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國家訂單-10

二位老人覺得,老板提出了這個數字,多少是可以往上加一點的,商量了一下,提出要十萬,小老板還了一萬的價,給八萬。張懷恩的父母沒有什麽異議。這事就算是這樣了結了。小老板為自己又躲過了一劫而多少有些慶幸。當然,也覺得這樣做,有些對不起張懷恩。覺得自己當真像報紙上說的那樣,是個黑心老板。

當然,價錢的事商量好了,小老板說還是要寫個書麵協議,白紙黑字寫清楚才行。小老板讓二位老人在賓館裏先住著,他回廠裏去準備要簽的合約。又問了二位老人,是要現金,還是幫他們辦一張卡存著。小老板**還是辦一張卡,八萬元的現金,不小的一堆,拿在手上不安全。兩位老人覺得還是現金靠譜一點,小老板表示理解,答應拿現金來。

小老板前腳剛離開賓館,李想和周城後腳就到,和他們一起進來的,還有張懷恩的老鄉,也是小老板廠裏的工人。還有某報的記者,這些天一直在跟蹤著這個案子,寫了不少的報道。聽老鄉介紹了李想,周城和記者,張懷恩的父母緊張了起來,說沒有想到他兒子的事,還驚動了你們這麽多的大人物,說你們這裏的人可真好,都好,都是好人,剛走的那個老板,也是個好人,隻怪咱兒子命不強,遇上了這樣的好老板,又提他當了官,卻沒有命來享受。

老鄉問,叔,老板答應賠多少錢?

張懷恩的父母不肯說。八萬塊,不是小數目,說出來了不安全。

老鄉說,叔,你還不相信我?這個律師是來幫你的,還有這記者,你知道不,記者見官大一級,什麽事都敢管。

張懷恩的父母看著老鄉,又看了看李想、周城和那記者,這才說老板答應賠八萬塊。

周城和李想交換了一下眼神。那記者在不停地拍照。老鄉說,叔,您是被騙了呢。懷恩是咋死的?是累死的。知道不,做事斷了一隻手,廠裏都要賠八萬塊,一條命呢,八萬塊就打發了?

一隻手就賠八萬?懷恩的父母望著周城。周城點頭。

那,要賠多少合適?李想的父親問。

老鄉搶著說,叔,你想想,一隻手賠八萬,一個身體當得多少隻手?少說也要賠個一二百萬。

李想的父母不敢相信這老鄉的話,也無法想象二百萬是多大的一堆,不知道要了二百萬怎麽花,轉過頭看著李想。問李想,真能賠這麽多?

李想不說話。他根本不想來,怎麽說小老板和他也是多年的朋友,他覺得自己來辦這事,不厚道,有點落井下石,有點恩將仇報,總之是說什麽都不為過。可是周城說這事一定要辦,周城說當年還有人為江青當辯護律師呢,你說那律師就是壞人?這是職業道德。再說了,你們那老板,為富不仁,拿打工人的生命當兒戲,不該受到應有的懲罰?我們現在為弱勢群體提供法律援助,隻是希望還這社會一點公道,維護弱勢者基本的人權,這又有什麽不對?你在情和法這兩個問題上拎不清,那就別指望吃律師這碗飯了。周城這樣一說,李想無話可說。何況周城隻是說去看看,看張懷恩的父母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也不一定就是要介入這場官司。沒有想到,小老板會這樣黑,拿區區八萬塊就想買張懷恩的一條命,就想把兩位老人打發走,這讓李想心裏的不安減輕了許多。

周城接過了話,說,也不能這樣來算,八萬元肯定是個**的數字,他要付的撫恤金,肯定比這個數字多十倍。

八萬的十倍是多少,那就是八十萬。想到這個數字,張懷恩的父親突然覺得無限悲傷,說了一聲可憐我們家懷恩。眼淚就下來了,拿手背去揩,怎麽也揩不盡。弄得大家都沉默了,李想的心情,也沉重了起來。覺得他是有義務為二位老人討要這筆賠款的。隻是,小老板,能拿出這麽多錢嗎?隻怕,到時他真的要傾家**產了。一時間,心裏是五味雜陳。

老鄉說,叔,您也別哭了,再哭咱懷恩哥也不能活過來不是。咱們要多想想的賠錢的事,不能讓懷恩白死了。您看咱那老板,人家這是在騙你們呢,叔和嬸來了,不讓你們去廠裏,也不讓見別人,就是怕人多嘴雜。

聽他們這樣一說,張懷恩的父母就把見到小老板的前前後後都想了一遍,覺得這老鄉說得在理,覺得這外麵的世道,果然人心險惡,差一點就被這老板給蒙騙了。一時倒急了,害怕了起來,怕這老板說的八萬塊到時都不能到手。老鄉說,叔,嬸,你們不用怕,這不有他們嗎?有律師,有記者幫你呢。周城也說,您二老隻要委托我們來幫您打官司,餘下的事,就由我們來辦了。張懷恩的父母望著張懷恩的女朋友,問她這事怎麽辦。張懷恩的女朋友覺得周城他們說得有理。再說了,她現在還懷著張懷恩的孩子呢,她是很喜歡懷恩的,她甚至打算了,要把懷恩的孩子給生下來。那將來這孩子的成長,可得要花錢。她也問過了周律師,周律師說她肚子裏的孩子是第一繼承人呢。當然她現在還沒有想太遠,她還沉浸在悲傷之中,在猶豫之中。不過她是堅決讚成和小老板打官司的。有了懷恩女朋友這話,二位老人就聽了周城的安排,當即搬出賓館,換了個地方住下來。又立了委托書,餘下的事,就由李想、周城經辦了。

小老板這些天差不多是心憔力悴了。可是他不甘心就這樣認輸,命運在他快要崩潰的時候,突然給了他希望,他不相信,這希望破滅得這麽快。他要做最後的努力。廠子被封了,他被人罵為黑心老板,甚至有人在廠門口候著,揚言要打死他,可是他不甘心就這樣服輸。如果五萬塊真的能把張懷恩的後事處理好,勞動局那裏肯定是要罰一筆款的,但他還是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小老板打印好了兩份張懷恩後事處理的協議書,取了錢,匆匆趕到賓館,卻不見了張懷恩的父母。問服務員,說是被幾個人接走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把他淹沒。他轉身往賓館外跑,剛到大堂,撞見了候在門口的李想和周城。

你怎麽在這裏?小老板狐疑地盯著李想。

李想低下了頭,不敢看小老板。

周城走了過來,說,我們在等您。受張秋山、李銀芝,也就是你廠員工張懷恩的父母的委托,來全權處理張懷恩加班致死案的賠償事宜。

周城把話說得簡明扼要,並且一下子道出了厲害和關鍵,給張懷恩的死定了性。加班致死。小老板的臉色一下子煞白,手腳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周城指著大堂一邊的茶坐,說,我們去那兒坐坐吧。小老板屁股落在椅子上,渾身還是沒有力,服務員端來了水,他居然沒有力氣把那杯水捧到嘴邊。雙手握著杯子,支撐著身體,過了一會,他看著李想,說,你,現在和他一夥?

李想低著頭,無言以對。

周城說,您這樣說就不對了,什麽叫一夥?仿佛我們是打家劫舍的不法分子。李先生是我的助手,當然,我也知道,他過去是您廠裏的經理,但這些純屬私人恩怨,與我們要談的事無關。

小老板突然很衝動地站了起來,厲聲說,說吧,你們想怎麽樣,要多少錢?把我這條命給你們總可以了吧。小老板的衝動,惹來了大堂裏眾多異樣的目光。小老板也覺出了自己的失態,重又坐了下來,頹然道,說吧,你們想怎麽樣?周城說,不是我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也不是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一切按法律辦事,你要了張懷恩的命,我們並不想要您的命。我們隻是想為張懷恩討個公道,為社會伸張正義。

小老板冷笑了一聲,說,得了吧,說得那麽冠冕堂皇,你不也是為了那些代理費麽。

周城正色道,您又錯了,我們是在為二位老人提供法律援助,分文不取,打官司期間,二位老人的食宿都由我們負責。周城說罷,把二位老人的委托書遞給了小老板,上麵果然寫得清清楚楚,是義務提供法律援助。小老板長歎了一聲,說,那,你們就去告吧。這官司,你們想怎麽打,就怎麽打。

周城說,我們還是希望這事能通過協商解決的,能不上法庭,最好別上法庭。

小老板慢慢站了起來,說,沒有什麽好協商的。小老板又盯了李想一眼,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他媽當真是瞎了狗眼。說完無限悲憤地離開了酒店。

李想低下了頭。小老板的話讓他無地自容。小老板走後,李想對周城說,索賠八十萬,是不是太多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