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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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的一個晚上,熄燈鈴響了,陳老師在女生宿舍查完寢就來到了男生宿舍。她站在王濤床前看著空空的床鋪,她的心咯噔了一下,她覺得自己的心像王濤的床鋪,空空的,缺了一大塊。她向幾個學生打聽了王濤的去向,他們都說不知道。她站在寢室門口等了一陣,王濤沒來,難道他又去網吧玩遊戲了?她想起王濤真誠的目光,於是她慢慢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難道他在教室加班,她快步來到教室,教室漆黑一片。難道是去學校旁邊的夜宵攤吃宵夜了?她快步來到夜宵攤。夜宵攤熱熱鬧鬧,坐滿了吃宵夜的人。她在人群中尋找著。一個老板問道:“你要吃點什麽嗎?”陳老師趕忙說:“對不起,我是找一個人。”說著陳老師離開了。沒走幾步她聽到後麵傳來一個聲音:“這個人是老師,很摳門的。”旁邊一個人附和道:“當老師的都是小氣鬼,一分錢一個命。哪裏舍得吃夜宵。”陳老師苦笑了一下,她沒回頭,繼續往前走。她來到學校門口,躊躇著,王濤會去哪呢?會不會在雁鳴湖的亭子裏玩呢?學校裏也有孩子時常去那裏觀景的。陳老師放開腳步往雁鳴湖走去,借著朦朧的月光,她看見八角亭裏有兩個模糊的身影。不知是心切還是眼花,她覺得其中一個很像王濤。她叫了聲王濤,沒人理會,她走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男一女,那男的也不是王濤。陳老師問:“你們是一中的學生嗎?這麽晚了怎麽還在這裏?”

他們不約而同地瞟了陳老師一眼,一字一頓地說:“神——經——病。”

時間已是十一月,冷風裹挾著她孤單的身影,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她不自覺地裹緊了一下衣服。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不知不覺中她來到了足球場,月色朦朧的足球場上有一團黑影在徘徊,她快步接近那黑影,她看清了那人影正是王濤。陳老師喊了一句:“王濤,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這麽晚了?”

王濤吃驚地望著陳老師,說:“老師,您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心裏掛著你,所以就能感覺到你在這裏,不是有一句話叫做‘心有靈犀一點通’嗎?”

王濤激動地望著陳老師,小聲說:“老師恐怕我不能再做您的學生了,我會經常想念您的。”

“為什麽?”陳老師緊張地問。

“我爸出了車禍,躺在醫院裏,至今昏迷不醒。肇事司機逃跑了,我媽在醫院照顧我爸,我奶奶經受不住打擊臥床不起了。我家完全失去了經濟來源。我是個男人,我要承擔起家庭責任,我已經跟我媽說好了,我準備退學,出去打工。老師我真舍不得離開您啊!”

陳老師把王濤緊緊地抱在懷裏熱淚滾滾:“好孩子,你太小,你的肩膀太稚嫩,你還挑不起家庭的重擔。你的任務是學習做人,學習知識。你的擔子我來幫你挑,學費你不用管,生活費你也不用擔心,你爸治病的錢我來幫你想辦法。聽老師的話,啊?”

王濤嗚咽著:“老師,那怎麽行啊!”

“有什麽不行啊?如果你硬覺得不行,那也不要緊,就算你借我的,將來你長大了,有工作了,能掙錢了,再還我好不好?”

王濤哭了,哭得那樣傷心,陳老師撫摸著他的肩頭說:“孩子別哭。”但她自己的眼淚也流了下來,他們的眼淚流到了一起。

一彎新月從雲彩中鑽了出來,深情地俯視著他們,把玲瓏的月光盡情地傾瀉到他們身上。

陳老師把王濤送到了寢室,陳老師摸了一下被褥,好薄啊!天轉冷了,怎麽睡得暖?她的心抽了一下,她感到自己的疏忽是不可原諒的。她默默地走出寢室,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明天上午要徹底檢查一遍是不是還有其他同學也像王濤一樣蓋著那麽薄的被子。陳老師回家後抱著一張新棉被快步向寢室走去。

陳老師再次回到家中的時候,兒子房間的燈還在亮著,他還在做功課,兒子已經讀高二了。對於兒子她是愧疚的,她沒有把過多的精力放在兒子身上,慶幸的是兒子很爭氣,不用怎麽操心。因此她對兒子除了愧疚之外還常常懷著一份感激。她走進自己的臥室,空空的,丈夫還沒回家。最近他也很忙,有一批案子趕著要審理。一想到丈夫她的心裏暖暖的,她慶幸自己找到了一個能體貼自己的好男人。家裏的很多雜事是由丈夫打理的,她時刻想著要加倍補償他,但她至今還未補償,債是越欠越多了,償還卻遙遙無期,但丈夫從來沒有半句怨言。她想,難道是自己前世修來的福分嗎?她笑了一下,自己什麽時候相信前生後世了?一提起修行她不由得想起尼姑庵裏的尼姑,其實佛並非在深山大廟,他在人的心中,每一顆良心就是一座巨大的廟宇。行善積德也不需要什麽形式,有向善之心、行善之舉就是最好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