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金牛座卷:非實驗開鑿19

【敏感部位】毋庸置疑,特指各種形狀、各種色彩的痣,因所處位置不同,叫法千差萬別。例如,其聳立在玄宗皇帝額頭正中,呈火紅色,叫“一言九鼎”;潛伏在楊貴妃兩眉之間,叫“絕佳美人痣”;其騎乘在微型小老頭的鼻梁上,叫阿嗜尼;其占據另外一個倒黴蛋同樣地方,則叫“野馬”;其隱藏在夫蒙靈察腦後濃密頭發裏,叫“高枕無憂”;其依偎在高仙芝、封常清後頸處,叫“命懸一線”;其密布在李林甫、楊國忠、高力士、來俊臣等人掌心,叫“權力集中”;其蝸居在程千裏、畢思琛、王滔、康懷順、陳奉忠等人耳朵背後,叫“危言聳聽”;其躋身在宜芳公主、交河公主、赤瑪勒公主、打鐵人純陀幹女兒銅河、封常清之母、高仙芝被賣為奴隸之二子、戰爭遺孀、戰爭遺孤、被**之弱勢群體等人之眼下,叫“傷心的淚”;其添加到某類男某類女不便公開挑明之私密或不雅部位,叫“**羊藿”……總之,每人至少有一顆此類痣。無論色彩、形狀、味道、體積及所處位置差別多大,共性卻保持不變——傳染力特強,一旦感染,極難根除。而且,傳播麵很大,幾乎無法預防。敦煌蘆葦要到蒲昌海探險,必須經曆大約五十年堅忍不拔之努力,而幽都諸王交替傳染隻需經過一場戰爭。另外,其能局部或全部主導其主人而成為物質力量。佛教、儒教、道教、景教、祆教、摩尼教、苯教等宗教群體號稱,他們已經找到一種通過特殊修行可以消除大痣的方法。目前,大多仍在試驗階段,未臨床使用。(鄭昂特別提示:“倏”在注釋中表達的概念與觀點與本人立場無關,本人終於職守,僅僅為筆錄之真實性、客觀性、非虛構性負責)

朕將要傳遞的信息和注釋都背得滾瓜爛熟。整個晚上,街道兩邊酒肆中的燈火醉語、賭博客的激烈競猜、城牆上空皎潔的月亮、遙遠曠野中的群狼吼叫都沒能分散朕注意力。太陽出來時,駝轎到達長安門。隨從、駱駝換班後,朕又掉頭向羅馬門走去。純陀已經開始工作了,叮叮當當的錘擊聲在龍城上空飛濺。還沒完全看清他**上身揮舞鐵錘的情形,朕就殷勤地呼喊:“嗨!純陀,回紇牧駝人有重要信息帶給你的幹女兒!”

純陀停止打擊,感激地回應:“說吧,野馬王子,能夠從您這裏獲知顏嘎帶給幹女兒的口信,朕感到萬分榮幸。”

胸有成竹的野馬王子完全可以將相關信息熟練背誦。但是,鬼使神差,朕卻朗讀了另外一段不知出自何處的內容,且渾然不覺:“盤古開天辟地,清氣上浮為天,濁氣下沉為地。清氣分為兩支,西華至妙之氣化為昆侖,昆侖之主神為西王母;東華至玄之氣化為東海,東海之主神為帝俊。濁氣也分為兩支,北極至惡之氣化為幽都,幽都本無主,自顓頊去後自稱幽都王,始有首領。南極至善之氣化為世間生靈,大荒世界自此成形。”

純陀驚訝地望著朕的眼睛,望著朕的表情,望著朕的側影,望著朕的背影。

朕以為他沒聽清楚,用標準突厥語朗誦,並且在駝轎內有限範圍裏配以肢體語言:“蚩尤、刑天、雨師和風伯組織妖魔軍隊,企圖奪取大荒統治權。炎帝聯合黃帝共同抵抗妖魔。黃帝有應龍、女魃兩員大將服役,他還得到九天玄女傳授之天書三卷與風後傳授之八陣圖。應龍用八陣圖訓練士兵,建立天機營。女魃用三卷天書教授弟子,建立雲麓仙居。雙方開戰,炎黃最終戰勝蚩尤,並將其殺死,先割耳朵,後取首級。其魂魄被分散封印到大荒各地。雨師、風伯帶領殘餘妖魔部隊逃入幽都。刑天被斬首,屹立不到,還舞動巨斧和盾牌反攻。經過這場大戰,幽都至惡之氣隨之擴散,世間生靈遭受毒害,感染病毒的症狀就是在身體某個部位生出不斷生長的大痣。這種大痣增長到一定程度,毒性大發,令人死亡。西王母看見生靈萬物可憐,便將昆侖山移到幽都之上,鎮守毒氣。西王母派大仙廣成子巡遊大荒,在涼州發現一處通往幽都之裂口,乃奏請帝俊建立‘河西節度鎖妖塔’。接著南巡,在巴蜀發現另一處通往幽都之裂口,乃奏請帝俊建立‘劍南節度鎖妖塔’。又陸續在安西、北庭、隴右、朔方、河東、範陽、平盧、嶺南等大荒周邊總共建立十座‘鎖妖塔’,拱衛中央。帝俊還派節度使安裝‘太古銅門’,設立‘天元地極’鎖,封印。從此,幽都與大荒世界基本隔絕。唯一相通者,乃是當年流瀉在外未能根除之大痣。為避免來世在被傳染毒痣,大荒人死了後,男人靈魂到東海歸依帝俊,女人靈魂到昆侖山歸依西王母,用百草湯洗浴。”

純陀表情怪異,眼睛越睜越大,忽然,他怪叫一聲,嘎嘎嘎大笑起來,“瞧這孩子,看起來老實本分,竟然拿人人皆知的‘古今’來尋開心,影響阿咪打鐵!這個‘古今’,唐朝人種植糜子時講,收割大麥時講,開鑿洞窟時講,舉行祈雨儀式時講,喝滿月酒時講,大病初愈後講,天天講,夜夜講,阿咪想不起有什麽人、什麽時候不講!哈哈哈,你小看阿咪,以為打鐵人是隻知道打鐵的粗人,阿咪得對你另眼相待了,龍城人說你是阿嗜尼老爸,當時,阿咪根本不信,還打製一批鐵文字替你辯解呢,現在看來,一切都有可能,哈哈哈!”

人群迅速聚集。錘擊聲憤憤地飛濺起來,以絕對優勢壓製住喧嘩與**。朕很慚愧,也很委屈。如果真的言不由衷,如果真的表述有誤,關鍵時刻,本來爛熟於心的內容如果真的能被全部置換,那麽,朕為誰而存在?朕為誰充當傳聲筒?屬於朕心靈的聲音怎樣才能準確抵達近在咫尺的鄰居或路人?

朕自責,憂鬱,無奈,絕望。朕孤獨無依,茫然惆悵。夫蒙靈察“夢想之旅”一行人,遙遙遠遠,隱隱現現,出沒山野雲水間。“白色朕”如在九重天外,如同一座陌生山脈,如同一條疏離河流,如同一匹孤獨蒼狼,似乎與“黑色朕”毫無關聯。朕厭惡裝飾精美之駝轎,厭惡熙來攘往之人群。朕渴望化為空氣,濤聲,紅柳樹,駱駝刺,沙棗花香,蚊蚋,蜉蝣,金錢豹,狼,犛牛……意念未轉化成現實。於是,朕開始認真思考一個問題:朕何時開始分裂為“黑色朕”和“白色朕”,新的分裂會不會繼續?分裂最終何時終止?如果整體版的朕無始無終地分裂,會不會產生“唐朝朕”、“吐蕃朕”、“大食朕”、“回紇朕”、“南詔朕”、“高句麗朕”、“新羅朕”、“玄宗朕”、“讚普朕”、“可汗朕”、“酋長朕”、“節度使朕”、“火拔頡利發石阿失畢朕”、“阿布思朕”、“葛臘哆朕”、“李失活朕”、“默啜朕”、“勃德支朕”、“餘塞匐朕”、“可突幹朕”、“白山靺鞨朕”、“黑水靺鞨朕”、“野馬朕”、“塵埃朕”、“白金朕”、“青木朕”、“黑水朕”、“紅火朕”、“黃土朕”、“八卦朕”、“十天幹朕”、“十二地支朕”、“十二星座朕”、“四微塵朕”、“頓悟朕”、“漸悟朕”、“七色朕”、“狗肉朕”、“利牙朕”、“酷刑朕”、“慈悲朕”、“利益朕”、“勾心鬥角朕”、“倫理混亂朕”、“毒焰朕”、“冰窟朕”……這種種“朕”會不會互相殘殺,彼此陷害,時好時壞,變幻莫測?倘若如此,必須從化源頭上遏止。

朕悲壯決定,在發生新的裂變之前徹底毀滅自己。朕想象耳朵被割,眼睛被剜,鼻子被削掉,嘴巴被封。不知意念是否發揮作用。朕讓左手摸摸左耳朵,驗證它是不是在崗。左手置若罔聞。指揮失靈了?朕發出讓右手捏緊鼻子的指令。右手無動於衷。盛怒之下,朕直接想象首級被割。呼吸正常。再被割。視力正常。讓純陀用鐵錘砸碎。聽覺正常。讓群獸撕食。嗅覺正常……“黑色朕”不但與“白色朕”分離,而且,也與自己的器官、肢體分離,難怪會發生各種莫名其妙的錯位!

正當苦悶彷徨,非常意外,在羅馬門發現顏嘎的身影——其頭發、耳朵、眼睛、鼻子、牙齒都**然無存。盡管是骷髏,但朕確信他就是笑起來如同毛驢吼叫的顏嘎。難道“黑色朕”自殺意念誤傷了這位葛羅祿人並使之成為骷髏?他像從前那樣望著朕,似乎意識到朕要表達歉意或賠償損失,耐心等待。朕大驚失色,毛骨悚然。朕思考該如何使用語言才不至於被扭曲,變形,錯位。應該選擇一種最穩定的語言。隻能是唐語。可顏嘎隻聽得懂突厥語和突騎施語。怎麽辦?是否要請純陀將心靈模板上的唐語言文字打製成堅硬鐵件,交付葛羅祿人?

顏嘎見朕欲言又止,粗暴地,習慣性地表示拒絕傾聽,同時,又粗暴地、迫不及待地強迫朕傾聽他的表述:“嗨!野馬王子!煩你轉告純陀的幹女兒,阿咪回來了!阿咪還想去幹飲駱駝的老行當,再也不想殺敵立功了!太可怕了!封常清那小子竟然將高仙芝奶娘、郎將、大富豪鄭德詮活活打死了!是他讓阿咪拿胡楊樹杆抽死的!太可怕了!到達安西那天,鄭德詮騎著高頭大馬,去見封常清,要求他出具文告,向參與賭博的眾多官吏施壓、討債。阿咪就跟著他走。連過三道門,鄭德詮都不下馬,他哥的,真威風!進了使院,封常清突然命人把鄭德詮捆綁起來,關閉大門,然後喝問阿咪:你來幹什麽?也想討賭債嗎?阿咪嚇壞了,急忙說明身份和從軍意圖。封常清說:你曾經訓化過野駱駝,也算一技之長。不過,得見識一下你的本領。這樣吧,鄭德詮身為郎將,卻不懂禮法,野性旺盛,你馴化馴化,看有沒有效果。阿咪當即——野馬王子,你猜猜看,阿咪是拒絕呢,還是答應?”

遭此突然襲擊,朕頭上冒汗,渾身發冷,腦海裏一片迷茫。好在心直口快的顏嘎迅速公布答案:“你以為阿咪會對鄭德詮是半個葛羅祿人有所顧慮嗎?去他的吧,八杆子打不著!阿咪要是不珍惜展示才藝的機會,天理難容!此前,從來沒有人對阿咪馴化野駱駝感興趣,這次豈能錯過?阿咪三下五除二脫掉上衣,露出肌肉和胸毛,抄起手腕粗的胡楊樹杆,劈頭蓋臉,先抽他二十下,然後厲聲喝問:鄭郎將,你知法不知法?鄭德詮忍住痛,傲慢地回答:細微之人何談禮法?等仙芝哥哥回來再理論!阿咪怒火中燒,拚命抽打,下手越來越狠。封常清與眾將士聚精會神,欣賞。高仙芝奶娘和母親在院外嚎啕大哭,求情。阿咪讓杖脊聲和鄭德詮的呻吟保持協調,讓後讓自己的訓斥聲漂浮其上:‘鄭混帳!不管你是將郎還是富商,也不管你是太子還是皇上,阿咪都要用胡楊樹杆把你脊髓中的野馬趕跑!’鄭德詮的聲音越來越小,阿咪也就坡下驢,讓杖脊聲隨之減弱,但力度有增無減。這是特技,懂嗎?小樣!……抽打到第六十下,他死了。這個孬種!封常清命人將他臉朝下,拖出使院……太可怕了!從抽打開始,阿咪的眼前就變成一片黑,此後,看什麽都是黑的。而且,大腿總是不停地顫栗。當封常清宣布阿咪為郎將時,竟然無法站立起來。阿咪擔心高仙芝回來後會報複,很奇怪,他一直沒有過問此事。倒是不斷有不明身份之人傳遞紙條給阿咪,說鄭德詮欠他們很多債,現在債主死了,要阿咪賠償損失,否則……他哥的,阿咪感受不到當郎將的快樂,更不願在提心吊膽中過日子,就不辭而別,回龍城,沒想到迷路了,哈哈哈,竟然不認識自己睡覺的枕頭了,但總算安全回來了!哈哈哈,野馬王子,你看,阿咪也有一匹屬於自己的‘野馬’,它從阿咪肛門處轉移到耳垂上。就這點差別,衛兵愣是不讓阿咪進城,真可惡!請你帶個話,快讓鐵匠的幹女兒銀河…鐵河…銅河……嗬嗬,管她什麽河,快來接阿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