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多人聽過徐渭的故事,我也記得兩個。由於我常年沒有脫離低級趣味,所以隻能記住這兩個頗有低級趣味的故事。其一:有一個人去找徐渭,說他的女兒喜歡站在門口,屢戒不聽,問他有沒有什好法子。徐渭說隻要花3文錢,便可替他矯正女兒的壞脾氣。那父親很高興,拿出3文錢交給徐渭,他便去買了一文錢的豆腐和兩文錢的醬油,托在兩隻手上,赤著背,從那女兒的門外走過。正走到她的前麵,徐渭把肚皮一癟,褲子掉了下來,他便嚷著說,“哎呀,褲子掉了,我的兩隻手不得空,大姑娘,請你替我係一係好吧。”那姑娘跑進屋裏去,以後不再站門口了。其二:徐渭買白菜,賣菜的說一文一斤,他說一文兩斤。賣菜的粗魯地答說,“那隻好買糞吃。”徐渭便不再計較,說他要,照討價買下了,可是秤來秤去費了許多工夫。賣菜的覺得很餓了,等徐渭進去算賬之後,他看桌上有兩個燒餅,便拿來吃了。徐渭出來,向桌上張望,賣菜的便說,“這裏兩個燒餅是我借吃了。”徐渭頓足道,“了不得,這是砒霜燒餅,我拿來藥老鼠的。”賣菜的十分驚慌道,“那怎麽好呢?”徐渭道,“現在已經來不及叫醫生,聽說醫砒毒隻有糞清最好,你還是到糞缸那裏吃一點罷。”賣菜的性命要緊,隻能去吃。徐渭隨即對他說道,“究竟是誰吃了糞呢?”從這些故事中,我們大概猜出徐渭應該是一個像唐伯虎一樣瀟灑的文人騷客。可惜,他在曆史上是一個非常苦的文人,看他的麵相,也印證了他是一個不能再苦的文人了。徐渭,字文長,又號青藤山人、天池生、田水月等。1521年,他出生於浙江紹興府山陰城大雲坊的官僚世家。老爸徐鏓做過四川夔州府的同知,原配童氏,生下徐淮、徐潞兩個兒子;繼娶苗氏,不曾生育。晚年又來了一段黃昏戀,把自己的丫環給“淪陷”了,這位丫環就是徐渭的生母。不過,徐渭的命並不好,老爸可能縱欲過度,在他出生後100天就死了。徐渭由嫡母苗夫人撫養到14歲,苗氏死後,隨長兄徐淮生活。到了21歲結婚的年齡,他入贅潘家。那個時代倒插門的地位恐怕比現在還要低,自然過得也比較壓抑。徐渭從小活得並不開心,生母是個婢女,在家中自然毫無地位。嫡母苗夫人將徐渭當作親骨肉撫養,但為了永遠不失去他,竟然把他的親生母親逐出家門,這對徐渭的童年是一個巨大陰影。雖然29歲那年他得以把母親接回自己家中,但直到垂暮之年,他仍然不能忘懷這件事情。由於徐渭是庶出,兩個嫡出的哥哥又比他年長二三十歲,所以徐渭在家中也沒有什麽地位。成年後家道中衰,加上自己是倒插門,生活當然也不那麽自在。作為一個多愁善感的文學青年,內心難免自卑而偏激。自幼以才名著稱鄉裏的徐渭,一向頗有些自負自傲。據記載,他“六歲受《大學》,日誦千餘言”,“書一授數百字,不再目,立誦師聽。”十歲仿揚雄《解嘲》作了一篇《釋毀》,性格豪放,“指掌之間,萬言可就。”年少輕狂,才氣四溢,自然對功名事業充滿了向往。然而他在科舉路上運氣非常之差,幾乎跟後來的那個蒲鬆齡有一拚。20歲那年,他結結巴巴地考中了個秀才,此後一次又一次參加鄉試,直到41歲,考了8次,始終也未能中舉,堪稱最牛考生。其間26歲時喪妻,從潘家遷出,以教書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