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穿越扁都口、祁連大阪,第二次長途奔波2

參觀完陳列館,考察團繼續趕路,馳往甘肅永靖。汽車在湟水穀地中穿行。這條聯係甘肅和青海的著名文化走廊。綜觀絲綢之路全段,有兩大“路結”:其一,是昆侖山脈、喀拉昆侖山脈、天山山脈、喜馬拉雅山脈、興都庫什山脈等山匯聚的帕米爾高原,塔裏木河、伊犁河、印度河、恒河、錫爾河、阿姆河等大河發源於此,沿山麓地帶或山間河穀行進的交通路線也於附近匯集;其二,是祁連山脈、西秦嶺、小積石山、達阪山、拉脊山等在甘肅、青海交界地帶匯聚,大夏河、洮河、湟水、大通河、莊浪河等黃河上遊幾條大支流在這一帶匯聚黃河,秦隴南道、羌中道(吐穀渾道)、唐蕃古道、大鬥拔穀道、洪池嶺道都在此相聚。考察團穿越扁都口以來,就不時地與大鬥拔穀道、羌中道、唐蕃古道有重合。進入甘肅後還將叩問秦隴南道與河州古道。

時近黃昏,兩邊荒山峻嶺在燦然夕陽照射下,加之湟水浩浩****的流淌伴奏,分外壯烈,使人想起唐朝在這一帶活動的著名將領。例如高仙芝。高仙芝是高句麗人,早年隨同父親高舍雞生活在湟水穀地的軍營中,後來隨父至安西,先後在安西四鎮節度使田仁琬、蓋嘉運、夫蒙靈詧手下任職,官至安西副都護、四鎮都知兵馬使、安西四鎮節度使,成為一位才華橫溢的軍事統帥,曾率大軍兩次翻越帕米爾高原,以高超的山地行軍藝術聞名於世。英國考古學家斯坦因勘察高仙芝行軍路線後感歎:“數目不少的軍隊,行經帕米爾和興都庫什,在曆史上以此為第一次,高山插天,又缺乏給養,不知道當時如何維持軍隊的供應?即令現代的參謀本部,亦將束手無策……中國這一位勇敢的將軍,行軍所經,驚險困難,比起歐洲名將,從漢尼拔到拿破侖,到蘇沃洛夫,他們之越阿爾卑斯山,真不知超過若幹倍。”遺憾的是,這位傑出將領在“安史之亂”中被冤殺。如果唐玄宗聽從高仙芝建議而不被奸佞讒言迷惑,那麽,中唐以後的曆史或許就要改寫了。

另一位將領是哥舒翰。哥舒翰是西突厥哥舒部落人,出生在安西大都護府所在地龜茲(今新疆庫車)。其父哥舒道元曾任安西都護府副都護、赤水軍(今甘肅武威縣)使。40歲那年,父親去世,他客居長安,為長安尉輕視,慨然仗劍到河西節度使王倕帳下從軍。742年,唐軍攻取新城(青海門源),王倕交給哥舒翰經營。746年,大唐名將王忠嗣兼任河西節度使,提升哥舒翰為衙將。747年,又提拔為大鬥軍副使。後來朝廷任為隴西節度副使、都知關西兵馬使、河源軍(青海西寧)使、隴右節度支度營田副大使、隴右節度使。哥舒翰被委以重任後,在青海湖修建神威城、應龍城,互為掎角。749年,哥舒翰率攻下據守河湟戰略要地的石堡城。大唐以此為契機,步步進逼,收複九曲部落,在河西、隴右戰場占據絕對優勢,“是時中國盛強,自安遠門西盡唐境凡萬二千裏,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可惜,哥舒翰後來在“安史之亂”中為叛軍所俘,被安慶緒殺害。唐廷念其舊功,追贈太尉,諡號武湣。唐代隴右黎民百姓對讚頌他:“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清人吳鎮寫《題哥舒翰紀功碑》:“李唐重防秋,哥舒節隴右。浩氣扶西傾,英名壯北鬥。帶刀夜夜行,牧馬潛遁走。至今西陲人,歌詠遍童叟……”也表達了這位悲劇將軍的懷念。

我在長篇小說《野馬,塵埃》中,對高仙芝、哥舒翰等人寄予極大崇敬,同時對那些默默無名的士卒也給予同情、關注和表現。

史載,哥舒翰每次入朝都騎著白駱駝,能日行500裏,應該說速度很快。或許,他某次入朝與考察團行進路線一致,古道同樣蒼涼,殘陽同樣壯烈,行色同樣匆忙。我們與即將沉落山坳的夕陽競賽,但路很綿長,似乎總也走不完。連日奔波,考察團成員都流露出疲憊的狀態。葉舒憲睡一陣,醒來後就翻看手機上拍攝的文物圖片。易華不停地發微信。劉學堂大多時間陷入沉思。盧書記精神高昂,不斷與大家交流各種話題以驅除疲勞。

汽車到民和,標誌著湟水穀地基本結束,兩邊山排闥而去,變得越來越寬。民和讓我們想起喇家遺址。這次隻能揮揮手,忽略了!民和以東,即是甘肅、青海結合部。公元前81年,西漢昭帝設置金城郡,治允吾縣(今永靖縣鹽鍋峽鎮),領允吾、金城(蘭州西固)、榆中(今甘草店)、令居(今永登縣西北)、允街(蘭州市紅古區花莊)、枝陽(蘭州紅古區岔路村)、枹罕(今臨夏縣雙城鎮)、浩門(永登縣連城)、白石(夏河縣境小麻當)九縣。古鄯鎮地境在西漢時屬於金城郡統轄,新莽時作為西海郡治,名為龍支、龍夷,東漢和帝時在此築龍耆城。526年,北魏在西都縣(隋朝改名湟水縣,今青海樂都)設置鄯州,這個名稱一直使用到宋朝。1386年,明朝在青海民和縣古鄯鎮設西寧衛古鄯驛,嘉靖時設操守官,後設守備,清初設遊擊,乾隆時改為守備。

曆史像周圍的山脈、溝壑和田野,隱藏著千種神秘,萬種故事,我們匆匆而過,沒有機緣去搞清其中的褶皺與肌理。回想考察團走過的路和遙想的路,感慨萬千。帕米爾高原、昆侖山、阿爾金山、祁連山從西向東一直伸展到秦嶺,成為華夏大地的主要脊梁,這道偉大山係之南、之北,是養育華夏民族的血肉。正是這道脊梁孕育出了中國極品美玉,並且在很早時候就形成核心價值觀,此後,隨著曆史演進,不管戰爭多麽慘烈,政變多麽頻繁,這種價值觀不但沒有衰退,反而越來越加強,與此相符,最早的玉石之路也被開辟出來,與後來的絲綢之路三條主幹道走向基本一致,為祁連山北的羌中道、河西走廊道及漠北的草原絲綢之路。而這些道路不但彼此交通,還衍生出很多路網,源源不斷地輸送物質與文化。從最早的運玉史前人,到現代客運、貨運,這條古道的曆史不正是人類文明演進的曆史?

夜色襲來,天全黑了。但我們的內心非常明亮。在黑沉沉的夜裏、車裏,大家忍耐饑餓和困乏,津津有味地談論文化和社會,使車內的空間無限擴大。這種移動在大山大河間的自由討論會,成為考察團最美麗的風景之一。

到河口下高速。轉往永靖。依然是密實的、黑沉沉的山路。安琪發來短信說飛機已經抵達上海。我們還在繁星如綴的山野裏趕夜路。

抵達賓館時,接近晚上11點鍾。

這是我們考察以來行程最多、最累的一天,持續活動時間達14個小時。

注:喇家遺址是齊家文化的重要遺址,此次不能前往考察,特收錄以前的一篇考察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