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市場

一進新市場，真是見洋廣，京戲漢戲花鼓戲，一場又一場。這裏玩把戲，那裏放電影，樓上樓下好幾層，到處人擠人。早晨進戲園，半夜才散場，硬是玩了一整天，買票隻一張。還有哈哈鏡，叫你開洋葷，奇形怪狀醜模樣，活活笑死人。餓了麽樣辦，這個你莫慌，吃的喝的都好買，不曉幾便當。玩得蠻有味，票價也不貴，你要不去見世麵，以後要失悔。

由徐明庭先生傳唱。

見洋廣：舊時，一些新奇用品，新鮮玩意大多來自外洋，看見了許多從未見過的新東西，人呼見洋廣。開洋葷：直義是第一次吃外國的食品，比喻初次接觸外來事物或享用從未接觸過的新鮮東西。幾便當：非常方便。

“漢口新市場”（HanKow New World），即民眾樂園，是武漢開業時間較早、經營曆史最長的、和上海大世界齊名的一個娛樂商業兼備的、大眾性綜合遊樂場所，它地處中山大道民生路口上部的賢樂巷口，和南洋大樓並肩而立，最初由漢口稽查處處長劉有才（又名劉貴苟）發起，在湖北督軍王占元、漢口鎮守使杜錫均等人的支持下，從軍、商界募集股金40餘萬元，組成漢口“新市場協利股份有限公司”和“協興房產公司”，籌建於1917年，於1919年5月29日正式開張營業。

它是效仿西方模式而又體現濃鬱民族特色的產物，是老漢口華界優秀建築的代表，是近代漢口的文化地標，也是武漢市相當長時間內的標誌性建築之一。

雄峻高聳的七層塔樓。兩翼對稱的三層主樓，雜技廳、大舞台、新舞台等三個時尚現代新式大劇場，構成了民眾樂園的建築主體，中西結合、內外交融。從娛樂形式看，既有源自西方的巧物奇技，也有中國傳統的戲劇文化；從經營模式看，既有公司製，現代的經營理念，也有幫會勢力的操縱。因此，民眾樂園不僅融合了中西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反映了兼容並蓄的思想，也體現了武漢本土文化的多元性，鑄就了獨特的地域文化。

民眾樂園從開業的第一天起，就引發了轟動效應。南腔北調吹拉彈唱一起入耳；中西奇景千姿百態目不暇接。

園內以戲曲欣賞為主體，有陽春白雪，也有下裏巴人，以新奇表演各類娛樂為輔助，有：X光、骷髏頭，玻璃姑娘、萬能腳、蜘蛛人。哈哈亭、電梯、熱氣球、跳傘、煙火、燈會、熙春大會、花展等。還有鴛鴦池、中西餐廳、彈子房、溜冰場、動物園、小型商場、閱報室、陳列室、展覽館、室內花園（即所謂“小乾坤”）、理發館、照相館等設施。

新市場定位於大眾，著眼於新奇，經營方式靈活多樣，布局特色鮮明突出。正如歌謠中講，早晨入園，半夜散場，隻要門票一張，而且還不很貴。從1920年武漢書業公會編《漢口指南》第118頁的廣告中，我們可以得知，其開放娛樂時間為每日上午十一時開門，下午（晚上）十二時或一、二時閉門。普通門票每客銅元廿四枚。如購中餐券者，每客五角，西餐券者，每客一元，門票均在其內，不另取資。當然，有些個人娛樂項目收費不低，比如坐一回電梯到塔樓頂端，要銅元卅六枚，比門票還要貴一半。

時人有竹枝詞歎曰“果然漢口最繁華，豈止南城百事奢。新築市場軒敞甚，搜奇應已遍天涯”、“新市場中幾度遊，呼來鴛侶與鶯儔，樓台百尺最高處，望到隔江黃鶴樓”、“ 如雲士女往來忙，百戲紛陳新市場。千盞電燈天不夜，平台高處月如霜”（徐明庭，張穎，杜宏英輯校《湖北竹枝詞》），可作本謠一個注解。

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新市場成為武漢社會新聞的焦點。《漢口新聞報》、《漢口民國日報》、《大漢報》、《漢口中西報》、《漢口中山日報》、《羅賓漢報》等，隔三差五甚至連篇累牘地報道園內的新人、新事、新板眼。

民眾樂園以千姿百態休閑娛樂方式，以非強製性的手段，對武漢人進行著潛移默化的社會教育，對武漢民眾的“道德觀、審美觀、生活觀、娛樂觀”等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從開業之日起，新市場的營銷定位和經營目標是瞄準中下層市民，而且男女無別。傳統社會對閨閣之女的要求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般女人是很少有機會出於娛樂場所的。新市場則不一樣，無論大姑娘、小媳婦，無論大老爺、後生伢，隻要購買門票，都可在新市場規定的劇場和娛樂點隨意看戲，遊玩，這在以前是極為罕見的。

下麵這首謠歌表現了這種社會風氣的變化，也間接地說明了當時漢口市民思想行為是比較開放的。

漢口的姑娘生得傲，麻紗褲子穿一套。紅緞子鞋，皮底絞；燕子頭，反鏡照，新市場，買戲票，三層樓上靠一靠。

選自1942年8月20日《武漢報》。

傲：讀ào，武漢話，有本事，不同一般。麻紗：一種布料，布麵縱向有細條織紋的輕薄棉織物，大多用純棉紗織製，也有用棉麻混紡紗織製的，挺爽透氣，是當時一種時尚衣料。絞：讀gào，用線將皮底和鞋子絞在一起，俗呼“絞底”。原作“擱”。燕子頭：一種女式發型，兩側對稱如燕尾。反鏡照：將鏡子置於腦後，觀看後腦勺頭發。

關於這個“漢口的姑娘”的身份解讀，有幾種不同意見，一說是來新市場拉客的妓女，一說是新市場內的“彈子姑娘”，一說是來此約會**者，一說是追趕時尚的普通人家女孩。不管怎麽說，民眾樂園對任何市井女子，一律持開放歡迎態度，園內還經常開展婦女救濟幫助、反對家庭暴力、宣傳男女平等，鼓勵女人放足等活動。

當然，低俗的東西也很多，這在舊時代，特別是大型民眾娛樂場所是難以避免的。社會上一些低級庸俗、醜惡敗壞的行為也在此找到了孳生之地，充斥進一些迷信、欺詐、賭博、偷竊、色情等內容。有順口溜雲：

軍警見人抓，小偷見人扒，茶房見人詐，野雞見人拉。

民國地方政府對娛樂場所的管理麵極寬，事極細，力極重，總體來說，民眾樂園是一個藝術娛樂場所，是個“賣藝”的地方，相對比較幹淨，比較安全。

從來沒有一個建築像民眾樂園這樣，和武漢民眾的文化生活、思想情感緊密相連，息息相關，也從來沒有一個建築像民眾樂園這樣，經曆過波瀾壯闊的政治洗禮，承載過博大精深的地方曆史文化訊息，武漢一些老年市民至今對老民眾樂園津津樂道，是有其深刻的曆史緣由的。

漢口新市場廣告

1935年，漢口市美術展覽會場地設在新市場

新市場涼台露天劇場

人山人海的民眾樂園

筆者收藏的民眾樂園老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