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懷念到永遠

我跨進裏屋的門，正看見她從**掙紮著準備坐起來。我連忙丟下手中的禮品，奔過去把她扶起。她的短發蓬亂地貼在臉上，豎在腦後，一看就知道是長期臥床引起的。那張臉也蠟黃幹癟、布滿愁雲，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白皙和紅潤。

這就是我已十多年未見的張老師嗎？我的心裏突然一陣酸楚，淚水已溢滿眼眶。我忙扭過頭連眨了幾下眼睛，逼回即將呼之欲出的眼淚。

張老師見到我很高興，堅持要坐著說話。談話間雖然不間斷地能聽到她的低微的呻吟，但從她那格外黑亮的眼睛裏，我感覺出了她的歡愉情緒。我們拉著家常，當她得知我已競聘到了機關工作，很是欣慰，關切地詢問著並不住地鼓勵著，一如當年對我們充滿了期待……沒想到，這恍惚如昨日發生的一幕竟然是我和張老師最後的一麵，間隔了十多年的一麵竟是如此的短暫。

張老師是我小學五年級的班主任，雖然隻教了我一年的時間，但卻給我留下了無法有語言來表述的精神財富。

讀書的時候，我的性格很內向，雖不愛說話但乖巧懂事，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好，老師們也很喜歡我。但在那時我根本覺察不出她對我的好來，隻覺得她對待班上的每一個學生都一樣，有時慈愛，有時卻很嚴厲，讓人不敢親近。

當我以全區第一名的成績升入中學後，張老師很是欣慰，經常在後來所帶的班級裏提起我。作為教師，這其實也是一種教學方法，在班上樹立身邊的榜樣，本無可厚非，但卻讓我很不好意思。我本是個很內向的人，非常害怕成為“焦點”，正是這個原因，使我在讀中學的幾年之間，每次遇到她便繞道躲開，導致十多年來謀麵的次數竟屈指可數。

後來到了師範，那是個賀卡飄飛的年代，剛入學的我也趕了個時髦，在教師節臨近的時候買了賀卡，寄給了家鄉的張老師。沒過幾天，我竟然收到了她的回信，這讓我頗感意外，自己寄賀卡的時候隻是為了趕個時髦，張老師卻把它當作一份珍貴的禮物，並在回信中寫滿了鼓勵，也裝滿了期望。那時，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另一種幸福，同母愛一樣讓人難以釋懷。這封信我一隻珍藏著，每當學習和工作中遇到了挫折，它便是我戰勝困難的動力。

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學校讓我講一節公開課，是入門課。我備好課後心裏沒底，便在一個周末回老家找到張老師。她還像當年教我的時候那樣耐心，幫我在教案中揉進了不少教學方法，另外對一些教學上的突發事件進行了指導。短短的一個半天，卻溶進了她半輩子的心血，一生的經驗。我知道，那是一位教師對學生的無私教誨，是對學生未來的一片期待。

幾年後，當我成長為一名優秀教師和優秀班主任時，當各種榮譽紛至遝來時，我都會憶起那個半天，張老師傾心幫助的情景，感激與思念之情不禁齊湧心頭。

自己成家後，很少再回老家，也幾乎沒有和張老師謀過麵，可我總是千方百計地從熟人那裏打聽她的近況，知道她一切都好就安下心來。

去年“十一”回家期間，我無意中聽說張老師身患癌症，已是晚期，在襄樊一家大醫院治療了幾個月回家了。一聽到這個消息，眼淚便又開始打轉了，我知道放棄治療回家意味著什麽，於是冒雨來到她家，看到了多年不見的正在病**的張老師。

那彎曲泥濘的小路，低矮的民房，潮濕的空氣，本應讓人回憶起快樂的學生時光，可卻使我的心情異常沉重。是秋天的細雨總帶著讓人傷感的氣息呢，還是老師的現狀讓我的心情如飄飛的落葉，帶著悲痛和無奈呢？

從張老師家回來後，我一直帶著這樣心情，默默地為她祝福，希望她早日康複，可她還是在不久後離開了人世。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消息一直沒人告訴我。前段時間，我公休回老家，打聽她的近況，才聽人說起，悲痛再次縈繞心間。張老師啊，我在您默默的關愛中成長，對您的那份感情豈是感激二字能表述出來的？就讓我永遠感恩吧，就讓我永遠懷念吧！

如今，教師節臨近，我捧著多年前她寫來的回信，一字一句地讀著，盡管早已是淚流滿麵、泣不成聲，心中依然祈禱著，親愛的老師啊，祝您節日快樂，祝您在天國裏永遠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