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采 花 帖-2

老爺太太，小月該死，小月不該瞞著太太。

老爺厲聲說，死丫頭，你說，你瞞著了什麽事？是不是偷我家的東西換銀子了。

小姐哼了一聲。小月就不敢說話了。

可是老爺一口咬定小月是將他家的什麽東西偷了。老爺說，聽說前天你哥哥過來看你了，說，你偷了什麽東西給他。

小月說，老爺，我沒有偷東西。我真的沒有，說著眼巴巴地望著小姐。

小姐還沒有說話，老爺的一隻腳已踢在了小月的身上。

我收到了采花帖。

小姐說話了。小姐的話一出口，老爺就成了一段木頭。

我的兒你說什麽？太太說，你可別亂說。

小姐冷冷地說，我收到了采花帖。

老爺回過神來了。老爺回過神來又踢了小月一腳。你這個死奴才，這麽大的事你還敢瞞著我。

爹，是女兒不讓她說的。小姐說。

為什麽？

不為什麽。小姐說著扭身上了她的繡樓。

天還沒有黑，小姐的繡樓就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兵勇圍了個水泄不通。撫台大人未過門的兒媳婦收到了采花帖，這還得了。用撫台大人的話說，今晚大家精神點，連一隻蒼蠅也不準放進小姐的繡樓。

這一晚，天是沒有黑的，兵勇們都打著火把，在繡樓下遊走。小姐坐在繡樓裏，聽著刀槍相撞發出的乒乓聲，小姐心煩意亂。這麽多的兵勇圍著繡樓，別說是那采花賊，就是一隻蒼蠅，隻怕也是真的沒辦法飛進來了。就算進來了也是別想采花的。小姐的繡房裏木頭一樣地站著三個丫頭四個老媽子。小姐早早地就上了床，她累了，她需要休息。小姐對那些丫頭和老媽子們說，你們出去吧，我累了，我要休息。可是丫頭和老媽子們同時說，對不起小姐，老爺吩咐了，今晚我們要寸步不離小姐。

小姐說那你們將燈熄了，掌這麽多的燈，我怎麽睡？

丫頭老媽子們又是同聲說道：不能熄燈。

這也是老爺吩咐的？小姐憤怒了。但小姐的憤怒無濟於事。小姐於是將頭蒙在被子裏，小姐真的累了，可是小姐睡不著。她在等著那采花賊的到了。傳說這采花賊就是明知這裏布下了天羅地網他也是要闖的。她又害怕這采花賊的到來，他真的來了，肯定是難逃這重重羅網。落入官府手中，自然是難免一死。小姐就這樣翻來覆去地想，不知不覺譙樓已打了三更。那賊還沒有出現。小姐拿耳聽了，樓下的兵勇們這時也安靜了下來，偶爾傳來一兩聲的嗬欠聲。小姐又看了那站在床前的丫頭和老媽子們。丫頭老媽子們強打著精神，釘在那裏，不時地打一下晃，又打一下晃。她們怕是快頂不住了。

小姐這時卻沒有了一點兒的睡意。小姐想，再過兩個時辰天就亮了。那賊要來，此刻也該要到了。再不來就沒有機會了。小姐這樣想就有點興奮了起來。可是這興奮終是沒有維持多久，小姐聽見了樓下傳來了叫罵聲，是領頭的捕快在喝罵兵勇們，一陣喧鬧過後，兵勇們又開始精神了起來。站在床前的丫頭老媽子們這時也被這喝聲驚靈醒了，一個個重又抖擻了精神。

小姐失望了。小姐的失望很複雜。她一方麵是為那賊沒有了機會兒失望。另一方麵是對那賊的失望。小姐想，枉了本小姐對你的信任，看來本小姐是太天真了。那賊今夜是不會來了。那賊不會拿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來做賭注的。這就讓小姐對那賊生出了恨來，她恨那賊的薄情。小姐又覺得這恨來得太古怪了，那賊對她又何嚐有情來著，沒有情，也就談不上薄不薄的了。可小姐又找到了恨的理由。那賊是下了采花帖的，采花帖上寫得清清楚楚，小姐也記得明明白白：

聞卿有沉魚之容，閉月之姿，今宵欲來一會，共度雲雨巫山。

這就是說，那賊是和小姐有了約定的。小姐想到了兩句詩，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小姐就煩躁不安了起來。小姐有了一種被人玩弄的感覺。

也許，也許他已躲在了繡樓的什麽地方。小姐又這樣為那賊開脫。這樣一想，小姐就精神了起來。小姐就下了床。小姐就喊小月。小月自從吃飯後就沒有見著了。幾個老媽子和丫頭同聲說，小姐有什麽吩咐。

小姐說，我要梳妝。

小姐這時要梳妝？老媽子們問。

我要梳妝。

小姐這樣說，老媽子和丫頭們就不敢違抗了，於是開始給小姐更衣，梳妝。小姐更衣時，將外衣都脫了。小姐就露出了那一身雪一樣的肌膚。那小小的肚兜掩不住小姐的無限風情。小姐還摸了摸胸口戴著的那塊玉，玉溫溫的。小姐相信此時那賊一定是躲在了暗處，那麽，那賊就一定能看見她了。

小姐有點想哭，小姐就真的流淚了。

小姐這一流淚，老媽子們都慌了。以為哪裏沒有侍候好小姐。

小姐更完衣，開始梳妝打扮。小姐感覺自己是一個待嫁的新娘，有了一種待嫁的陶醉。梳妝完畢，就敲了四更了。老媽子們都鬆了一口氣。小姐卻讓丫頭擺上圍棋。沒有人與小姐下，小姐擺了圍棋。小姐說，你要是來了，你就出來，和我下一局。小姐說得聲音很輕。但她相信那賊是聽得到的。聽到了，就明白她的心了。然而小姐終於是失望了。小姐在棋盤前空坐到譙樓五更的鼓響。老媽子們手中掌的紅燭已是然過了第三支。小姐忽然將棋盤掀翻，黑白的棋子散了一地。丫頭們慌忙地到處撿棋。老媽子們手中第四支紅燭就滅了。東窗已露出一片魚肚白。

老媽子們驚惶地看著小姐。小姐無力地說了一聲，你們走，你們都給我走得遠遠的。

老媽子們走了。丫頭們也走了。守在樓下的兵勇們也拿著賞錢走進了酒樓。

采花賊下空帖的事不脛而走。

按照江湖上的傳說，這賊曾立過誓，如下了空帖，將退出江湖。老爺太太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但依舊是沒敢有絲毫鬆懈，到了晚上，撫台大人仍就留下了十名兵勇守在小姐的樓下。隻是夫人派到小姐房裏的老媽子和丫頭們都被小姐趕了出去。小姐說，讓小月來服侍她。小姐不知道，小月昨天就被老爺以十兩銀子的價錢賣給了袖紅院了。

采花賊沒有來，滿府上上下下都鬆了一口氣，過節一樣地高興。隻有小姐，從早就睡在了**。小姐病了。病得不輕。已經一天點米未沾了。老爺請了全城最有名的賽扁鵲來給小姐瞧病。賽扁鵲給小姐拿了脈，說，小姐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隻需靜養便是。夫人就吩咐了丫頭老媽子們不要打擾小姐。

那賊在天黑後不久就進了小姐的繡樓了。小姐當時正昏昏沉沉，就猛地見到了床前站了一個人，那人一襲白衣，玉樹臨風般站在小姐的床前。小姐一驚，差點一聲驚叫就出了口。那賊深深一揖，小姐，在下江湖多情郎來遲，望小姐寬恕。

小姐先是一喜，繼而感覺到了極大的羞辱。小姐也不知從哪兒來了力氣，一翻身就下了床。小姐說，是你，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