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電影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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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下來時,老院工照例出現在了電影院。他在黑暗中呆坐著,身體與黑暗融為了一體,他本身就是一片黑暗,比黑暗更黑的黑暗。他在等待著放映的時間。每晚電影的開映,都是有著一成不變的時間,無論刮風下雨,春夏秋冬,老院工都像一架鍾表一樣準時。

早上老院工手持棉花糖和玻璃對話的一幕,最早落入了衛五婆子的眼裏。所以天一黑下來,衛五婆子就穿著肥大的棉衣,佝僂著腰,嗬嘍嗬嘍地進了電影院。走進電影院之後,衛五婆子悄無聲息地走到了老院工的身邊。

老院工坐在電影院的最後麵,坐在那架比他還要老邁不堪的電影放映機的旁邊,坐成一截朽木。

衛五婆子左右看了一下,她平時渾渾噩噩的目光,在這一刻像貓頭鷹一樣,在黑暗中發著精光。衛五婆子在牆邊摸到了開關,啪的一聲打開了燈。蒙著厚厚一層灰的燈泡,放出一片昏黃的光,燈光無精打采,像一條死蛇。衛五婆子走到了老院工的身邊。她雙手袖在大大的衣袖裏,不停地嗬嘍,像在鐵匠鋪裏的小鐵匠拉著風箱,又像是貓肚子發出的咕嚕聲。

衛五婆子並沒有開口說話,她在老院工的身邊坐下之後,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老院工。老院工沒有反應。衛五婆子嗬嘍了一聲,她顯然有一些激動了,這一激動,加之剛才在路上受了風寒,鼻尖上掛滿了明晃晃的東西。衛五婆子用袖子在鼻子上抹了一下。

我都看見了。什麽時候出手。衛五婆子壓低了聲音,她的聲音像是從千年古墓深處飄出來的一樣,帶著一股森森的涼意。

老院工抬了一下眼皮,對衛五婆子的問話不置可否。

你不用和我裝了。衛五婆子將嘴放在了老院工的耳朵邊,咬著老院工的耳朵說:

見者有份。

老院工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這時,已陸續地有人進來了。來的人都一言不發,在他們常坐的位置上坐下來,眼睛盯著銀幕。衛五婆子悻悻地坐到了她慣常坐的位置。顯得有一些煩躁不安,該死的老院工,想吃獨食。而老院工,卻有一些憂心忡忡。他在想著那個叫玻璃的盲女孩。這個盲女孩,讓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他隱約的預感到一些不對勁。

玻璃。

老院工仿佛感覺到一塊鋒利的玻璃在向他刺來。

玻璃,不要打碎玻璃。老院工在這時想起了克死五個男人的銀珠,她為什麽要找玻璃?她怎麽知道這個小女孩叫玻璃。

不要打碎玻璃。

老院工把銀珠的這句話又放到嘴裏嚼了一遍。覺得這句話像一塊碎玻璃一樣鋒利。老院工想起了那句老話:小心駛得萬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