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改造佛窟記1

太清宮的大院當中,支著一口油鍋。油滾開了,土匪還不斷地添柴。西匈往油鍋裏扔了一樣東西,‘滋啦”一聲,油濺開了。

站在鍋邊的王圓籙頭皮一陣發麻。楊河清嚇得不敢看油鍋。“說不說?”西匈用馬鞭指著王圓籙,問,“你們把寶藏到哪裏去了?”

王圓籙哭喪著臉說:“那裏麵確實沒有一件寶貝!全是那些經卷,你也看見了,不值錢的!”

班賽跑了過來,說:“我親眼見你們兩人半夜裏鬼鬼祟祟,出出進進,還聽見說寶貝長、寶貝短的!並說要請官府的兵來把守呢!”

王圓籙指著莊賽寫道,“你是個無賴!”

太貪了母賽也用手指著他:“你算什麽?裝神弄鬼,昨人你的心童,發現了寶貝,給大家多少也分一些,可你想獨吞!”

西匈抽王圓籙一鞭子,說:“寶貝重要,還是命重要?你再不交出寶貝,我就把你扔到油鍋裏去!”

楊河清說:“那裏麵確實隻有經卷,再設別的什麽東西你不要聽那小人胡說八道!”

西匈說:“他會跑到三危山騙我?他不想活了,來人,先把這老道的手炸熟!”

兩個匪兵走過來,架王圓籙到鍋邊,就要拉起他的手往油鍋裏放。王圓籙驚恐至極,掙紮著,張惶失措地往四周看,沒有誰能夠教他。

他已經感覺到了油的灼熱。

“我說!我說!”他焦急地喊了起來。

西匈笑了,“看來你還是重命輕財嘛。說,財寶轉到哪裏了?”王圓籙指著人群中的周豐說:“你告訴他,把財寶放到哪裏了?”

楊河清知道他要找替罪羊了,鄙夷地盯著他,正要說話,周豐卻不慌不忙地從人群裏走出來,坦然說:“既然道長發話了,我就實說吧!財寶全部用大軲轆車拉到河侖城裏了。”

王圓籙愣一下,立刻明白了:這個老實巴腳的雇工在關鍵時候還挺靈括的!便附會說:“拿去吧!全拿去吧!”

西匈問:“河侖城在哪裏?多遠?”“在敦煌城西北100多裏的地方。”

“這麽說,要經過敦煌城了?”西匈來回踱一陣步,說:“我把主持和這個讀書人押到三危山做人質,三天後,拉上財寶來換人,聽見了沒有?”

周豐一愣,爽快地說:“一定。”

王圓籙心裏暗暗發急。這個土匪可真狡猾!原想讓周豐帶他到沼澤湖裏淹死去,誰知讓他給發覺了!

楊河清說:“在太清宮裏等著不就行了,何必要上三危山?那路太難走了!官軍不會到這裏來的!”

他看了周豐一眼。

周豐心領神會,說:“大王!你們全在太清宮裏放心等候,待我去拉財寶去。別人來,隻說你們是香客,可好?”

班賽喊叫了起來:“他是想去叫官軍!財寶根本就沒運出去!”“那你說,財寶在哪裏?”

“我不曉得。”

“你不曉得,咋知道沒運出去?要不,咱倆一起趕馬車去!”

“不,不,我不想去。”

西匈說:“我不會讓你去的!”

他讓兩個匪兵換上衣服,跟周豐走了。

路上,周豐想同匪兵套近乎,但匪兵像狼一樣地防著他:給他腿上綁了繩套,兩個匪兵坐在他兩側,手裏都拿著鋒利的匕首,抵著他的腰。

大軲轆車在戈壁灘。上走了一陣,騾子精神抖擻,周豐卻打起盹來。

“不要睡覺,再睡,割下你的耳朵!”

“唱個歌子行不?”

“唱吧。反正這裏沒旁人。”

周豐唱起了《羊皮子換碗盞》:

我住在涼州哎城裏喲荊州城裏把貨辦,

羊皮子就換哪碗盞,

一張羊皮兩個湯碗喲,

有毛沒毛的光板子,

再多子就搭一個醮池子!

唱完,一個土匪說:“你這公貓吊嗓的調子,也算歌嗎?聽我來給你漫個花兒,解解饞,驅驅困!”

說完,他站起來唱了起來:

紅嘴鴨子水裏玩,

咕嚕雁落的是堿灘;

不說尕妹生的憨,

還說是阿哥的眼饞!

聲調高亢、感情深沉抑揚頓挫的歌聲在火辣辣冒著青煙的戈壁灘上飛翔。那忽兒急轉直下,忽而飛升衝天的歌調和那悲愴蒼涼的韻味,使周豐忘掉了炎熱,沉人到憂鬱、絕望、哀怨的歌子裏去。他從沒聽見過如此震頗人心的歌!想不到這殺人越貨的土匪,竟唱得這般感情熾烈的歌!

另一個土匪說:“在三危山上,成天沒事,弟兄們都賽歌解心慌,你也敢在大河邊上喊賣水?聽我給你唱個《熬五更》”:

一更裏月兒從東升,

照到了長工的房門;

一把鐵鎖兒掛當中,

長工房冷冷的無人。

二更裏月兒者上半天,

照到了長工的房上;

長工們卸牛者在地邊,

身乏者走不到炕上。

三更裏月兒者正當中,

還要把牛嚇操心;

冷水冷湯往肚裏吞,

上炕時像王祥臥冰。

四更裏月兒偏西了

,架上的尕雞娃叫了;

破衣掌穿上者起來了,

莊頭兒嫌他慢了。

五更裏熬的者天亮了,

褲帶嚇一緊了下地;

長工的骨頭嚇熬爛了,

死了時沒理的地皮。

土匪輪流唱歌,輪流看守周豐,竟忘了周圍的一切。

套大軲轆車的騾子為壽昌山莊所施舍,它一路輕快地往壽昌山莊跑去。周豐到那裏拉過糧,熟悉路,見這騾子似通人情,善解人意,心裏高興:壽昌山莊的張壺銘是武舉,收拾這兩個土匪算啥!

他原來打算到河倉城哄他們進沼澤地呢。

到兩邊長著胡楊樹的大道,隻見前麵來了一隊人馬,其中棗紅色的戰馬分外耀眼,馬上坐著武舉張壺銘。他遠遠地看見了以前是自家的土紅色騾子,吆喝一聲,騾子跑過去,在他的馬頭前停住。

車上的三個人一時都愣住了。

周豐覺得兩肋的刀尖快要刺進肉裏了。

“這不是下寺放牧的雇工嗎?啞巴了?昨不說話?這兩個人昨這麽眼生?”

周豐說:“這兩個人是我的表兄,想到莊上討確米酒喝!”

張壺銘仔細地打量這兩個人,然後說:“請吧!”

騾子經過時,他翻跳下,坐到了大軲轆車上,兩手飛快一推,兩個土匪已經滾下了車;其他人過來圍住。

“什麽表哥不表哥,我看是劉四福的殘兵!”

土匪臉色變了。

周豐拉張壺銘到樹林裏,詳說緣由。張壺銘說:“對付這幾個毛賊,還用得著官兵?王阿著給我幫過大忙,應該數他!楊大人是我哥的至交,不可不救!現在就動身!”

於是,率領騎兵向莫高窟飛奔。

到莫高窟時,天已全黑。遠遠地,聽見太清官裏傳出高低不同的歌聲,都是“花兒”腔調。

“這幫亡命之徒,還有心思唱呢!”

他把馬拴到河邊的胡楊樹上,命眾人守住河邊,然後提了大砍刀走進太清宮去,大喊一聲:

“士匪頭於在哪裏?快來受死!”

西匈帶著幾個匪兵打著火把看佛窟去了,不在太清官。院裏的匪徒聽了喊聲,見當院站著一尊金剛樣的武將,慌作一團,摸到兵器,叫喊著圍了,上來。張壺銘掄圓大刀,不大功夫將匪兵全砍翻在地;西匈正好回來,見狀大吃一驚,抽刀戰到一起。不出幾招,張壺銘瞅空刀砍下,斷了西匈的手臂。西匈慘叫一聲,跌倒在地。張壺銘用刀抵住他的脖子,問:“劉四福來了沒?他在哪裏?”

西匈忍著劇癰,說:“清狗!要殺便殺,喊叫什麽?這一世算我得透,下一世再論勝負!”

“我等著!”張壺銘說著手起刀落,西匈的頭已經滾到了一邊。王圓籙在大殿裏瑟瑟發抖,後來聽見張壺銘的聲音,才敢出來,見大院裏東倒西歪躺了一地的死屍,張壺銘正要砍地上的西匈,急忙大喊:“住手!”

但已經來不及了。他走過去看著西匈齧牙咧喘的頭像,跺跺腳說:“你也太心急了!”他的心裏一陣絞痛。

“怎麽了?聽周豐說來了土匪,我正好來練練手腳!”“你知道這土匪頭子是誰嗎?”“誰?”

“是你的舅子哥!我見他長得像你夫人,後來知他名字叫西匈,便同他說起你們的婚事,開始他跳起來要攻打壽昌山莊,後來經過解勸,他有投降之意,誰知,讓你給全殺了!這山裏的土匪不知道還有多少?我的下寺還有太平的日子嗎?唉!”

楊河清從房子裏走出,拱拱手,說:“多謝張舉人教命之恩!”張壺銘愣愣地說:“不是說西匈跑到羅布淖爾了嗎?他怎麽會在三危山?”

他過去拿起西匈的頭看,滿臉胡須,看不出哪裏像夫人拉伊!

大院裏一片沉寂。

雇工們躲在房子裏不敢出來。

忽然,一陣馬嘶聲穿破夜空。接著,馬蹄聲由遠而近。到了太清宮門口,從馬上跳下來一-位穿便裝的女子,她大步流星走了進來,焦急地問:“你們已經打了嗎?我哥哥呢?”

她看見了滿院的屍首。

“我哥哥呢?”她的聲調都變了,走過去推著張壺銘大聲問,“你殺了他嗎?”

張壺銘呆呆地站著。

拉伊看見了他後麵的沒頭屍體。那幅熟悉的鎧甲!沒錯,就是西匈的!

“是你殺了他?”她怒吼一聲,拔出劍,瘋了似地朝張壺銘刺去。周圍的侍從急忙擋開。拉伊揮劍連刺殺兩人,靠近了張壺銘,張壺銘躲著,瞅準時機,奪下她的劍,抱住腰身,說:“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哥哥呀!”

“我與你不共戴天!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