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象牙佛 被驅逐者1
梵歌神情專注地鑒賞一塊畫像磚：圖案中間是一位虎齒豹尾的女人，四周為九尾狐、兔子、蟾蜍和三足烏。他問身旁的商人曹安康：“畫的風格很奇特，似乎與阿爾金山岩畫有某種聯係，這個女性大概是什麽神吧？”
“對，她是女神西王母，住在昆侖山，傳說經常到月牙泉洗澡。”
“她為什麽與這些動物在一起？”
“表示祥瑞和子孫興旺。”
梵歌又觀摩一陣，說：“曹先生，你能否保證這些畫像磚不是偽造？我打算把它們作為禮物送給家鄉的朋友們。”
“我可以用生命來擔保。”
“能說說畫像磚的來源嗎？”
曹安康神秘地笑笑，說：“我以為，畫像磚來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合適價格。”
“我的報酬會令你滿意。一塊畫像磚五兩銀子，有多少，我要多少。”
曹安康不動聲色，說：“這可是北魏時期的古物呀，五兩銀太少。帶到新疆，賣給俄國商人，恐怕一塊二十兩銀子都打不住。”
梵歌豎起一個指頭，說：“十兩，怎麽樣？這是我出的最高價。”
“行吧，看我們有緣分，就這個價。”
“一言為定。”
“三天後，我來帶八十塊畫像磚，告辭！”
“你說還有許多古代文書，一起帶來，好嗎？”
“可以。”
梵歌與鮑爾送別曹安康後回到屋子裏。
鮑爾笑著說：“先生，您運氣真好。”
梵歌拿起畫像磚，說：“與傳說中的靈光塔、象牙佛相比，這些畫像磚算不了什麽。靈光塔也許隻存在於傳說中，但我相信，象牙佛確實存在。我們沿著玄奘當年回國路線到河西，要能找到他從印度帶回來的象牙佛，非常有意義，我在著作中增加一些這方麵的記述，將令歐洲人耳目一新。也許，還會把他們的目光從尼羅河畔拉到中亞。現在，我們急切需要曹安康這樣消息靈通人士的幫助。他可能知道象牙佛的下落。”
“曹安康對古物的興趣和知識都很豐富，我們歡迎這種合作夥伴。”
“盡快同武威官方取得聯係，也需要他們的支持。”
“我已經約好，過一會，官府派代表來商談。”
兩人相對大笑。
店主領來一位精幹的青年。
青年人一拱手，說：“在下是武威軍營文案潘震，請問，您可是從印度來的梵歌先生？”
“正是本人，希望得到官方人士的安全保障。”
潘震彬彬有禮，說：“這恐怕難以做到。按照中國傳統習慣，理應盡賓主之宜招待你們，但現在積極備戰，沒有這個精力，所以，還請多多海涵！另外，順便通告您，現在是用兵時期，最好離開河西，到內地江南一帶去觀光。那裏的青山綠水更適合遊玩。”
“我喜歡沙漠旅行，希望直接同左大人接洽。”
“這很難實現。”
“你有權利決定嗎？”
“我代表官府意見。”
“既然如此，我們就依靠自己的力量吧。”
“請便。不過，我奉勸你們最好離開河西，不然，出了事，沒人負責。”
“我們是成年人，知道為自己安全負責。”
潘震告辭。
過一會，王圓籙推門進來。
梵歌愣一下，猛地站起來，質問他：“你這個流浪漢！竟敢自己找上門來，又想來騙我？上次，你欺騙拉欣，也欺騙了我！”
“請別那樣激動，我敢來找你，是因為手裏掌握著一件稀世珍寶的線索！”
“西部有多少隻羊，就有多少張藏寶圖。”
“這次是真的。有這個線索，就用不著在沙漠邊緣成天跟老鼠一樣挖掘。”
“什麽線索？如果真有價值，我會獎賞你。”
“給我五十兩銀子。”
“這次，我‘不見兔子不撒鷹’。”
“知道萬佛峽嗎？”
“那是我的考察目標之一。”
“道長吳根棟發現了傳世珍寶象牙佛。”
“什麽時候？”
“西征軍出關那天。現在，象牙佛由他掌管。但是，我知道藏在什麽地方。”
“你是說，象牙佛實際上掌握在你的手裏？”
“對！”
“為什麽不帶來？”
“輕易拿出來讓土匪打劫？招禍？再說，我也不知道你願意出多少兩紋銀。”
鮑爾插話說：“大人，我常聽說一些寺廟裏發現象牙佛，結果啥都沒有。那是寺廟主持想騙一些香火錢，因此，假象牙佛很多。”
王圓籙冷笑道：“我跑斷腿，冒著生命危險來找你，難道會用假象牙佛蒙人？”
梵歌轉向鮑爾，說：“有時候，上一次當也值得。幾年前，普爾熱憑著地理發現像吹脹的彩色氣球飛上歐洲天空。很好笑，他既不懂漢語，也不懂藏語，怎麽完成中亞考察？這方麵，我更有優勢，名聲一定遠遠地超過他。也許，幸運女神開始惠顧我的探險世界了。”
梵歌回頭，眼睛像鷹一樣盯著王圓籙，說：“隻要得到真正的象牙佛，我可以給你一百兩銀子。”
“真的？”
“做一名合格紳士的基本條件就是講信譽。”
“可這是在中國，我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必須先拿到五十兩銀子定金。”
“得不到象牙佛呢？”
“定金還給你，這條命也由你處置。”
“好，我再相信你一次。挖掘工作一結束，就向萬佛峽進發。”
“夜長夢多，還是早點動身，左宗棠大部隊出關後，黑鷹也敢下山了。”
“好吧，”梵歌對鮑爾說：“讓蒲昌整頓隊伍，與曹安康交接完，即刻動身。”
三天後，駝隊就行進在戈壁灘上。巍峨的祁連雪峰橫亙在南邊，占據大半個天空。
駝鈴聲不斷散落風中，蒲昌在駱駝上唱起“花兒”。聲音高亢嘹亮，充滿哀傷，其他雇工也應和。
下午，駝隊進到一個山穀。
鮑爾向四周瞧瞧，掏出手槍。
駱駝也警覺地豎起耳朵。
駝隊走到山穀中間。天空由於峽穀窄小而變得幽暗。
突然，一陣鑼響。接著，山穀兩頭同時掉下無數火球，熊熊燃燒起來。
山頂出現了黑鷹，兩邊是一群持刀土匪。
黑鷹把自己狂笑成一朵美麗的花：“朋友，經過家門，招呼也不打，太不仗義了吧？”
梵歌說：“政府允許我考察，是合法的，你們無權幹涉！”
黑鷹罵道：“屁！這是我老祖宗的地方，誰讓你們到處亂挖？把槍放下，貨物和人都留下，隻允許洋鬼子離開這裏，不然，用石頭砸死你們，全部燒成灰！”
梵歌轉向瑟瑟發抖的王圓籙，說：“小人，我又被你欺騙了。”
“洋大人，天地良心，我真的沒騙你。”王圓籙哭喪著臉說。
蒲昌說：“事到如今，保命要緊。”
梵歌沮喪地說：“好吧，你與他們談判。”
蒲昌朝上麵喊：“朋友，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借你們的路走一下，洋大人有上好皮衣、食物和洋酒，全部留給你們，好不好？”
“不成！讓洋鬼子離開，其他人、駱駝、貨物，一樣也不準帶走。弟兄們，準備放火！”
土匪都拿起燃燒的火把。
梵歌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和鮑爾離開。王圓籙，你發誓：你真的知道象牙佛在哪裏？我怎樣才能找到？”
王圓籙猶豫不決：“這……”
蒲昌說：“快告訴藏寶地方。”
王圓籙眼珠一轉，說：“洋大人，你到大佛殿後麵搜，就藏在那裏。”
“你發誓。”
“是真的。”
“蒲昌，告訴土匪，我答應他們的條件。”
蒲昌朝上麵喊：“喂，不要放火，東家同意了。”
“都把槍放下，雙手放到腦袋後麵，還要搜身！”
鮑爾哀求道：“朋友，應該講點道理，我們必須帶著自己的槍離開。”
“不成，要麽你們被殺死到這裏，要麽赤手空拳離開，好好想一想，這是什麽土地，死到這裏，沒人燒紙，在陰曹地府怎麽活？”
“沒有商量餘地嗎？”
“我是皇帝的老子，向來說一不二！我數三聲，要不離開，就放火燒。”
黑鷹環顧左右：“一！”
“洋大人，你快找象牙佛去吧。”
“二！”
“洋東家，快走吧！”
梵歌悲慘地仰天大笑：“我這個得過勳章的職業軍人栽在了中國土匪手裏，真是黑色幽默！”
他放下槍，醉了一樣走出濃煙滾滾的山穀。
鮑爾跟在後麵。
黑鷹吩咐道：“把人、牲口和貨物全給我押到黑風堡！”
……
天宇下，匪窩黑風堡。
堡牆用灰色石頭和土坯修建。牆上有木頭搭成的頂棚，這實際上是瞭望塔。頂棚裏有巡邏的土匪兵。他們全用黑布裹頭。堡內是一排排房子，各房子之間樓梯相連。院中擺著一圈一圈的石凳。院一側，有馬圈。王圓籙、蒲昌和一幫雇工就綁在拴馬樁上。正中央有一個大廳，與廳相連的是黑鷹臥室。土匪們有的坐在石凳上劃拳，有的靠在院牆下唱小調，有的打瞌睡，有的磨刀，比試。
黑鷹在臥室裏烙煙。
旁邊兩個妖豔的女人伺候。女人一個叫烏蘇，一個叫雪裏紅。
黑鷹過足癮，伸懶腰，打個長長的哈欠，拿起旁邊繳獲來的望遠鏡把玩一陣，然後朝外麵喊：“拉進來一個，老子問話。”
蒲昌被推進來。
黑鷹命人鬆綁，示意他坐下，讓女人倒一碗酒，蒲昌揚臉喝幹。
黑鷹瞪著眼睛問：“你這個駱駝客，怎麽幫著洋毛子挖祖墳，壞風水？”
“我是討生活的人，誰雇我，就給誰幹活。”
“沒出息，跟牲口有啥區別？”
蒲昌苦笑一下，說：“我就是牲口，誰給草料，就讓誰騎。”
“你願意跟我幹嗎？”
蒲昌搖搖頭。
“為什麽？”
“我可以出賣體力，但不能出賣良心。”
“狗屁！我們殺壞人，替天行道，莫高窟的喇嘛也這樣說。”
蒲昌不說話了。
“現在有兩條路：想活，跟我們幹。丹賓讓左宗棠馴服了，以後，我就是六千大地的霸王，想死，馬上點天燈！”
蒲昌沉默不語。
“洋毛子給你啥好處，死心踏地給他賣命？來人，點天燈！”
“黑鷹，你這個雜種！逼死我女人，我做牛做馬也不跟你幹！”
黑鷹仔細打量蒲昌，猛然認出他：“哦，是你呀？我差點認不出來，當年放你一條命，過十多年，又落到我手裏，看來上一世你欠了我賬。說什麽？我逼死你女人？那是她自己要喝大煙，我咋逼了？蒲昌，你也算一條漢子，怎麽為一個死鬼女人丟掉性名？”他一把拉過烏蘇，**笑著說：“不就是一個女人嗎？這是我的美人，送給你，怎麽樣？”
“呸，誰要你這個畜牲糟蹋過的人！”
“點天燈，快，燒死他！”
兩個土匪拉蒲昌出去。
他掙紮著回頭喝罵：“黑鷹，你個挨刀的狗東西，不得好死！”
王圓籙驚惶地看著蒲昌被拉扯著，大喊起來：“等一下，我有寶貝要獻給大王。”
“什麽寶貝？敢騙我的話，連你也一起點天燈。”
“你先放了蒲昌。”
黑鷹一招手：“等一下，聽這個矬子說說。要說實話，不然就砍腦袋。”
蒲昌說：“王圓籙，黑鷹是魔鬼，別告訴他。”
王圓籙流著眼淚說：“大叔，活命要緊呀，那麽好強幹啥呀？當年你在沙漠裏救我時多爽快呀，”說完，轉向黑鷹：“大王，隻要不殺蒲昌，就給你說。”
“說吧，總不會是黑城藏寶圖吧？”
“不，是象牙佛。你在河西闖**多年，不可能沒聽過象牙佛吧？”
“傳說有這麽個寶貝，但誰也見不上。”
“我能讓你見上。”
黑鷹眼睛一亮，盯著王圓籙，快步走到跟前：“矬子，你知道騙大爺的下場是什麽？”
“我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撒謊。”
“寶貝在哪裏？”
“萬佛峽主持吳根棟的手裏。”
黑鷹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丹賓滅了，象牙佛出世，該我稱王稱霸！弟兄們，吃飽喝足，跟我到萬佛峽拿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