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被自己關在門外 三個女人2
普爾熱呆若木雞,半響,才喃喃說:“好吧,應該這樣,我總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同我一樣。好啦,就這樣吧。但還是為你沒能最終到達拉薩感到遺憾。我至死都不背叛為之獻身的理想。隻要有機會,我一定去布達拉宮。”他望著窗外的天空,沉默一陣,接著說:“我以你父親有病的名義讓你離開探險隊,並寫上回團隊命令。同時,這一段為旅行準備東西的薪金也發給你。職位將由年輕力壯的葛滋擔任,許多事情要靠他張羅。‘浮士德’我也帶上,讓它看看外麵的世界。”
埃隆低下頭,哽咽道:“我感到萬分難受。不過,這次探險隊裏年輕人多,而且,有乞顏當向導,有沙州駝隊幫助,考察一定會成功,祝福您。”
兩人擁抱,揮淚而別。
1883年10月25日,普爾熱按照哥薩克願望做臨行祈禱,恰克圖商界人士舉行餞行宴會,下午三時,探險隊浩浩****出發。
憨奴提著一籃鮮果送行。
普爾熱過去,輕聲說:“善良的姑娘,我非常喜歡您永遠留在莊園,不過,您得找個自己傾心的小夥子當伴侶。”
“將軍,您能以身許給中亞,我為什麽就不能許給天馬?”憨奴深情地望他一眼,說:“我覺得很幸福,因為天馬已經第三次獲得國際賽馬冠軍。”
“賽馬冠軍對天馬來說並不重要。女性必須要有男人欣賞才會散發美麗,您總不能廝守天馬一輩子呀,瑪卡裏耶為我耽誤了青春,您還來得及。”
“……”
“乞顏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而且你們早年——”
“我說了,過去的事情沒有任何意義。我隻希望生活在現在與未來。”
“你不覺得乞顏將來可以成為一個傑出的探險家嗎?”
“坦誠地說,我不這樣看。他的眼睛深處隱藏著另外一種東西。”
“不會是塔裏木虎吧?”
“說不清楚,反正不好。請相信女性的直覺。”
“唉,我原來以為你們見麵後會欣喜若狂呢。”
“他與您不同,將軍。感謝你的好意。能否告訴我,您喜歡過我沒有?”
“我在漫漫征程中常常想起您,大概是不知不覺喜歡上了吧,可是……姑娘,我很抱歉,我……”
“請不要說出來,我知道了。給您看病的醫生是我哥哥。”
“什麽?您?……為什麽?……”
“同您一樣,都是為了信仰。”
她嫣然一笑,轉身走了。
……
幾月後,探險隊抵達庫倫,拿到從北京發來的護照文書,穿越阿拉善荒原。
這條路普爾熱已經走過兩次,最早在1873年,第一次考察結束後選擇回國路線,那時,他還英姿勃發,恨不能把整個世界都踩到腳下,現在,十多年過去,沙漠還是原來樣子,人卻發生很大變化。他到定遠營拜會曾給他很多幫助的阿拉善王及兩個弟弟。
他們互贈禮品,喝酒。
普爾熱很留戀這個城市,說:“我退休後來這裏過放牧生活。”
阿拉善王愉快地說:“非常歡迎您來,阿拉善很大,想放多少牲口都可以。”
唐古特駝隊如期而至,探險隊出發。
普爾熱要贈送他一枝槍。
唐古特謝絕了:“當年,在被阿古柏隨時都可能暗殺的困境中,我也沒抹那玩意。”
走出沙漠,翻越祁連山,來到大通河以北地區。
這一帶森林茂密,植物豐富,野獸出沒頻繁,是打獵和考察植物生長區係的理想聖地,普爾熱欣喜若狂,精神煥發,似乎又回到年輕時候,他決定考察一周。
營地駐紮在半山腰,視野十分開闊。
對葛滋來說,廣袤沙漠,蔥蘢草原,原始森林,異彩紛呈的民俗風情,壯麗朝霞和晚霞,等等,都是第一次見識,眼界大開。難怪普爾熱不厭其煩地投身中亞。在旅遊中不斷享受這些美景,相比之下,困難和孤獨又算什麽!
他們每天吃完早飯就外出打獵,短短幾天,收集很多珍貴動物標本。
有一天,普爾熱正在打獵,忽然,山洞裏跑出一個少年喇嘛,怒氣衝衝撲來,質問他:“為什麽要打槍,發出刺耳的響聲?”
普爾熱和藹地解釋。
“你的槍聲破壞了我的平靜與修煉!”
喇嘛見他手裏提著雉雞,更生氣:“您到這裏殺生,為什麽?它們妨礙了您的生活?”
他越說越生氣,脫下鞋子要打他。
普爾熱轉身跑。
樹林裏出來一個老喇嘛,說:“喜布,不要那樣,罪孽是他自己造的。”
喜布不理,怒吼著,在後麵追。
唐古特從一個山坡上看見,跑來,救下普爾熱。
喜布又斥責一會,才回去。
葛滋見少年喇嘛如此無禮,端起槍要射擊,被普爾熱攔住。
“他熱愛自然,我們熱愛科學。大家都沒有錯,錯的是兩個時空疊到一起。記住,小夥子,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向別人開槍。”
他擔心引起麻煩,命令探險隊沿大通河前進。
葛滋和另外幾位新隊員覺得還沒玩盡興,不想這麽早離開。
“朝天堂比這裏更美麗。”
探險隊拔營。
美麗如畫的朝天堂又把他們帶到另一個仙景。
想不到在沙漠邊緣會有這麽一處伊典園式的自然園林。人文與自然完美結合,和平安詳,仿佛人世間所有恩怨、雜念在這裏都得到化解,隻有與時間共蘊的平和,寧靜。
葛滋理解了少年喇嘛的憤怒。
普爾熱1873年進入西寧前最後一站就是朝天堂。
紮好營地,立即拜見曾建立很深友誼的東科活佛。
東科活佛修養很高,言談舉止都讓人感覺到世界的美好和智慧的光芒。而且,他具備跟漢族人不苟言笑完全不同的幽默,時時露出孩童般的天真與純樸,例如,他拿著鋁質單筒望遠鏡打量四周風景,那種強烈好奇、真誠以及快樂歡笑,使人很難與一位受到眾人敬仰的高僧聯係在一起。
他迷戀上朝天堂。很奇怪,以前,他總是豪情滿懷地把一處一處美景拋到身後,永不回頭,一直向未知風暴與希望走去。現在,他變得慵賴,總想讓疲憊的心靈得到停泊,還有一種“美景難收,時不再來”的惆悵。這都是從來沒有過的感受。正如埃隆所說,畢竟上了年紀。
可是,東科活佛年齡比他還大,為什麽還能擁有那麽活躍的一顆心?
寺廟周圍山林秀麗,鳥獸成群,但人們從來不狩獵。
他提出打獵,東科活佛破例答應。
天氣逐漸暖和,乞顏和一名哥薩克先往西寧,向統轄青海、柴達木盆地和黃河上遊藏區的大臣告訴他們即將到達的消息。
三天後,乞顏回來,帶來大臣代表和北京政府的信。與往常答複一樣,政府答應他們考察,但不能派向導,而且為了安全,派來軍隊保護。
普爾熱很生氣,向軍官抗議:“這是監視犯人,我已經幾闖青藏高原,武器和勇敢是最可靠的保證,請你們回去。”
軍官置之不理。他們往往酒後鬧事,不利於考察。
普爾熱忍無可忍,發出最後通牒:“你們的胡作非為比土匪更可惡,請馬上離開探險隊,不然,我就用槍送你們去地獄而不是回西寧。”
軍隊撤走了。
自由的魅力又回到探險隊。
隊伍順利到達青海湖北岸草地。
葛滋第一次頂禮膜拜向往已久的青海湖,張開雙臂,大聲朗誦:“理想實現了,探險隊朝思暮想的目的地到達了!前不久還隻能是想象的東西,現在變成現實。是的,這種成就是用許多磨難和痛苦換來,然而,所有磨難和痛苦現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伴隨我和戰友們站在這個偉大湖泊邊欣賞她那美妙深藍的波浪,是欣喜若狂!”
“這不是普爾熱將軍書裏的句子嗎?”哥薩克說。
大家笑起來。
普爾熱望著湧動的湖水,內心充滿歡欣,同時,也夾雜無限憂傷。
這一帶,藏羚和野驢很多。
這些機敏的動物由於大量捕殺而產生警惕性,記住人和火藥的氣味,很難接近,收獲不多。
不過,雄偉壯觀、橫亙千裏的青海長雲使葛滋領略到高原的宏大氣魄。
鼠兔引起普爾熱注意。這種動物介於老鼠和兔子之間,其洞穴連成一片,有的地方甚至綿延幾平方公裏,洞穴集區騎馬都難以通過。
葛滋說:“好在它們有很多天敵,不然,草原就完全變樣了。”
“鼠兔繁殖力太強,會對周圍環境造成極大破壞,把整個草原搞成青海的阿拉善。到時候,滾滾而來的塵土會淹沒青海湖,這不是危言聳聽。”
說完,大家出神地望著碧波萬傾的青海湖。
抵達青海湖最大支流布哈河那天是複活節,探險隊在河邊紮下營地,準備晚上慶祝一下。
葛滋和哥薩克從河裏捕捉到一百多條魚,夜幕降臨,燃起篝火,大家圍在一起烤魚吃。
普爾熱同哥薩克互吻三次,給每人一枚五盧布金幣,遺憾的是,沒有紅雞蛋。
他們認真進行這些儀式時,藏狼在不遠處煩躁地嚎叫。
這是一個別具風味的野外複活節。
吃飽喝足,大家輪流唱歌。哥薩克士兵拉起手風琴,跳馬刀舞,直到深夜。
之後,隊伍到達進入西藏的最後大本營——宗紮薩克。
乞顏同郡王協調存放標本及其它物品事宜。
普爾熱不想與他接觸,一想起上次耽誤信件的事情,就感到很不愉快。
探險隊進入鄂墩塔拉平原。這片高山草原猶如童話世界,野犛牛、野驢、藏羚羊看見這些不速之客,非但不躲,而且都活蹦亂跳地迎接上來。
葛滋以為這些動物要進攻,急忙舉槍,準備射擊。
普爾熱說:“他們隻不過好奇。不要現在就打獵,冬天剛過,動物還瘦,而且正在脫毛,不適合做標本。”
這是踏上黃河源頭的第一支隊伍。“沒有見過世麵”的野生動物不但對人感興趣,對駱駝、“希特勒”也產生好奇。
黃河源是幾條剛剛形成的小溪流,隊員們徒步涉水,走來走去。
普爾熱掬一捧水,喝幹,長出一口氣:“終於找到了。我成為第一個站在黃河源頭的人。中國古人說塔裏木河流入羅布泊,然後潛入地下,形成一千多公裏暗河,在這裏冒出來,想象真奇妙。”
唐古特說:“羅布泊重新冒出的地方是月牙泉。”
普爾熱暢笑一會,號召隊員站在一起,麵朝俄羅斯方向,唱國歌。
他們在河裏捕魚。
魚處於原始生態,不反抗。這樣輕鬆得到魚,反而難激起獵殺興趣。
羅鮑斯基說:“這些魚像無知無欲的嬰兒。”
第二天,他們與四隻熊不期而遇。
藏族人把熊稱為“神犬”,從不傷害,所以,本來視力就差的熊當場被獵殺,普爾熱親自動手,製成美麗標本。
考察幾日,他決定翻越巴顏喀拉山,前往長江源頭。
路上遇到大風雪,帶來極大困難。
天放晴,他們忘情地欣賞壯觀雄奇的高原雪景,結果眼睛被雪光刺傷,變得紅腫,流淚不止。雪消融,草原泥濘不堪,無法行走。駱駝吃不上草,依靠定量大麥。先後有幾匹駱駝精疲力竭,留在和雪原。它們剛倒下,還沒斷氣,大群隼鷹就飛來圍攻。
“希特勒”被這情景嚇壞,嗚嗚地叫著。
唐古特揮舞著馬刀驅趕,無濟於事。這個粗壯的漢子看見駱駝活活被撕食,心痛得流淚。
過幾天,通天河出現在視野中。
長江源頭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