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剝盡這裏的一切!”2

索果從戈壁灘上砍了胡楊樹,用牛車拉到千佛洞下寺。他突然發現又有外國人在利壁畫搬觀音像,便匆匆找到王道士說:“道長!洋毛子又使壞來了,我們趕走他!”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道長!人家欺負咱們的神你也不管?”

“哪是神?是壁麵!盡是些設意思的麵,有些女人連衣服也不穿,神不會喜歡這樣的畫!”

“這樣毛子賊膽包天,敢在佛爺眼前使壞!”

“反正是洞子裏的東西,就不能動!我們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洋毛子賊膽包天,敢在佛爺眼前使壞!”

王道士歎口氣,說:“能種好葡萄,喂好狗,是正經事,再幫我找些好工匠,準備開鑿大洞子,不要操閑心了。”

索果卸下柴,憤憤地回縣城。他打算到衙門找楊縣長,誰知楊縣長已辭職多日了!

原來,甘肅督軍兼省長陸洪濤見種植大煙有暴利,便借籌軍餉之名,開放煙禁,鼓勵人們大量種植,並派員到敦煌坐催攤派煙款。楊巨川幾次上書,終因其他地方官員與鄉紳商客勾結,無法抗拒,又不願參與這傷天害理之事,悲憤之餘,辭職而去,途徑安西,題了一首詩;

隻重金錢不愛民,

黑心符出影留真。

水去**煞鶯花界,

誤盡蒼生是此人。

而農民們為澆灌水,常常發生械鬥,並有人員死傷,誰還想起荒遠的千佛洞?索果也就心懶了。

這時候,華爾納已經將26幅壁畫剝下來運走。他又賞給王道士20兩銀子。王道士大喜,想不到這些壁畫也能賺錢,真是神佛相助!他對華爾納說:

“你見了外國人就說,這裏的壁畫由我管著呢,隨時出賣!”華爾納表情複雜地望了他一眼,走了。

八月,來一官員丈量完下寺的土地後,要王道士繳煙款。

王道士據理力爭:“自古以來寺院就不繳稅,連皇帝也要敬神!再說,種煙是害人的事,我又設種,憑啥繳款?”

“有土地的,都得繳!”

“沒有錢,有命一條,你拿走吧。”

“誰要你這條老命!沒錢?你們這裏死了人,買最好的棺材,還雇人哭喪,多排場呀,給國家繳款就哭窮了?我知道,你以前賣經卷子賺了錢,藏在哪裏?還有洞窟裏的壁畫破壞成那樣子不判你個死罪才怪!”

“死就死吧,我都快80歲的人了,活夠了。”

“你死了還不如一條狗!我要敦煌的民眾都知道你的破壞!他們來了,吊起來打你放火燒了下寺!”

王道士冷冷地望著這個戴著墨鏡的官員。據說他是索道長的親戚。

過一天,索道長也來給官員幫腔,威逼利誘。王道士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恨恨地繳出了50兩銀子。

王道士更加緊了招募畫工和匠師,想盡快開始想象中的兩項巨大工程。但一時難以如願,因為他們聽到謠傳,說下寺將要被取消,誰也不肯花冤枉力氣。

冬天,索道長又糾集一批地痞流氓、大煙鬼前來下寺,聲稱王道士賣經卷子給洋毛子,壞了敦煌的脈氣,要下寺掏出100兩銀子的賠償費。王道士堅決不給。

適逢安羅從新疆來千佛洞,索道長得知他在新疆依靠販賣壁畫發了財,很驚訝:“要多少壁畫,這裏沒有?非要跑到新疆!”

“新疆洋毛子多。隻有少數才來敦煌。現在,我要把這些壁畫全剝下來變成白花花的銀子!"安羅說,“兔子不吃窩邊草,隻怕鄉親知道了不好對付!”

索道長說:“這好辦,將來一古腦推到王道士的身上就行了。這個人很壞,假裝捉神弄鬼,把我一個親威的娃兒給耽擱了。那娃兒可心疼;若活著,現在也成了大小夥。”

安羅見他扯遠,不耐煩地說:“索道長!如果你把這些壁畫全別下來,用箱子馱到羅布淖爾,我會給你很大的一筆錢。”

羅布衝爾?我不敢去,那裏隻有進去的,沒有出來的,以前許多流放犯就死在了那裏。”

“我有向導!再說,隻要你把駝隊排到羅布淖爾沙漠邊緣就行了。我給你的報酬,可以買得下當年的壽昌山莊!”

“真的嗎?那麽多?”

“有多少個箱子,我給你賞多少包上好的新疆煙士!”

“一言為定!不過,你得先付些錢,不然,壁畫剝下,你又不要。”

安羅笑著說:“行。”

他給了索道長十兩銀子。

索道長給同夥一說,多數熱烈響應,隻有少數怕神佛報應,猶豫著。索道長說:

“小狗!你這個瘦鬼!抽起大煙,看見錢財,就沒命了,伸長烏龜樣的脖子向前鑽。現在要你冒點風險,就不幹了!神是咱們自家的,洋毛子來都不管,單單報應咱們?你要不幹,走人!到時候別死乞白賴來找煙土!”

於是,他們開始鏟安羅指定的壁畫。由於不得法,而且大多數是沒力氣的煙鬼,半天也掘不下來一塊。

王道長打聽到這是安羅指使的人盜剝壁畫,心裏很氣憤:“我是下寺的主持,連洋毛子也來討好我,安羅隻不過是一個奸商,竟敢不理我的茬,天歌,你帶上千糧告官去。’

天歌到縣城不幾日,就有官員帶兵來千佛洞,捕安羅、索道長等人回城。安羅花一大筆銀子,出來後去了新疆。

索道長也由親戚用銀子贖出。有些煙民的家屬不肯出銀子,就長期關押,後來編進了地方軍隊中。

第二年冬天,美國人華爾納率駝隊再次來到千佛洞。他首先送給王道長一些新鮮的禮物和食物,然後提出想把這些壁畫都剝下來帶走。

王道長說:“行!隻要你捐助下寺塑神像,全部剝去吧!免得留下生禍害!有些神像,你能搬走的話,也搬走吧!反正我將來要拆的!”

華爾納在《功德簿》.上填寫了一筆錢。然後開始緊張的工作。索果從香客的談論中得到此事,聚集民眾,到縣衙裏找縣長。縣長正在換屆,將調往省裏當官。他雇了十輛大軲轆車拉著家產物資要去省城,索果帶領民眾截住了他。

索道長因上次事懷恨在心,也乘機四處掀風點火,人們都來示威。

索道長說:“洋毛子偷壁畫你不敢管,隻會從我們的身上詐銀子!壁畫是我們的先人畫的,為啥剝不得?”

索果說:“你去把洋毛子上次偷去的壁畫追回來,補到那些空牆上,我們才放你走!不然,別想離開!”

縣長開始端架子,耍威風,後來見他們不買帳,怕日久生事,便換了一副笑臉,用溫和的口吻說:“諸位鄉親!楊巨川不願管理敦煌,我受命於危難之際,在這裏沒功勞,也有苦勞吧?我是政府的官員,隻管地方的事務;下寺屬於宗教事務,我無法幹涉!待我到省城後,一定向省長建議一”

“放屁!你一到省城,不知鑽到哪個窯子裏了,還顧得上正事?”

“你不幹涉下寺的事,為啥上次抓了我男人?”

縣長極力分辯:“性質不同,上次盜剝壁畫的是不法商人!”

“現在洋毛子來了,你就不管了嗎?”

索果見縣長四麵娶奸娶滑,知道不會管幹佛洞的事,便大聲說“諸位鄉親,這個庸官是靠不住的,咱們自己去趕洋毛子!”

於是,近百人浩浩****到了千佛洞。

正在精心對高壁麵的華爾納吃驚,忙同助手們停止了工作,跑到太清宮。索果率鎖的一幫民眾了過丁古議橋,到太清宮門口,大聲喊:

“洋毛子!出來!”

王道長陪華爾納出來,問:“咋了?”

“不能讓洋毛子再留到這裏,讓他滾回去!”

華爾納說:“我有護照是中國政府允許的合法行動。你們如果限製我的行動,將要負法律責任。”

索果說:‘負屁的責任,好好的洞子,讓你破壞成啥了?你把壁畫拿去貼到你家牆上了?你就不怕神報應?”

“他還把觀音像偷走了!”

“剁掉他的洋爪子!”

“把他的駱駝和馬沒收掉!”

“趕走他!”

“王道長,你要再護他,以後再別到我的門上化緣!”

華爾納嚇得頭,上直冒冷汗,說:“我要找你們的地方政府。”

王道長叫過索果說:“你也太不講情麵了!上門的都是客,人家外國人信咱們的神,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這證明這裏又要像古代一樣興盛起來!如果你是外國人,你肯坐幾天船,再坐幾天著火的車,再騎多日的馬,來這裏拜佛嗎?你到下寺住兩天,就急得呆不住了!”

“可他破壞壁畫!’'

“誰說破壞了?人家裝的很好。他說上次運去的壁畫好好地存放在一個什麽觀(館)裏,供了起來;但在這裏,遲早要剝掉的,送給你,要不要?”

.......

人群裏有人問:“神的東西,亂動幹啥?”

王道長說:“我要全部畫上唐償取經的故事!一你們知道嗎,當年大唐和尚到西天取外國的經,現在,外國人就不能取咱們的經了!太小器了吧?”

索果不曉得這話頭三彎兩繞,怎麽就維住了自己。他種不過,說:“反正佛洞裏的東西再不能動!”

王道長見人群的情緒逐漸平靜但說:“先不提這事。回去吧!”

索果同眾人商議,留下四人看守、監視,其餘人皆回縣城。新任縣長得知其事,順應民心,派兵到下寺,嚴密監視華爾納。華爾納知道已經沒有去年的自由,收拾行裝,過了古漢橋,無限留戀地駐望良久,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