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發現藏經洞3

“沒白挨,沒白挨。”王圓籙訕笑著說,他心裏還想雲遊憎的“生術”,若把那兩招學到手,就更好!當天晚上,他躲到廚房裏,仿雲遊僧,以光腳踩燒鐵鍬,結果燙傷了腳,疼得叫出了聲。

楊河清自雲遊僧“治過病”,仿佛吃了鐵背魚一樣,渾身筋骨陰勁有力似年輕十歲,高興得吼幾嗓子秦腔放下筆,下來同庭工們一起運砂石。

他挑個大筐子,裝幾塊石頭,見還有空隙,便灌些碎石細沙,然後抱起來,快步往河穀裏走。

雇工們好奇地看他。楊河清頗有幾分得意:別以為我手無束雞之力!

運完幾趟,裝砂石時,一個雇工湊了過來,悄聲說:“讀書人!你犯啥病了?”

“沒犯。病讓雲遊僧治好了。”

“我是說傻病!”

楊河清懵了,打量他。

雇工狡黠地笑著說:“寫字我不如你,可於活你就比不上我了。”

“我不如你?我的筐子沒有你的大?裝的沒有你多?走的沒有你快?”

“噓!你小聲點!虧你還是用腦子的人呢,一點不機敏!這麽多砂石,憑咱們的力量啥時候才運完?再說,也不要一下子就運完。砂石清除完了,沒活幹了,王道長還會留我們?或者打發去放牲口,那可是危險的活兒,土匪搶牲口會殺人的!”雇工認真地說,“所以,還是慢慢地幹活!你太笨了!為啥要裝那麽滿?挑幾塊校角大的石頭從遠處看,似乎筐子裏裝得多滿搬運時盡量彎著腰,作出很吃力的樣子,王道長看見了,還誇你老實呢!”

楊河清驚奇地問:“幹嗎要裝假呢?”

雇工說:“你的腦子太死了!誰不圖鬆活?你前幾日還白挨打,怎麽不乘機多要些錢!天下還有你這樣的愚人?”

“可是,我現在好了,我有足夠的力氣呀!”

“哎呀!算了!騾子的力氣大不大?可我們就是不用!找各種理由推辭掉。聽說,你每月的工錢都不要,是不是?”

“是。”

“你真是傻!怎麽能不要?抽水煙化不了多少錢!王道長抽旱煙就不要錢了?他去年才開了地自己種煙!這世上,那有人與錢有仇的?連敬神買香火也得要錢呀!你怕沒錢了?王道長化緣得來的錢物多著呢!就是舍不得用,吃麵飯從來沒菜!”

楊河清吃驚地望著這個雇工。他真是長了見識!以前他看見他們佝僂著發育不良的身子,很艱難地搬筐運石、背糧卸貨,總是很同情地望許久,產生無限感想,誰知道在這簡單的勞作中,也蘊藏著許多彎彎曲曲!如果這雇工有朝一日成了知縣、知州,那可真是個刁滑的人物!那些道台也許曾是雇工,他們從簡單的勞動中悟出了做人的經驗,並運用於做官中!

這時,雇工已經背起筐子,走了。

楊河清再無興致,便回到洞窟裏抄經。

太陽照進了洞窟。這是一天最亮的時候,壁畫中的飛天神女在默默地起舞。

楊河清望一陣遠處的三危山,想象不出王圓籙說的佛光是什麽樣子?佛光是否真的存在!即便存在,王圓籙能看見嗎?天降大任於人,怎麽會選擇王圓籙?不可能!春夏秋冬,已曆兩次,黃昏朝霞,雨天晴空常常留心觀望,總是不見佛光顯現!他開始懷疑王圓籙用虛構的故事來哄人,就像古代的帝王出生後要宣言其母懷孕時吞太陽,無非是為了抬高身價!就連武則天為了當皇帝,言稱自己是彌勒佛再世,在莫高窟塑了最大的一尊佛像!

可是,雲遊僧用奇妙的法術給他治好傷和病後,他對佛光的存在深信不疑,並隱隱覺得世界上還有-種超越權術金錢之外的另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才是最強大、最永恒最真實的。

他就是被這種無形的力量送到了遇遠的邊地。

王圓籙突然出現在了洞口。他陰沉著臉,一~瘸一拐,走了進來。“楊河清!你可不要胡亂瞎鬧!”

“此話怎講?”

“是不是有不幹淨的女人進太清官寫了?難怪這兩日不吉利,腳給開水燙壞了!”

楊河清這才發現他拄者一根紅柳木棒。腳傷了,還爬這麽高,想必有重要的事了!

他說:“王道長,你應該喊一聲,讓雇工扶你上來。”

“你不要說好話!”王圓籙憤然說,“以後再不能叫髒女人進來!”

“人家來進香,誰能攔得住?”

“進香到石洞子裏去!”

“咱們不是也有給香客住的房子嗎?”

“....是男香客,是幹淨的香客!可不是給窯子裏的姐兒住的!”

正說著,西戎從下麵喊:‘楊大人!”

楊河清到洞口,王圓籙也跟過來,看見白馬上騎著一位紅裝素裹的竊窕女子,看那嬌美的粉臉兒,很熟悉....這不是西戎嗎?

王圓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來找我嗎?她回心轉意了嗎?她找楊河清說情嗎?”

西戎跳下馬,像岩羊一樣靈巧地輩了上來,先看見楊河清,接著看見了他身後麵發呆的王圓籙,愣一下,說:

“楊大人,傷好了沒有?我送給你的衣服咋不穿?”

楊河清說:“好了!那和尚可真是神奇!讓我開眼界了!”

王圓築渾身仿佛都背了蒺藜,難受不自在。他忽然明白了:西戎當了窯姐兒!她為啥不在壽昌山莊幹活唱歌了?上次去壽昌山莊看見一個影子還以為是她呢,心跳了半回...現在,她又來纏楊河請看得出,她的心思全在楊河清身上,根本不看他一眼!

楊河清,以後可不能讓不幹不淨的人進洞子”他惱火地說。

西戎拉住楊河清的手,指著壁畫說:“楊大人,你看,這壁畫上都是些仙女、飛天和尊貴的神,沒有一個乞丐樣的醜陋人,畫得真好!讓人咋看也舒服!"

王圓籙氣得滿臉通紅,出洞,下去了。

楊河清有點著急:“你在這裏得罪了王道長,他要糾集雇工們來用柳條抽你,我可管不住!”

西戎笑了:“諒他也不敢!我現在連壽昌山莊的人也不睬!那裏唱歌跳舞的,大都到我的‘五色樓’裏來呢!”

“聽雇工說,壽昌山莊也要開門呢!”

“哼!開了那個門,沒有那個人!誰會跑到那裏麵去!一我問了縣老爺,他說新疆亂得很,沒人管你的案子了。你也用不著東躲西藏,還是到縣城裏做事去吧!最不行,開個鋪子賣字畫吧!”

“讓我經商?萬萬不可,斯文掃地!斯文掃地!”

“那你一輩子也不能耗在這裏呀!”

“我整天同神佛交遊,快活得像在極樂世界裏!你看,這遠處有雄奇的三危山,近處有大泉河,山水相依,一望無遮,心胸開闊,還會想其它的不快之事嗎!不!不會的!”楊河清說著仿佛要飄起來。

西戎說:“你會不會測字?”

楊河清搖搖頭,不會。

“你認識那麽多字,都不會測字;王道長識字不多,卻給人算命測字!”

楊河清笑了:“他哪裏是測字?有不認識的字來問,我就詳細地講給他聽,他都入了迷!事實上,每一個漢字都有一個、甚至幾個故事!”

西戎歎息一聲,要走。楊河清送她下去。雇工們雖然幹活,但似乎渾身都長了眼睛,看著他們。

王圓籙坐在太清官大殿裏閉目誦經。他決定在明年春天來臨時,給下寺起一道沙牆,修大門。

這個冬天特別地物,風也異常地彩。風沙彌慢時,雇工們就不幹活了,躲到房子裏睡覺或說笑,這令王圓籙很不高頭,便暗增說下,待算工錢時扣除。今年縣上來人逼著下寺來交“采買糧”和“鐵口稅”,王圓籙磨破嘴皮子,也沒能免掉,氣得兩天設睡覺。

快過年,王圓籙請個麵匠刻了門神、財神灶爺、佛像和五福,書到紙上,自己帶著雇工們去賣。

楊河清沒去。

過年時,王圓籙匆勿誦一場經,就去化緣了。

這是化緣的最好時期。雇工們都回家去了,整個下寺就楊河清一個人。大年初一,西戎拿些食品騎馬來了。楊河清心裏一熱,清清嗓子,說:“這地方玲清得要死!平常也沒覺得,一過年就難受!連那野狐也耐不住孤單,來下寺找熱鬧了!這幾日都敢進太清官了!”

西戎說:“這裏本來就是神佛的世界嘛。”

之後,兩人坐下吃飯。西戎還帶了青稞酒來,倒進碗裏,對著喝。

風在外麵吼鳴著,似有千萬餓鬼在哭嘹。西戎說:“聽說以前鳴沙山本來沒有沙子,是座青山。有個常打勝仗的將軍駐紮到這裏,在一個晚上被強人士匪們給殺完了。將軍戰到天亮,自殺了。強人們準備撤走,誰知被飛來的沙子給淹掉了。我就想不通,老天爺教將軍為啥偏耍等到他的人馬死完了才吹風沙?”

“傳說終歸是傳說嘛。’

“唉!人的一輩子真短,做夢-樣。看著佛窟裏壁畫中跳舞的人,我就想,當初她們是不是真的很快樂?大概不會吧!因為我覺得痛苦才跳緋唱歌,那樣就會把什麽都忘掉。不像你,不管抄經不抄經,一個人呆著也不急,真像佛洞裏的神像!楊先生,我想請人開個洞窟,照你的模樣塑個佛像”

楊河清笑了,“我又不是出家人。”

“你同出家人有啥區別”

楊河清忽然想起她那一天晚上的歌舞,一拍桌子,說:“對了!就把你的舞蹈動作繪成壁畫,那一定是別具一格的!”

“我?我算什麽?”

“算什麽?一流的舞女!一流的歌手!我看到過不少官家的歌舞,可從沒感動過,隻做消遺而已,可你的歌舞卻不同!”楊河清回憶著那晚的情景說神情有些激動。西戎眼睛明亮起來,定定地看著他。

“楊大人!你真的喜歡我的歌舞?”

“真的!”

“那以後我侍候你天天給你唱歌跳舞,行不行?”

楊河清一征,說:“我都這一-把年紀了,還談什麽婚姻事?再說,我已經把人間的喜怒哀樂看得很淡,娶了女人,作男人就必須作得像個樣子。哪有現在這樣自在、清靜,無牽無掛?”

“我不要你牽掛!你就像養一隻狗一樣待我,想起來了,撫摸一下,想不起來了,就幹自己的事。但我會很忠誠你的!”西戎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

楊河清一直低頭著,不說話。西戎走過去趴到了他的肩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