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化緣開荒3

王圓籙心安定了,說:“這裏有個雇工,剛才從上麵滾下來一塊岩石,砸到他的肩頭上,現在還沒醒呢!”

“管不了那麽多,先跟我走!”

王圓籙身不由己,被張壺銘拎小雞-樣提到棗紅馬跟前,單臂用力,把王圓籙甩到了馬背上,然後自己縱身一跳,也上了馬,同時猛抽一鞭,棗紅馬嘶叫一聲,奔跑起來。

這一切在短時間內完成,看得雇工們嘖嘖稱奇:“不愧是武舉!真個同敬德一樣!”

棗紅馬馱著兩人風馳電掣般地來到了壽昌山莊。王圓籙已經學了不少字,門匾上的四個字他認識,心頭一喜,想不到這麽快就進山莊了!雖然這種儀式不太好,但他心裏一點也不慌亂,因為他早就從別人的談話中熟悉了壽昌山莊的一一切!

山莊裏人來人往,王圓籙不敢左顧右盼,緊跟著張壺銘到了一-間寬敞的、古色古香的大房子裏。裏麵已經坐了不少人。他們見了王圓籙,紛紛起來。其中一位斯文的男子走過來,拱拱手說:“王道長!失禮了。因事太急,不得已而為之,請多多包涵!”

王圓籙擦擦額頭的汗,說:“沒事,沒事。”

張鑒銘見此人形容委瑣,沒有一點仙風道骨,心生疑慮,問:“道長,你會試病嗎?”

王圓籙連聲說:“會!會!”

張鑒銘聽他是外地口音,又見他目光像魚鉤一樣,猜度這人大概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不會像人們傳說的那樣神吧!

“那就請你先試一下病。能治好則治,治不好就算了。”他說。

在漫長的冬天裏,王圓籙四處化緣,對敦煌的傳說、民間小調、民情風俗早已熟悉,並牢記於心。“試病”為教煌民間習俗,在古天竺國和龜茲國也流傳著。傳經大師鳩摩羅什就曾給敦煌名人張資試病,在民間傳為美談。王圓籙很快鎮定下來。他記起進門時眼角掃見許多女眷匆匆走路,而在園內無歌樂喧嘩,且門相上掛紅布綢,這不是生小孩子的征兆嗎?

“拿來五根五種顏色的絲線,再端來一盆水。”王圓籙吩咐道。

待絲線齊備,王圓籙將五根絲線搓成彩繩,點著,燒成灰,投進盆裏。大家都屏息觀看。過片刻,繩沒有融化進水裏,卻浮出了水麵,形狀還是沒變。王圓籙開始著急了:繩灰融人水中,小孩就能安全生下;現在彩繩的形狀不變,莫非母嬰都有大難臨頭?

“怎麽樣?”張壺銘急著問。

王圓籙沒有回答。他仍密切地注視著水麵。忽然,繩灰開始變形,散開,很快融入水中。圍觀的人長出一口氣。

“母嬰最後都平安無恙,”王圓籙說,“不過,在嬰兒出生之前,還要受些驚嚇。”

張鑒銘半信半疑,他叫張壺銘到另一間房裏,問:“你告訴他生孩子事了?”

“沒有啊!我也奇怪他咋曉得的!”

“看來這道士確實非同一一般。”

兩人重新進來。

王圓籙說:“月牙泉裏生長的七星草能催生,但不易找到。我倒有一方,不知肯采納否?”

“說,是啥法子?”

“在院中設祭壇,我做法誦經。方可保兩人平安。”

“這好辦,這好辦。”

張鑒銘吩咐家人去準備。

王圓籙行儀祭天,高聲誦經。

張壺銘心裏想:“這道士長得精瘦,底氣倒很足!”

王圓籙漸浙忘了周圍一切,專心致誌地誦經。以前看到過的佛像、壁畫牛皮燈影樣,慢使地從前海裏積過。他覺得身輕如雲,四體纖組,院內光明,一種無以倫比的快樂流遍全身。

眾人見這道士連續湧經,舌不幹,眼不說,音量充足,聲調平穩,都暗暗稱奇。

誦經聲在莊園裏飛揚。

正在杏樹下鋤草的西戎被這奇妙的“音樂”吸引住了。她靜靜地聽一會,覺得這“音樂”的基調同她的歌聲一樣,都是悲涼的、詠歎式的。隻不過她的歌聲更自由、變化更大、包容量更強。她想去看一下,但剛才管家來吩咐過:誰也不許到大院裏去看熱鬧,否則,驅逐出山莊!

“不就是生個娃嘛,這麽隆重的!我生下兩個娃,往皮袋裏一放,就騎馬轉悠去了!”她想。

倏地,一個熟悉的音調像塊巨石,投進她記憶的深井。她的心跳開了:"難道是他?他不是在肅州巡營裏當兵嗎,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再細品一陣,與多少年前那夜裏的歌聲比較,似出一轍...或者,到肅州見到的那個兵隻不過長得像那個男人?那個歡娛一夜的男人,長得高高大大,有情有義,神情自然,怎麽會變成一個抖抖縮縮沒有精神的矮個子兵呢?也許,現在唱歌的人就是那個草原上遇到的人!

她的心怦怦地跳起來,再也坐不住,起來沿著田埂,穿過葡萄地,進到走廊,繞幾個彎,快到大院門口了,聽得後麵有人喊:

“誰?幹什麽去?”

西戎驚回頭,見是管家。笑一下,問:“這大院中誰唱歌?昨沒聽見過?不是山莊裏的人吧?”

管家笑了:“這哪裏是唱歌!是請來的道人念經呢!”“這次昨不請喇嘛,卻請了道人?”

“道人會用漢話念經呀!”

西戎心裏一-陣空落!這人肯定不是了....

“快走,你發什麽愣呀!"管家說,“讓二掌櫃發現了,可要用馬鞭抽你!他的暴躁脾氣你是曉得的!”

西戎笑一下,轉身走了。

大院中的誦經聲也停下來了。

王圓籙沉浸在誦經聲中,忽然眼前的壁畫、佛像全消,出現了一片遼闊無際的大草原,草原上走著一隻鹿,鹿身上馱著兩個籃,籃中各坐一男一女兩小孩。

“難道要生龍風胎嗎?”他思忖。

這時候,從內室裏傳來了嬰孩的啼哭聲。

大院裏站滿了人。一個婆娘出來報告說:“是陰陽胎!”

張壺銘說:“難怪這日連續做夢,見自己頭上長了雙角,原來要生雙胞胎!”

“恭喜恭喜,龍風呈樣嘛。”眾人紛紛上前向張壺銘道喜。張鑒銘走到王圓籙跟前,感激地說:“王阿菩!以前我以為你們搞的都是些邪術,現在看來,確有神靈相助!你說,下寺需要什麽?錢?布?駱駝?牛?羊?要啥給啥!”

王圓籙鎮定一下,說:“貧道誌在重興香火之旺盛,建立功德。下寺已懇出大量土地,但無牲畜役使,更無牛馬駱駝載重。還有那河穀一帶,水草甚好,隻可惜沒羊群!”

張監銘哈哈大笑:“這有何難?要多少,隻管報給管家好了。以後你就是壽昌山莊的上賓!”

“貧道隻願使下寺的香火火旺盛起來,折告神靈,保佑山莊吉祥如意,五穀豐登!”

“你看見過莫高窟“張議湖出巡圖"嗎?那是我們張家先人募塑的!將來我也要在莫高窟的石崖上開一大窟,塑造神像!”

“那您就功德無量了”王圓籙大喜過望,但竭力掩蓋內心的喜悅而保持一種平靜淡泊,“張施主,自古以來,忠言進耳。貧道有幾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吧”

“找個避靜處。”

於是張鑒銘帶他到院外的葡萄走廊裏。這條走腐不是木建築,全是葡萄枝整搭的架。濃蔭覆蓋,清涼宜人。

“這裏幽靜有什麽話盡管說。我們張家人性子直,從不遮遮掩掩。”張鑒銘說。

王圓籙往四周看看,說:“不瞞施主說,今日貴莊喜添龍風兒女實在可喜可賀,是貧道早就算出來的!前日觀天象,看瑞雲,知必有貴人降世,果然靈驗哪!不過,凡事都是禍福相依,互轉互生,所以施主萬萬不可大意,否則將會有大禍!”

張鑒銘一驚,說:“我也有這種感覺。吾弟作怪夢,見頭上生角。此夢似不吉!角者,用刀也。而用刀在頭上,是不是又有殺身之禍?還是有戰爭暴發?我讀《三國誌,魏延傳》,魏延也做此夢,後來被殺。所不同處,吾弟頭上長角,卻多走過了幾座山!”

王圓籙說:“施主不要為此驚慌。背時一一個土匪曾夢見頭上生角,後來不但沒有刀禍,反被清廷招降,封了大官!”

“我也有怪夢。”

“請說出來!”

“每月初一、十五,半夜中我聽見有人呼喚我的名字,清晰異常,便到中庭去看,根本沒人影!問妻,卻設聽見任何聲響,隻看見有白衣人走來。”

王圓籙閉目思慮片刻,說:‘必有小人作怪!他日我來為你解除。現在告誡施主的,是和這龍鳳胎相關的事。”

“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