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象牙佛 沐浴1
沙漠中，梵歌和鮑爾衣衫襤縷，艱難跋涉。
他們掙紮著爬上一個沙丘，大口大口地喘氣。
梵歌屏息靜氣，傾聽。強勁的風吹亂他的頭發。
忽然，他盯著前麵，滿臉驚懼：“天啊，那不是香音嗎？她正在沙湖裏洗澡！”
鮑爾隻看見前麵有一座古城。古城相對完好，城門向他們敞開。
“先生，您看眼花了吧？沙窩裏包裹著斷壁殘垣，可沒有什麽湖，更沒有洗澡的神女。”
梵歌凝望一會，跳起來，神情激動地向古城跑去。沙地上留下一串腳印，由於激動，翻幾個跟鬥，連滾帶爬，起來再跑。
鮑爾在後麵跑。
到城門邊，站住。他們好奇地注視一陣這個神秘的古城，才小心翼翼地走進。
古城很安靜，沒有任何生物。隱隱約約能看見街道痕跡。死去的古樹枝杆**，默默豎立。兩邊是保護完好的房子，房門有的緊閉，有的半開，房屋裏堆滿積沙。房門外土台上是紡車，紡車上掛著縷縷絲線，旁邊立一些農具，地上散亂著捕鼠夾、瓷器殘件和紡織物斷片。繼續往前走，是一片較開闊地方，正中擺著一個大陶罐，後麵不遠處有一道平台，上麵有成捆被泥封的木簡和箭簇，還有擺放整齊的紅柳大弓。顯然，這是當年官署，從窗戶往裏看，有一張獅子狀扶手木椅，屋內牆麵是整幅古老壁畫。壁畫底色為白色，上麵是暗紅色與黑色線條，構圖像飛天，又像西方天使。
梵歌審視一會，情不自禁，說：“鮑爾，你看這個女神的表情像不像香音？”
“上帝呀，太像了，這是怎麽回事？香音不可能按照壁畫中的女神來調整相貌，古代畫家也無法以香音為模特兒呀！”
“剛才在沙丘上，我的確看見香音在湖裏洗澡，她與壁畫裏的女神一模一樣。”
“沙漠裏有很多事情讓人無法猜測，就像這座古城，身處歐洲大陸，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
梵歌走到木簡跟前，拆開泥封，抽出一個木簡。木簡上是漢文隸書。從另一捆中抽出一個，是粟特文，再抽出一個，又是吐火羅文！
梵歌往四周瞧一瞧，然後摸摸自己的頭，確定這不是夢境，然後再逐個仔細看。
“這是兩千年前的木簡，簡直像神奇的夢境！我要把這座古代城市搬回祖國，讓那段輝煌的曆史恢複生命！”梵歌淚流滿麵，振臂高呼，最後變成哭嚎：“我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地接近曆史啊！”
鮑爾說：“先生，當務之急是尋找水源，木簡放在這裏不會自己跑掉。”
他懷疑梵歌中了邪魔，拚力拉出城。
晚上，兩人跌跌撞撞到一個小村。一隻狗激烈吠叫著撲來。
院門打開，一個中年人走過來，吃驚地問：“你們是人，還是鬼？”
“我們是人，受了傷，需要幫助。”
“就你們兩個人？”
“是的。我們被土匪打劫了。”
“到屋裏慢慢說吧。”
進院門，到一個比較寬敞的屋子裏。
“謝謝，您真是好人，我能知道您和這個地方的名字嗎？”
“我叫郭子達，村子叫布隆吉。你們從哪裏來？在啥地方讓土匪打劫了？”
“不知道那地方名字。但我肯定，土匪頭子叫黑鷹。”
“又是那個壞種？該刀剮的。”
“他搶了我們的駱駝、貨物及隨從人員。”
“不過，那個魔王留下性命，也算你們有造化。大多數官員、商客、外國人讓他打劫了，都剝皮，做成人皮鼓。”
“真的？他怎麽如此殘暴？”
“唉，你不曉得，黑鷹出生在橋灣城，城裏原來有一麵人皮鼓。那是康熙皇帝處死貪官，剝下皮，做成人皮鼓，掛在橋灣城樓上警示後人。黑鷹聽人皮鼓聲長大，燒掉人皮鼓，當土匪去了。”
“這麽說，我到過的古城是橋灣城？”
“橋灣城？不可能。橋灣城在西邊，離這裏很遠。”
“我昨天到過一個古城，很奇怪，古城裏一切都保存得那麽好，好像居民剛剛離去。我進城時有一種異樣感覺，仿佛城頭上的守兵在注視我，古代居民悠閑地坐在樹蔭下說故事，聊天。年輕婦女在紡車前紡紗，官署裏的官員正在處理文件……總而言之，那個城市還在呼吸著，這種感覺很強烈。走在古老街道上，好像進入荷蘭夜咖啡館，是的，整個古城就是一個誘人的、神秘的夜咖啡館，曆史和現實，夢想和追求都能在那裏得到別樣滿足，同時，也有曲終人散的期待與落寞。”
郭子達吃驚地望著梵歌，睜大眼睛：“天哪，你們是不是進了魔鬼城布隆吉？”
“魔鬼城？”
“對，那個古城跟我們村子的名字一模一樣，都叫布隆吉。古代，布隆吉是個很富有的城市，後來，一場大風刮了七七四十九天，把人吹走，城市被沙淹沒，珍珠寶貝全被埋進沙子裏。再後來，風吹走沙子，城市顯露出來，珍珠寶貝也吹出來，看見的人很多，但誰也拿不出來，而且，誰動裏麵東西，不是發瘋，就得大病，沒有一個好下場。”
“您去過布隆吉嗎？”
“沒有，但我父親去過。那年，父親帶著幾個年輕人到布隆吉尋寶，挖到一個洞口，看見一盞燈，到跟前，發現燈隻有一點，但旁邊是一大桶油，燈心垂在油桶裏，油桶大得很，足夠油燈燒幾千年。他們眼睛慢慢適應光線，看見洞裏堆滿寶貝，高興壞了，正要往袋裏裝，忽然，迎麵飛來一群蝙蝠，嚇得他們往回跑。後來，父親就病死了。”
“什麽病？”
“不知道。他時常犯呆，望著門外喊：‘別過來！我啥都不要！’請多少神婆，都沒治好。”
說完，郭子達從櫃上拿過一件土陶花瓶：“這是父親當年匆忙中拿出來的唯一東西，母親本來打算把土陶花瓶給他陪葬，但一想，‘瓶’就是‘平’，死了父親，家裏的平安再不能葬送，於是，就把這個古瓶留下了。”
“這件古瓶至少也是唐朝的，它會保佑你們。”
“承您吉言！謝謝。”
“多虧您相救，我們才大難不死。”
“兩個外鄉人能從布隆吉活著回來，命硬，保準是大貴人。求你們一件事，成不？”
“啥事？我們隻要能夠做得到，一定滿足。”
“這個月，每天早晨起來喜鵲唧唧吒吒地叫，原來有兩件喜事：一是出門撿了個娃娃，聽說是一個騎兵放的。還有一件事情是你們來到我家。這地方，很偏僻，平常很少有人來。我的兒子快四歲了，還沒有名字，你們是外國人，會說漢話，肯定是洋狀元，能給孩子賜個吉祥如意的名字嗎？他是郭家的**。”
梵歌沉思默想一會，說：“我研究過中國古典名著《易經》，乾卦第一句是‘元亨利貞’，取前兩個字：元亨，叫郭元亨，怎麽樣？”
郭子達拿出筆墨，請梵歌寫在櫃蓋上。
屋外傳來小孩的哭聲。
郭子達說：“撿來的娃娃也得有個名字，能不能順便取一個？”
梵歌沉思一下，說：“我曾和拉欣在朝天堂拜會過一位活佛，他說，藏族人把情歌叫‘勒伊’，我想，這個撿來的娃娃就叫勒伊吧。因為情歌是生命之源，您給了她生命，她應該唱歌回報。”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我對布隆吉很感興趣，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在這之前，請您帶我到萬佛峽，好嗎？”
“萬佛峽？不遠，離這裏有兩天路程。你去也好，聽說發現了象牙佛，那可是是佛祖釋迦牟尼親手送給唐僧的，誰隻要看一眼，就能永世平安。昨天，村裏來一位萬佛峽的道士，在前村李家禳解呢，明天請過來，你們談談，打問一下情況。”
第二天，郭子達請來馬榮貴，他們圍桌而坐。
馬榮貴說：“萬佛峽發現象牙佛，這應該是件喜事，可是，官府和黑道上人都要請到家裏供養，供來供去，就下落不明了。”
“象牙佛肯定藏在某個人手裏，我出很多銀子，能不能得到象牙佛？”
馬榮貴輕蔑地望一眼梵歌：“在六千大地，隻有信仰，沒有銀子。”
郭子達說：“唉，稀世珍寶，才出世就遺失了，可惜！我們還商量著想迎到村裏供一個月呢。”
“心到神到，心誠則靈。”
梵歌長歎一聲，說：“看來，我又與象牙佛擦肩而過了，”他轉向郭子達，說：“郭員外，您能幫我雇一支駝隊和一些雇工嗎？”
“您要去哪裏？”
“布隆吉城。那裏有更多的古物等待我。”
郭子達臉上露出為難神情。
“您放心，雖然現在我被土匪洗劫一空，但我的大本營在敦煌，有足夠錢報答你。”
“您是落難人，我們理應幫助，雇駝隊和雇工很容易，但是，你要他們去布隆吉，就很困難了，人們忌諱布隆吉城。”
“我出兩倍價錢。”
“這不是價格問題。有時侯，在六千大地，銀子真的起不了什麽大作用。”
“那麽，讓信仰起作用，好嗎？”
“唉，難得這麽執著，我怎麽好再拒絕？”
晚上，鮑爾說：“先生，關於您遭遇強盜的消息正在歐洲廣為傳播，我們還是回去吧。”
“隻要得到布隆吉、象牙佛的圖片，那麽，我們的旅遊效果就遠遠地超過偉大的馬可?波羅。”
“我為你安全考慮。國內來電報，要我無論如何把帶你回歐洲，必要時，可以通過綁架手段。”
“結束使命，到達敦煌後，你可以放心地綁架。”
鮑爾無可奈何笑了笑，說：“從西藏到新疆，從阿爾泰山到祁連山，幾乎走遍六千大地，我都找不到自己的靈魂了。”
梵歌意味深長地說：“這種感覺很正確，難得！”
接著幾天，他們進行充分準備，然後告別郭子達，進入無邊無際的沙漠。由於缺少沙漠生存經驗，雇工又多是大煙客，所以，進展並不順利。
一場沙塵暴後，他們迷路了。現在，麵臨最大問題就是缺水，駱駝一匹接一匹倒下。
梵歌焦急地說：“鮑爾，再找不到水，駱駝就慘了。”
“先生，是你的好奇把我們引入這片該死沙漠。”
“願上帝保佑。”
“這可是中國土地，上帝能不能發揮仁慈？”
“上帝在心中。”
忽然，前麵的駱駝跑起來。駝工說：“駱駝肯定發現了水，有水了！”
所有駱駝都奔跑起來。果然，出現沙漠中的一片小綠洲。隻一戶人家，有狗吠聲。
一個少年跑出來。
鮑爾說：“先生，我們想買水和飼料。”
“水？……是不是還要飲駱駝？”
“對。”
“恐怕不成。”
“我們給您高出平常兩倍的錢。”
“不是錢的事情……好吧，我想辦法。進屋吧。”
少年打開一個水窖，駝工急忙吊出水，爬在桶邊喝夠，才飲駱駝。
梵歌覺得這個青年人有點神秘，問：“你叫什麽名字？”
“朵缽。”
“其他人呢？村裏怎麽這麽安靜？”
“都搬走了。”
“為什麽？”
朵缽苦笑一下，指著村邊的沙漠說：“你看，沙漠淹過來了，河，井，田地，都在下麵。”
梵歌驚訝地問：“那麽，就你一個人守在這裏？”
“還有爺爺，特去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