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聖者,聖行,還有龍首山下的四壩灘2

1953年,山丹培黎學校教師艾理(RewiAlley)曾寫信給夏鼎,請求派人調查發掘。同年,著名考古學家安誌敏等到此考察,認為既不同於馬廠類型,也有別於沙井文化,是早於沙井文化的一種新文化,命名為四壩文化(距今3900~3400年左右)。1976年,甘肅省文物工作隊在玉門火燒溝進行該文化的第一次正式發掘,清理墓葬312座,出土銅器200餘件、陶器近千件,還發現有精製加工的金、銀耳環以及玉器等。1987年,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與北京大學、吉林大學考古係聯合對酒泉幹骨崖、民樂東灰山遺址發掘,出土陶、石、骨、銅、金、銀、玉器等1000多件,比較全麵地揭示出四壩文化的基本麵貌。2003年6月,西北大學文博學院在酒泉西河灘發現四壩文化大型聚落遺址,發現房址50餘座、窯穴60多座、燒烤坑350多座、陶窯5座、祭祀坑20多座。經過試掘的還有酒泉下河清兩個遺址和民樂西灰山、瓜州鷹窩樹、玉門沙鍋梁等遺址。

最初,因為還沒發現銅器,推測該文化屬新石器時代。後來,各遺址中普遍出土銅器,學界才確認這是青銅器時代早期的一種文化,形成於中原地區的夏代紀年內,主要分布在東起山丹,西至瓜州及新疆哈密盆地一帶。

四壩文化的創造者是什麽人?月氏?羌族?夏人?抑或其他民族?

要定論,還需多重考古學、人類學證據。不管什麽人,這些文化的主體當年的生活圖景能夠通過這些文物及其出土地的環境折射出來。四壩人唱著古老的歌謠,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河穀地帶耕種,或在台地上開墾土地。他們種植稷、粟、大麥、黑麥、高粱等農作物,還培育小麥,兼營畜牧和狩獵。每有重大活動,全體四壩人就聚集到氏族首領家中,對著陶製方鼎舉行各種活動——鼎最初是盛放肉食的飪食器,後來成為權利象征。夏朝初年,夏王大禹劃分天下為九州,令九州州牧貢獻青銅,鑄造九鼎,鐫刻九州名山大川、奇異之物,以一鼎象征一州,並將九鼎集中於夏王朝都城。此後,九州就成為中國代名詞。九鼎成為至高無上、國家統一的象征。四壩人用陶鼎標榜身份,似乎表明他們僅僅是一個基層組織,還沒有資格使用銅鼎。

夕陽西下,天氣變涼了。對著壯麗的山影,對著純粹的田野氣息,我突發奇想,想在四壩灘過夜,與月亮為伴,與星星為伴,與四壩人的遺夢為伴。葉舒憲、劉學堂積極響應。其他人猶豫不決。張靂堅決要大家返回。周多星也不斷來電話催促。於是,大家隻好踏著黃昏的餘暉返回。滿地燕麥,精神抖擻。它們披著一層金黃色霞光,似乎拱手獻禮。遙遠的前方,是巨大鯤鵬般匍匐在地的胭脂山。這座山曾是匈奴人的精神坐標,不但出現在匈奴民歌中,也經常閃爍在曆代詩人的詩文中。唐朝詩人杜審言《贈蘇綰書記》:“知君書記本翩翩,為許從戎赴朔邊。紅粉樓中應計日。燕支山下莫經年。”這是遙想,可見他未到過此地。李白的《幽州胡馬客歌》反映出作者豐富的生活積累,非想象所能達到的境界:“幽州胡馬客,綠眼虎皮冠。笑拂兩隻箭,萬人不可幹。彎弓若轉月,白雁落雲端。雙雙掉鞭行,遊獵向樓蘭。出門不顧後,報國死何難。天驕五單於,狼戾好凶殘。牛馬散北海,割鮮若虎餐。雖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婦女馬上笑,顏如赬玉盤。翻飛射鳥獸,花月醉雕鞍。旄頭四光芒,爭戰若蜂攢。白刃灑赤血,流沙為之丹。名將古誰是,疲兵良可歎。何時天狼滅,父子得閑安。”這是一幅生動的、活靈活現的古山丹生活寫照,從中也可遙遙透視出四壩人的生活情形。岑參經過胭脂山,寫下令人惆悵的《過燕支山寄杜位》:“燕支山西酒泉道,北風吹沙卷白草。長安遙在日光邊,憶君不見令人老。”韋應物沒有到過山丹,他寫的《調笑令》大約是為教坊歌唱的:“胡馬,胡馬,遠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獨嘶,東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邊草無窮日暮。”王維的《燕支行》是一首長詩,顯然是托物言誌的。?

回到賓館,用晚餐,已是深夜。疲憊不堪,心潮卻久久不能平靜。睡前構思,醞釀感受,16日清晨,就著強烈的晨光,寫了一首詩:

我想做一名四壩的村夫

炎熱午後,羊虎溝的疑惑中

我們訪謁一段被遺忘許久的絲綢之路

然後,在熱浪沸騰的荒原熱浪中

探訪硤口古城

寥落的村莊殘損的古碑

鑲嵌進平凡的牆中

幾位期待路人甲的老者

拄杖而坐

下午,烈日炎炎

路易·艾黎紀念館,以及他和何克的陵墓

同樣鑲嵌在繁鬧城市

我們讚歎偉大人格的同時

舉行莊嚴儀式

向他們致敬

穿過城市,穿過田野。

穿過荒溝,穿過狗吠,

我們走在燕麥、大麥、豌豆、雜草共蘊的四壩灘被龍首山、胭脂山和幾縷雲彩擁

四千年前的古人啊,

你們的輝煌如何成為田野間的碎片

我情願做一名簡單純樸的四壩灘村夫

我很想帶著我的愛人、孩子和小狗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打掃曆史,樹立脈絡

弄懂四壩人從何而來,又消失在何處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