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2月3日,景泰永泰古城

2月3日(星期二)上午11:35,我們從蘭州出發,上高速,一直向北,沿201省道,經中川、陶家墩、五道峴、砂梁墩、甘露池、砂河井、雙墩、小甘溝、英武、大水閘、永川,到達位於景泰縣城西南27公裏的永泰古城。

沿途所見,有曾是烽火台、後來演變成鄂博的朱家莊烽墩遺址,有包蘭鐵路、201省道、白銀公路交匯的大敦煌影視城。景泰川有多建於矮樹上的喜鵲窩,較為密集、壯觀。喜鵲安居樂活,身胖體大,窩很大,可謂之“豪宅”。這一帶夾在壽鹿山與米家山之間,大致呈南北方向,騰格裏沙漠的大風從廣袤北地悍然灌入,終年不斷,鵲巢太小,就會被大風吹掉,要鞏固,隻有增加體積。

喜鵲窩多、身材肥大的另一個原因,或是這裏機械收割,糧食散落多,便於喜鵲覓食。

穿過“騰格裏風道”,進入寺灘。路兩邊是鋪張得相當壯闊的旱砂田,頗顯古遠、蒼涼。陰雲密布,籠罩四野,天空飄起細雪。地勢在不知不覺中抬高,隱約可見草灘中連成一線的烽墩。風越來越大,雪越來越緊,前方灰暗暮靄中赫然襯托出一道夢幻般高大威猛的城牆:永泰古城到了。

這座古城南依壽鹿山(又名老虎山),東北接永泰川,西臨大砂河,為河西走廊東端門戶。1598年,明將軍李汶奉旨率軍討伐韃靼部落賓兔和阿赤兔等首領,在龍沙大獲全勝,收複大小鬆山,因功晉升為三邊總督。他隨後奏請朝廷在永泰川修築永泰城,1607年3月開工,城牆用黃土夯築,次年6月完工,外形是一大圓,四麵甕城。城牆上設12座炮台、4座城樓,城下有甕城、護城河。當時,城內駐兵2000多人,馬隊500人,另有火藥場、草料場、磨坊、馬場等附屬機構。整座城池形似烏龜,故名“龜城”,建成後即成為軍事要塞,蘭州參將在此駐紮。城南北兩側指向蘭州、長城方向分別建有綿延數十裏的烽火台。如今,201省道附近山間還能看見幾座烽火台遺址。

城內至今保留著兩座清代民居和一所民國時期建的小學。上世紀50年代,村裏還有30多個姓、1300多人,由於生態惡化、水資源匱乏、土地沙化和鹽漬化,迫使城中居民向外界轉移,現已衰減到不足百戶。

我手抓長在牆土裏的衰草,沿木梯爬上城頭。突如其來的一場瑞雪,嚴嚴實實覆蓋在城牆、射擊垛口、“龍沙”(山丘)、街道、馬道、太極圓池(汲海、澇池)等舊時軍事設施痕跡上,試圖消除歲月磨痕與移民遷出城池後留下的舊牆殘舍。但空落痕跡昭然若揭。羊聲咩咩,人家嫻靜,雪花被大風吹擊,猛如箭矢,似乎慷慨激昂傾訴曆史的興衰變化。古城周邊籠罩著茫茫雪氣,冷風嗖嗖,加重蒼涼的況味。

永泰城曾是通往青海、河套、新疆和西藏的咽喉之地,具有政治、軍事、外交、商業發展的多重要義,現在,則逐漸衰落了。

我觀望一陣,走下城頭,從甕城走到外麵。正巧,一群綿羊和一群山羊從曠野走來,帶著蒼涼古意,魚貫而入。此時此刻,若配以簫聲和胡笳,更有蕭瑟韻味。

軍政開車出了甕城。我們在戈壁灘裏緩緩繞行,向古城行注目禮,然後緩緩離開。城外烽火台身影略顯孤獨,令人感傷。據說明清時期如有異常,便從這裏點火,信號穿山越嶺,沿途依次傳遞,經過七十二座烽火台,很快就到蘭州。

景泰三館(文化官、博物館、圖書館)館長沈渭顯搞文物調查時實地考察了很多烽火台,據他介紹,永泰城南北兩線有數十座烽火台。從北數依次為:永泰烽火台、首坐墩、二墩、雙墩、沙河墩、老水地、五座墩(山上主峰,向南北方向傳遞信息)、魔鬼峽、三眼井(三眼井與明長城相連,長城外還有漢代長城遺址)、百花灣烽火台(原名白話灣)、缸墩梁、青崖子、八袋水、土墩子(漢代遺址)、紅灣子(甘寧蒙結合處)、營盤水;永泰城南麵烽火台在水磨溝溝口,水磨溝烽火台向西為官草溝(是官方儲備糧草的地方)、豐樂、耿家墩、團莊烽火台;向西南有大墩窪烽火台;向西進入天祝草原,有滾子溝烽火台,向東南到達雷達站烽火台、韭菜溝、蓋博墩、三墩、單墩、石墩窪(由石頭壘起)、墩子溝、雙墩、沙河井墩、朱家莊墩、陶家墩、砂梁墩等。

這些密集的烽火台設計嚴密,與永泰城構成了一道嚴密的軍事防禦體係。

古代的烽火台都有定員士兵把守。這些軍士若全部由朝廷發給糧秣,耗資巨大。朝廷或許編排罪卒至此,也可能派一對夫妻共同去戍守,相當於服刑,刑滿釋放,允許其返鄉。很多烽火台距水源不遠,有耕種過的痕跡。

景泰通往武威的古道旁,有一處叫“老婆子水”的漢朝烽火台遺址,應該與婦女有關。

白銀地處騰格裏沙漠邊緣,幹旱少雨,很多村鎮地方都以水或與水有關的泉、池之類命,如紅水、黑土水、白茨水、胡麻水、娃娃水、營盤水、喜泉、中泉、尾泉、小馬蓮水、小營盤水、趙家水、幾米水、黑水、狼刨水、野狐水、大水頭、小水、井兒川、白水、馬飲水、大營水、朱家水、邵水、席及水、打拉池、常水、台子泉、喜集水、小水水、拉牌水、八道泉、蘆草井、牙溝水,等等。有些地名還源於與水有關的故事,“狼刨水”是野狼焦渴到極限時挖刨出來的泉水,“野狐水”就狐狸找到水源的地方。甘肅人說白銀“拉羊皮不沾草”,是說幹旱缺水,草木難以生存,拉著羊皮走路,也沾不到枯草葉。據說永泰城在清朝被嶽飛後代、名將嶽鍾琪改建為私家莊院,並上奏朝廷,說景泰十年九旱,請求免去百姓賦稅。這些地名、傳說、俗語都折射出騰格裏沙漠對氣候生態的嚴重影響。

晚餐時,軍政講了一個故事:黃河對麵的永新,某老農,妻子早逝,育有一子,栽培果樹上百棵,僅此一項,年收入超過五萬元。子成年,到景泰打工,每天工資80元,月收入大約2400元。戀愛,論婚,女方不願去農村。於是,子回鄉與老父親攤牌:要麽舍棄果園和老宅隨他外出打工(實際上等同於飄零),要麽各自為“活”。老父說他們可以在外打工、結婚,生了子女後送回老家,他幫著拉扯大。百年之後,祖產任由子媳處置。子堅決不答應。老農糾結,常常到古窯邊轉悠,有時到深夜。原來,其妻就在該窯中生下兒子。

老婆子水遺址與現代老農家庭故事看似無關,若探究,大概也有很多重合的悲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