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鍾祥雲劍眉下的炯炯眼神注視著張如文,仿佛還有很多很多的“謎底”急需他來解開。鍾祥雲聽他這麽一說,心裏更是酸酸的,像打翻了五味瓶,叫人苦澀難受。

“老太太的兒子怎麽會隨隨便便的殺人呢?”鍾祥雲心裏這樣想。這是他耳聞目睹如此現狀後的疑問。

鍾祥雲他們走進了老太太的家裏。要說家哪像家呀,這分明是一間臨時搭建起來的“避難棚”嘛!都是用杉樹皮“包紮”的牆皮,上麵蓋的是冬茅,不足五六平米的“家”,搭個鋪蓋還困難,“屋簷”下,用土磚堆砌的灶台顯得黑兮兮的。而與此“避難棚”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其前側卻是一幢別具匠心的豪華別墅,它們之間,就像“天堂”與“地獄”一樣反差奪目,令人遐思。

那個殺人的兒子是老太太的滿崽,叫於榮生。於榮生上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父親早年患病暴死,因家裏經濟拮據,初中還未讀完就輟學在家,跟人學做泥水匠,艱難度日。老太太叫白秀英,她見這些“官人”親臨,哭聲戛然而止,她心有餘悸,嚇破了膽,滿以為這些人又是來“秋後算賬”,索要她命的。

“天哪,你們還要把我這把老骨頭吃了是吧?”在白秀英心裏,這些結夥而來的人統統不是好東西,是比國民黨還國民黨的暴力分子。

這時,隻見白秀英的口裏在微微地喘氣,一手牢牢地把住“門邊”,摩挲著老眼,目不轉睛地凝望,好似在誓死保衛著唯一的“家”,也仿佛在期待著什麽。看她站立在那裏的樣子,顯然身體非常孱弱,臉上堆滿了皺紋,露出很高的顴骨,瘦削的耳朵上還垂著一對汙銅的耳環,背有點駝,荒草般的頭發,黑白參差地紛披在前額。她穿著一件補丁很多的夾衣,從袖筒裏伸出來的那隻手,顏色青灰,骨頭血管都露在外麵。

此情此景,宛如萬箭戳心,鍾祥雲愧疚難當。這些所見所聞告訴他,他必須要把白秀英的問題水落石出地弄個明白,讓自己的良心愈加踏實。鍾祥雲走近白秀英,臉色和悅,語氣低緩,十分掏心地說:“大娘,您不要驚慌,我們是縣裏來的幹部,我是剛來不久的**鍾祥雲,今天呀,我們主要是來這裏了解真實情況,與我們老百姓交交心 ,解決一些實際困難。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您,我們絕對是為老百姓說話、為老百姓辦事的**黨的幹部。所以呀,您有什麽委屈、困難,盡管跟我說。”

白秀英聽了鍾祥雲這麽一說,還是顧慮重重。但從鍾祥雲的和藹表情、誠懇言談中琢磨到這個新來的**一定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官兒”。眼下,自己冤屈滿腹,滿兒榮生生死攸關,如沒有一個像宋朝包青天一樣的官來做主,他殺人償命已成定局。眼前的這個**難道就是真正為民作主的“包青天”嗎?想到這,白秀英的內心鎮定了三分,用她那滿口的土話將自家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向鍾祥雲娓娓道來。

高雲是純客家縣,客家人占去了全縣總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九。初唐時期,中原北方戰事頻頻,天災連連,民不聊生,災民們為了生存,四處奔逃避難,他們有幸來到這裏落腳開基,繁衍生息,成就了中華炎黃子孫自強不息的客家精神。對客家話,外來人大都不會說聽不懂。有一次,幾個在高雲做生意的外地人在一家大排檔用餐,相鄰桌的本地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吸著田螺,突然,一人邊吸邊丟,還大聲叫嚷:“空的!”這時,這幾位外地人向他們投去驚訝的目光,低聲議論道:“客家人真是有種,連田螺是公是母都曉得,佩服、佩服!”

白秀英的客家土話,鍾祥雲自然也聽不太明白。雖然他也是客家人,但他不是高雲人,隻是長期的農村基層工作和有意識地與基層老百姓交朋友打交道,才使他與群眾心有靈犀一點通,對他們的所訴所求所需,深有感觸,基本能領悟釋解。

“鍾書記呀,俺真是冇法子過了,俺家的房子被拆遷後,開發商蓋起了洋樓別墅。兒子也蠻冤枉的!”白秀英指著前側的那幢別墅說。

“白大娘,這事我清楚了。請您老人家放心,我會關注這個事的,您當務之急就要保重身體,要有信心把此事處理好。”鍾祥雲慢條斯理、和顏悅色道。

接著,鍾祥雲麵朝大家,語調沉重而有力地說:“大家都聽到了看到了吧,我們這裏的問題是不是太多了、醜聞是不是太深藏了呢!我看,白秀英的個案一定是雙河鎮乃至高雲縣的一種秩序混亂的怪象。在這裏,我可以大膽地告訴大家,就從今天開始,縣委下決心對雙河鎮進行整治,就從非法征地拆遷領域中動手術還民心。”

鍾祥雲在最近的《瞭望》雜誌上看到了一篇關於美國“釘子戶”的幸福生活的文章,讀後感觸頗深,還撰寫了劄記。一般來說,“釘子戶”是被拆遷前的稱謂,是釘子最後都是要被拔掉的,而美國的這顆“釘子”沒有被拔掉,開發商為這棟隻有九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開出了幾倍於市價的百萬美元補償,但八十四歲的屋主伊迪絲就是不肯搬。原本隻值十幾萬美元的房子,開發商報出了一百萬美元的“天價”,老太太還是無動於衷不願搬。她說:“我根本不關心錢,再說,那麽多錢對我有什麽用?我在這裏很開心,我哪也不去!”開發商無權拆她的房子,西雅圖地方政府也沒有幫忙的意思。最後開發商修改了圖紙,隻好三麵圍著她的小房子建起凹字形的五層商業大樓。一個美國西雅圖“釘子戶”老太幸福生活的故事引發了中國網友的強烈興趣和熱烈討論。鍾祥雲在劄記中寫到:“幸福和尊嚴是科學發展觀的直接體現,是和諧社會永恒的主題!”

範水清與張如文搭起了檔,一個鎮**,一個鎮黨委**、鎮長。不過,範水清還是縣裏的領導,有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頭銜在那,又是鍾祥雲欽點的人物,也算是“欽差大臣”吧,往後他這個“科級幹部”的鎮長,凡事得三思而行,千萬不可輕舉妄動,處處謹小慎微、誠惶誠恐地搭好班子,在他麵前放老實點,否則就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前功盡棄,全盤皆輸。到時,自己很可能就會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剁。其實呀,他名曰鎮**,骨子裏是來收拾場麵的,換言之,就是來橫挑鼻子豎挑眼收拾我這個“汙漬斑斑”的鎮長的。

“他呀,這個鍾祥雲多麽的深不可測,太有城府了,真是用心險惡啊。他們有了嗅覺,千真萬確是來收拾自己的!”張如文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鍾祥雲與範水清聯手而來,勢必凶多吉少。這樣,範水清走馬上任的那天,鎮政府機關來了幾個上訪的群眾,他們正在大院裏鬧著、凶著,幹部們有點招架不住,張如文拿出了不是辦法的辦法,叫了派出所的民警有理沒理地把他們抓走了,統統關進了“置留室”。範水清一到,院子裏的幹部還有不少挽袖叉腰的,大都人的臉色還有餘怒,像是剛剛散架。迎接的鞭炮響過之後,張如文與其他的班子成員一起簇擁到範水清跟前,個個眉開眼笑,主動向新來的書記握手問候。

“歡迎、歡迎!”

“範主任、範書記辛苦了!”

“書記來得正是時候,我們雙河鎮非常需要你這樣的領導扭轉局麵!”

“是啊,範書記是一場及時雨!”

“……”

一句句恭維的話,一張張展開的笑顏,一雙雙似曾親切的手,讓人心裏熱乎乎的。此情此景,範水清完全“招架不住”,不知如何是好。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早年,他在鄉鎮工作異地交流的時候,也是這樣鞭炮陣陣、迎來送往,每到新的地方,機關裏的幹部清一色好話不絕於耳,見麵不是說你這個人如何如何的有能力、有水平,就是說你這個人有前途、鵬程萬裏,盡是些肉麻的詞句馬屁的語言。結果呢,屁,背後不搞你的鬼還算是大慈大悲了。場麵上的話、求你時的話,誰信呀?有一回,一個黨委委員對他熱情有加,見麵總是書記長書記短的嘴巴甜個沒了,甚至還大肆渲染,鬥膽誇張他:“範書記,你真是了不起,了不得呀!你是我人生中遇到的最最能幹的傑出代表,綜合素質之高沒人可及,為人處事之好未誰可比;可以說,你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當時,範水清聽了心裏熱乎乎甜滋滋的,對這個“副手”有了好感。這也難怪,聽好話聽奉承話是中國人根深蒂固的“本性”,在封建社會,哪個皇帝不喜歡臣相屬下及天下百姓說好話報喜訊?範水清心裏明白,盡管這些都是謊言假話,但聽了總是有一番“甜蜜”感。**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後來,範水清終於心知肚明了,原來這些人都是一種“劣根性”,阿諛奉承是別有用心的,是想從中撈些好處得到照顧。這不,正是這個對他“肝膽相照”、忠誠忠心、嘴巴滿是甜言蜜語的黨委委員野心最大、陰謀最毒,背地裏拆他的台,無中生有羅列罪狀,企圖把他扳倒。範水清交了“學費”,通過這一事件,他變得愈加成熟,百煉成鋼,對那些馬屁話這裏進那邊出,對那些陰陽人更見怪不怪了,他是“我自巋然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