁都口的兔不吃草，驚逃出窩。潼關的馬、驢、騾突然掙斷韁繩逃跑。河洲的牛打群架，蹬地刨地。靈州的狗哭泣咬人，嗅地扒地。長安城裏，貓驚慌不安，叼著貓崽搬家上樹。雞、鴨、鵝不進架不吃食，驚叫高飛。鴿子棲於屋外，傾巢而飛，老鼠白天成群出洞，醉酒似發呆，或驚恐亂竄。涼冬眠之蛇出洞，集聚一團，凍僵凍死。蟾蜍結群出洞，跑滿大街小巷。蜜蜂群遷，轟轟吵鬧。東海魚成群漂浮、狂遊、跳出水麵、呆滯、死亡。範陽節度府供奉的“倏忽雞號”帶著白色龍卷風，滾向敦煌，鑽進鳴沙山。三隻體形巨大、色彩豔麗之神鳥似乎中毒，搖搖晃晃，降落範陽之野，被安祿山士兵輕鬆捕獲。據說，它們是羲和、常羲和娥凰……更加奇異的是，漠北冬天悶熱，成都六月冰雹，龜茲黃霧遍地，長安日光晦暗，範陽怪風狂起，河西走廊浮雲呈極長射線狀，橫亙南北。慈恩寺鐵樹開花，於闐矽化木發芽。漠北荒原野草異常繁茂。敦煌、瓜州土地一年四收，顆粒飽滿，畝產量超過萬鬥。龍城與敦煌之間某片不毛之地忽然長出茂密樹林。月牙泉驟然擴大，即將淹沒敦煌城。蒲昌海瞬間萎縮，龍城麵臨缺水困境。藏原羚、野駱駝、野犛牛、野驢、金雕、鷹隼等齊集邊地州城外，請求豢養，結束野外生活。渭州、靈州、涼州、甘州、肅州等地上空出現銀藍色、白紫色、紅色、白色等帶狀、球狀、柱狀、彌漫狀形態各異之地光，並且伴隨地震、山崩、滑坡、塌陷、噴沙、冒水、噴氣等異常現象。範陽節度閱兵場出現地鼓，形狀如倒扣之鐵鍋，高如丘陵，四周有斷續裂縫。河東節度府閱兵場出現巨大裂縫，平盧節度府閱兵場出現地陷。全國各地夜巡士兵之燈籠白天不燃自亮。大小兵庫武器鎧甲無風而動，無動而響，無響而折，無折而流血，等等）

觀眾卻如同表情凝滯的冷漠群雕。尖叫聲卻一浪高過一浪。朕茅塞頓開：這些看客實際上也**高漲，猶如沸騰之鐵汁。隻不過，他們的表情、肢體等外在語言與源自心靈的呐喊錯位了。這種羈縻再正常不過。於是，朕繼續解說：秋千**過泰山，**過潼關，**過敦煌，**過蒲昌海，再次抵達帕米爾高原之冰雪峰頂，所有演員和道具都擺POSE。忽然，蔓延的黑影，猶如夏天烏雲在大地上那樣投射的黑影，迅速洇過POSE。洇過之處，POSE結構被改變，鎧甲、旗幟、馬匹、戰車、武器等等要素都成為黑色，主角就是黑衣大食的建立者阿拔斯！他臉上還洋溢著消滅倭馬亞王朝、將白衣大食驅趕到伊比利亞半島的幸福感。看啊，他們俯衝而下，像強大凶猛之黑旋風，呼嘯，掃**，席卷——呀！奇跡，夢幻般的奇跡，代表著**秋千雜技最新技術的奇跡終於展現在觀眾麵前：承載著黑旋風的秋千竟然被凝滯在半空中。給力給得真過癮！給力者是誰？最後一次競猜機會，請大家積極參與！西王母？常羲？娥凰？三身？白臉蕃人？南詔人？吐穀渾？回紇人？哎喲朕的天，情況突變，多支表演隊都想解構POSE然後再進行重構，各種元素風車般交替變換，明滅閃爍。

最終，爭奪焦點鎖定金魚袋。這個小物件喚醒朕沉睡的記憶——其與高仙芝、夫蒙靈察、封常青、安祿山無關，它隻屬於劉審禮和王孝傑。那是一場戲中的道具。戲的名字叫《吐蕃神兵大敗十八萬唐軍於青海湖》，導演是欽陵，主角也是欽陵。當初，他俘虜兵部尚書、右衛大將軍劉審禮和洮河道副總管王孝傑，要求配合其表演、重現青海湖之戰給讚普觀賞。他們拒絕。欽陵從粟特俘虜中挑選出貌似者進行表演，並強迫兩人觀看。劉審禮不忍被醜化歪曲，連呼“奇恥大辱”，當場猝死。王孝傑主動要求扮演自己。服裝道具幾乎全部照搬生活，唯有金魚袋被放大十二倍。每當戰事慘烈氣氛緊張，王孝傑便從金魚袋中釋放出一群白鴿，一池蓮花，一輪太陽，一峰駱駝，一頭雄獅。觀眾全神貫注於“魔術表演”，卻忽略了戲劇主題是表現勝利之榮耀與失敗之屈辱。編導欽陵以“嚴重脫離現實生活”為由，要求刪掉金魚袋情節。吐蕃新老貴族不答應。“衛茹”、“約茹”、“葉茹”、“藏茹”元帥、副帥激烈反對。其它各分“茹”之萬戶長、千戶長、百戶長、大將、副將、判官及廣大士兵呼籲將《吐蕃神兵大敗十八萬唐軍於青海湖》更名為《金魚袋》。眾怒難犯。欽陵不得不尊重各路觀眾。《金魚袋》出訪吐穀渾大小部落，還遠赴突騎施、小勃律、大勃律、後突厥等友邦巡演，贏得好評。尤其對“讚普芒鬆芒讚複活並親自表演王孝傑”之舉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們紛紛遣使來購買返死還生神藥。赤都鬆大惑不解，審視王孝傑，發現他確實相酷似先王芒鬆芒讚。於是，他下令釋放回唐。欽陵恨得咬碎鋼牙，召集十二位資深苯教師晝夜不停，詛咒王孝傑墜穀而死。《金魚袋》依然流行。聘自昭武九姓的專業演員增添很多引人入勝的新內容，能讓道具金魚袋發山洪，降冰雪，長青稞，出百樂。能令數十隻野犛牛奔騰逃竄，凡交納足夠數目黃金的觀眾可以現場打獵，也能讓甲兵源源不斷奔赴戰場……後來，欽陵兄弟及部屬人馬叛蕃歸唐，《金魚袋》被禁演。尚讚摩據守石堡城時，其妻蒹葭正在孕育胎兒。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與副將褚詡每天在城外交戰，喊聲如潮。胎兒躁動不安。將士膽怯，憂慮，人心惶惶。他們非常懷念《金魚袋》，希望其能“魔術出”千軍萬馬，抵擋唐軍。尚讚摩思慮再三，決定將《金魚袋》更名《鐵刃城》，內容不變，隆重上演，抵抗幹擾。胎兒安靜了。將士穩定了。尚讚摩不斷更新內容，以樹木為兵，以鹿為馬，以蘭花為兵，以野兔為馬，以石頭為兵，以蓬草為馬……十個月後，劇烈陣痛一浪猛似一浪襲擊蒹葭。城外喊殺聲如同狂風暴雨。胎兒顫栗，蒹葭顫栗。將士的鎧甲顫栗。開元十七年朔方節度使、信安王李禕遠程奔襲攻占石堡城時，唐蕃雙方數萬陣亡將士之靈魂顫栗。開元二十九年吐蕃軍打敗河西、隴右節度使蓋嘉運軍隊重新攻占石堡城時數十萬陣亡將士靈魂顫栗。石堡城顫栗。幾隻麻雀顫栗。幾縷風顫栗。配合尚讚摩表演的副角顫栗。金魚袋之外的所有道具都在顫栗。副角顫顫栗栗將台詞全部忘光隻會說顫栗。尚讚摩撕心裂肺地喊叫糾正：是金魚袋，不是顫栗！率軍增援之首領乃是大相論悉若，不是顫栗！配合出擊並且射殺副將褚詡的是吐穀渾王子，不是顫栗！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的名字已經改為顫栗！唐軍共同擁有一個名字，顫栗！他們奔潰而逃的狀態隻能用一個詞來概括，那就是顫栗！《鐵刃城》不可能再修改為《顫栗》，它必須還原成《金魚袋》！看啊，大相論悉若的鐵甲部隊正從天界突襲而來，吐穀渾王子的皮甲士兵正從青海湖席卷而來，金魚袋中的尚讚摩勇士也要傾城而出，當凱旋而歸，在城頭懸掛勝利幢時，將有清脆嘹亮的嬰兒啼哭聲伴隨大型情景劇《金魚袋》拉上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