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帛彩

一、關於考察活動及書名

溝通中國與域外的交通網絡主要由西北和西南兩個陸路網絡、陸海相銜的東北網絡與海洋網絡四大交通板塊構成,主要工具是駱駝、舟楫和馬幫。

目前,對溝通東西方經濟、文化、政治、人員、思想之大動脈的通用名稱是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提出的“絲綢之路”。另外,學術界還有多種名稱,教科文組織所謂的“對話之路”、“海上絲綢之路”、“陸上絲綢之路”、“西南絲綢之路”、“朝聖取經之路”、“軍事遠征之路”、“瓷器之路”、“玉石之路”、“皮貨之路”、“茶葉之路”、“板聲之路”、“琥珀之路”、“玻璃之路”、“香料之路”、“麝香之路”、“草原絲綢之路”、“銅器之路”、“經書之路”、“沙漠之路”、“駱駝隊之路”、“和番公主之路”,等等。

有些學者認為“絲綢之路”這一名稱不夠確切,不夠科學,往往“有路無絲”、“一絲不掛”。如果執著於名稱,那麽,是否因為這條道路運送過孔雀、獅子就叫“孔雀之路”、“獅子之路”,或者“佛教之路”、“祆教之路”、“景教之路”?我覺得,絲綢隻是一個代表多種文化交流互動的重要文化象征符號,盡管有很多地區從未出現過絲綢。

實際上,這條東西大動脈發揮作用的時間遠遠超過絲綢發明時代。近年來,學術界先後提出“石器之路”、“彩陶之路”、“青銅之路”和“鐵器之路”概念。

1923年,法國古生物學家德日進和桑誌華發掘寧夏水洞溝舊石器時代晚期遺址,發現有屬於西方莫斯特文化的勒瓦婁哇石器。其後,黑龍江、山西、內蒙古、新疆等地也有發現。這表明,早在距今10萬年前後的舊石器時代晚期,就有一支西方人群通過中亞草原到新疆,繼而到達寧夏水洞溝。因此,有些學者將西方石器技術東傳稱為“史前石器之路”。新石器時代,距今七八千年開始,黃河流域的彩陶文化向西流布,大約5000年前後進入甘青地區。4000年前,彩陶文化出現在新疆東天山哈密盆地,繼而沿天山西進,使天山史前文化呈現異彩紛呈的局麵。漢代前後,彩陶文化滲入哈薩克斯坦巴爾喀什湖東岸七河流域。學術界把彩陶西傳道路稱為“彩陶之路”。青銅時代迎來東西文化交流的新**。青銅技術最早出現在歐亞西部區域,約在公元前3千紀後半葉,青銅冶製技術出現在新疆和河西一些地區。有些學者將青銅冶製技術西東向的傳播道路稱為“青銅之路”。近年來,隨著新的考古資料發現,人們認識到,青銅之路還包含小麥和牛羊馴養技術等傳播多種因素。

從早期鐵器時代開始,東西文化交流更為頻繁。約在公元前1000年前,中亞西部首先進入早期鐵器時代。隨著遊牧民族的密切活動,製鐵技術沿中亞北方草原通道和南方綠洲通道向東傳播,約在公元前7世紀前後進入中國北方。鐵器傳播道路被稱為“鐵器之路”。

此外,還有玉器、玻璃等器物和葡萄等農作物經中亞東傳,以及黃河流域黍粟類農作物的西傳,都代表著史前東西文化交流。其中,玉石是早於絲綢的重要文化媒介物,葉舒憲先生將在他的著作中集中論述,更專業,更深刻,這裏不再贅述。

我用玉石和絲綢作為這本考察著作名稱的關鍵詞,基於以下幾點考慮:

一,玉石作為大自然孕育的一種特殊物質,一旦被古代先民寄托某種期待和理想,就不再是單純的物質品,它就具有了品格、神性和思想。玉石不長腿,本身並不具備交流互動的能力,但古代先民給它們插上了神聖的翅膀,能夠到達任何一處想要達到的地方。在這個過程中,古代先民經年累月,在大漠、山崗、溝壑、河流、戈壁、草原等地方探測開拓,勾勒描繪,終於形成一條相對固定的交流通道。這條通道上交流的物質品可能涉及到人口、貝類、皮貨、牛羊及其他土特產,但大多數物質品的屬性並沒有改變,例如,貝類從遙遠的海洋轉運到青藏高原、河西走廊後,仍然充當裝飾品或原始貨幣,獸皮不管到達哪個族群的領地,僅僅發揮實用功能。所以,我們更願意用玉石,這個被賦予神性的物質來稱謂這條通道。

二、絲帛是絲與絲織物的總稱。美玉和束帛是古代祭祀、會盟、朝聘等所用的珍貴禮品。《左傳·哀公七年》載:“禹會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周禮·天官·染人》記載:“染人掌染絲帛。”孫詒讓解釋說:“未織者為絲,已織者為帛。”蠶食桑葉,吐絲,再經過人類加工、著色、裝飾,逐漸成為象征權利、富貴的奢侈品,並且深深地影響到人們的日常生活和行為理念。在紙張發明以前,帛充當重要文書的書寫材料,《史記·陳涉世家》:“……陳勝、吳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篝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後來,絲帛也延伸出其他意義,在成語、俗詞中經常能見到。《左傳·隱公四年》:記載:“臣聞以德和民,不聞以亂。以亂,猶治絲而棼之也。”另外,還有皂絲麻線、蛛絲才巧、朱絲練弦、著於竹帛、朱絲縈社、遊絲飛絮、屬絲言、遊絲、雨絲風片、銖積絲累、蛛絲馬跡等等,直到現代的鋼絲、鐵絲、粉絲之類。絲帛不但為中國使用,還傳到西域、中亞、歐洲,成為中西大通道上物質交流中最重要的物品之一,用絲帛作為眾多媒介物的代表,也無可厚非。

三、玉石的傳播早於絲帛,玉石的文化內涵也遠比絲帛豐富。玉石和絲帛,大概代表了中西大通道的物質交流史和文化交流精神。現在。我們無法考證歐亞大路上發生過多少 “化幹戈為玉帛”的事件,唯一可肯定的是,在和平、溝通、合作、互利原則下,各部落、族群、國家之間才可能交流互動,並且綿延不絕。因為李希霍芬將這條大通道命名為“絲綢之路”,兼之國際社會推波助瀾,遮蔽了玉石文化。我們策劃“中國玉石之路與齊家文化研討會”暨“玉帛之路文化考察活動”,不但盡可能還原這條大通道的本質特征,還要通過文獻資料、考古學資料、文化遺址、田野考察等多重證據互相印證,還原這條大通道的豐富性、多元性、複雜性和生動性。因此,組團時我們考慮到參與者的學術背景和文化背景。設計路線、考察點時也緊緊圍繞玉文化的輻射範圍及傳播地域。

四、本書寫作,乃是作為“玉帛之路文化考察活動”係列叢書的一個組成部分,我更多地從文學、文化角度書寫。涉及到的資料性、常識性問題,盡量簡略,節省版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