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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霞映紅了西邊半個天空的時候，放學的鈴聲響了，悠揚的旋律散落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陳老師踏著鈴聲，等在了教室的門口，張文莎走出教室，陳老師拉著文莎的手說：“來，去幫我辦一點事。”張文莎警惕地看了陳老師一眼，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跟著陳老師走了。
陳老師把張文莎帶到了家中，餐廳裏擺著生日蛋糕和蠟燭，文莎問：“老師，今天是誰生日啊？”
“我們兩人中的一個。”陳老師笑笑說。
“那我應該給您買生日禮物啊！”張文莎有些拘謹地說。
“你的參與就是最好的禮物，來，我們一起過生日。”陳老師拉著文莎的手坐到了桌邊。
接著她們一起唱起了《生日之歌》，吹滅了生日蠟燭，陳老師撫摸著文莎的手說：“你媽多好命啊！生了你這麽好的女兒，當初我也是想生個女兒的，生錯了，生成了兒子，女兒才是母親的貼肉褂啊！你看今天我生日兒子連祝福都不知道送一個，孩子他爸出差去了，就我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幸虧有你，才使我的生日變得這般溫暖。我真感謝你，來，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她們倆一飲而盡。
“老師我記住了，今天是9月28號，以後你過生日，我就祝福您。”張文莎端起一杯飲料舉到了陳老師麵前，“祝老師生日快樂！”說完一飲而盡。陳老師也一飲而盡。她們連喝了三杯後，陳老師端來了麵條，說：“這是長壽麵，生日必備的，我們每人吃一碗。”她們一麵吃著麵條，一麵說著話。
陳老師問：“文莎，你知道我今天是多少歲生日嗎？”
“不知道。”
“42歲生日，時間過得真快啊！曾幾何時我也像你這般大小，也像你這般活潑可愛，可是轉眼間就老了。”陳老師感歎說。
“陳老師您有小時候的照片嗎？可以給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
陳老師拉著文莎的手來到書房，從一個紙盒裏拿出了很多照片。她們一張一張地看著，陳老師一麵看一麵介紹。文莎拿到了一張高中畢業時的合影。陳老師說：“你找一找，看你能不能找到我。”文莎於是認真地找了起來，她找了一會，指著一個可愛的女孩子說：“老師，這個是您吧？您小時候好漂亮耶，老師您讀書的時候老師一定很喜歡您吧？您是不是很聽話，從來也不犯錯？”
“傻孩子，哪有不犯錯的孩子，你看這個人，他是班長，我曾經與他有過過節呢，這個人叫李曉華，我曾經深深地傷害過她。”陳老師指著照片上的人說，“這些都是我成長中的故事，你想不想聽？”
文莎連連點頭說：“當然想了。”
“記得那是一個鳥語花香的春天，”陳老師娓娓道來，“那年我讀高二，因為我上自習的時候偶爾與旁邊的同學說說話，於是班長經常記我的黑賬，在班主任那裏打我的小報告，有時候甚至把我的名字曬在黑板上的批評欄裏。我覺得很沒麵子，恨死他了，但我又打不過他，我想總得想個法子教訓他一下。機會終於來了，有一天，我看見他把班費放進書桌的抽屜裏，厚厚的一疊，我想這一回一定要讓他放放血。下晚自習的時候，有同學打掃教室，我一個人偷偷站在教室旁的樓道裏，趁那個打掃衛生的同學出去倒垃圾的機會，趕緊跑進教室，把班長抽屜裏的錢拿了一大半塞進口袋就跑。我跑進了廁所，把錢撕碎後，丟進便池，用水衝跑了。當時我心裏真有說不出的痛快，我好激動，我興奮得很晚才睡著。但天還沒亮我就早早醒來了，同學們還在夢鄉裏，好靜啊！我突然一驚，頭天晚上偷錢的一幕在我眼前閃過。複仇的快感**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緊張、羞愧和失落，我用被子緊緊地蒙住了自己的頭，希望能把這種感覺趕到被子外麵去。但沒用，羞愧、痛苦緊緊咬住我的心。終於熬到了天亮，上自習的鈴聲響了，我磨磨蹭蹭地進了教室。我做賊心虛地瞄了班長一眼，還好，他好像什麽都沒發現，我的心輕鬆了一下，待了一會，我忍不住又瞄了班長一眼，我看見他在抽屜裏翻找什麽，糟了，山雨欲來，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雖然一點也不冷，但我渾身顫抖著，上齒不由分說地叩著下齒。過了一會，班長仿佛沒事，我又稍稍輕鬆了一些。整個早自習我就這樣一驚一乍地度過，早餐我一點味口也沒有，第一節課我魂不守舍地坐在那裏，好容易熬到了下課。
“第二節是班主任的課，班主任站在講台上，環視了一眼教室說：‘我們的班費不知是哪位同學拿走了162元。’我聽到我的靈魂轟的一聲衝出外殼，化著一股青煙，離我而去。我搖搖晃晃地坐在那裏。我想我當時的臉色一定慘白得嚇人，我隻知道班主任看了我一眼，趕緊就把目光移開了，班主任在講台上不停地說著，但我的大腦轟隆隆的，根本聽不清，我隻看到班主任的嘴在一張一合地動。
“開始上課了，但我聽不進去，我的臉火辣辣的，心跳得厲害，我不敢抬頭看別人，我緊張地盯著自己的桌麵。我的頭有些暈，但我還是聽到後排兩個同學在竊竊私語，她們說昨天是她值日，她是最後離開教室的，他們又是同桌，不是她還能是誰？我知道她們說的她是指李曉華，我嚇了一大跳，不得了了，我闖下大禍了，我嫁禍於人了，我怎麽辦啊？整個上午我都是昏昏糊糊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沒有聽進一個字。
“第二天我就病了，發著高燒，說著胡話。老師把我送進了醫院。老師一直守在我床邊，醫生查了一圈也沒查出什麽病來，醫生說這孩子是不是受了什麽驚嚇？於是老師把我帶回她家中。一進門我就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哭得很傷心，我一麵哭一麵把偷錢的事告訴了老師。當我哭完說完的時候我如釋重負。我說老師你懲罰我吧！我知道我錯了。老師說為什麽要懲罰你呢，犯了錯誤改正錯誤這就是成長。你是一個好孩子，你純潔得就像一塊白玉，藏不住一點點瑕疵。
“停了一會老師意味深長地對我說：‘孩子用一種錯誤的方式報複別人，到頭來受傷的還是自己，學會寬容吧。’
“後來老師給了我162元錢，把教室的鑰匙也給了我，她讓我把錢放進班長的抽屜裏。老師說，等你考上大學了，等你找到工作了，等你能掙錢了再還給我吧。我鄭重地點頭，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在心中默默地說，老師我一定好好讀書，將來做一個像你一樣的好老師。”
陳老師從往事的回憶中走出來。她看到文莎怔怔地坐著，她輕輕地叫了一聲文莎，文莎沒反應，她陷入了沉思，眼裏閃著淚光。陳老師知道文莎的靈魂被擊中了，她的心裏在掙紮。陳老師輕輕地撫摸著文莎的頭發說：“文莎，你不會看不起老師吧？老師讀書的時候也犯過錯誤，偷過錢。”文莎拚命搖頭，淚水奪眶而出。
月亮升起來了，很圓很圓的一盤。陳老師走到窗前對文莎說：“文莎，你看今天的月亮多美啊，我們一起到外麵走走好不好？”文莎點著頭說好。
她們來到位於校園東麵的雁鳴湖，湖邊楊柳低垂，樹影扶疏，木芙蓉開得正盛，在月光下閃著銀色的光，微風吹拂，不遠處的**送來縷縷清香，沁人心脾。她們並肩坐在湖邊的石凳上，路燈映著她們的臉，把他們的身影投射在身後的草地上。
陳老師說：“文莎，自從讀書以來，你最喜歡的老師有哪些？”
文莎想了想說：“小學有劉老師和夏老師，初中有朱老師，高中就是您。”
“那麽你有沒有不喜歡的呢？”
“也有，最不喜歡的老師是現在的數學老師江老師。”
“他有哪些地方不好呢？”
“他打人，他不給學生麵子，他繳我的手機，當眾挖苦我，他明明知道我不會做題偏偏讓我去演板，還讓我站在講台上丟醜。我數學成績本來就不好，因為我討厭他，就不聽他的課，我的數學成績就更差了。”文莎一口氣說出了一大堆江老師的不是。
陳老師語重心長地說：“孩子，江老師打你，繳你手機，批評你，讓你去黑板做題，他這樣做的意圖是什麽呢？你想過沒有？”
文莎搖搖頭說：“我沒想。”
“他打你那說明他工作有**；他批評你，讓你去黑板上丟醜，那是想激發你。老師是關心你、愛護你的，你明白老師的用心嗎？”
“老師，我接受不了這種愛的方式。”
“孩子，粗暴、急躁是老師方法上的問題，但你知道江老師多大嗎？他才26歲，走上教育崗位才三年，在教育這條路上他像一個剛剛學步的孩子。你看剛學走路的孩子走路多難看啊！搖搖晃晃，還常常摔跤，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去責備他，去懲罰他，去剝奪他學步的權利。孩子，我們要用寬容之心去對待老師，讓他慢慢地成熟起來，一個和諧寬容的環境是有利於老師的成長的。孩子，當我們用寬容之心對待我們的仇人，用感激之心對待我們的恩人的時候，我們的靈魂就站到了最高處。”陳老師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文莎。
文莎漲紅了臉，她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陳老師，一絲愧意在她的臉上蠕動，她喃喃地說：“老師。”但接下來就沒有了下文，她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唇，兩行清淚在臉上洶湧。好一會她才停止了哭泣，小聲說：“老師，我們可以不說這件事了嗎？”她用乞求的眼神看著陳老師，滿臉都是難以掩飾的羞愧。陳老師明白張文莎說的“這件事”的含義，聽到了她壓在舌根下的羞於啟齒的無聲的懺悔，她為文莎擦幹了眼淚，張開雙臂把她緊緊擁在懷裏，說：“當然可以，不過要是你父母要提怎麽辦？”
“我知道怎麽跟他們說的。”
“行啊！好啊！我的小文莎越來越懂事了！老師真為你高興！”
校園上空又傳來了清脆悅耳的鈴聲。陳老師說：“文莎上自習去吧。”文莎抱了一下陳老師，說：“老師，我走了。”
陳老師目送著文莎遠去，臉上流淌著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