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毒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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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女玻璃和銀珠回到紙貨鋪時,馬有貴顯得格外的高興,他的目光中閃爍著精光,他再一次發現了盲女玻璃的生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發現玻璃的生命是那麽脆弱,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像一塊易碎的玻璃。上次害玻璃的經曆,讓馬有貴心有餘悸,因此他一直不敢貿然行事,他像一個高明的獵手一樣,在等待著最佳的時機,他要成功地毒死玻璃,卻不能讓銀珠發現半點珠絲馬跡。他甚至想到了玻璃死後,他該如何表現出自己適當的傷心才不至於讓銀珠懷疑。

和銀珠從楚州回到紙貨鋪的盲女玻璃剛走進紙貨鋪,就覺出了異常。她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她熟悉的氣息,這種氣息中有著一股黏稠的東西,像是蝸牛爬過後留下的分泌物,散發著濃烈的腥味。熟悉的氣息讓玻璃的心一緊,她很快就想起她初到三十一區時關過她的那間陰冷的小房子:老院工!玻璃輕輕地說了一聲。

玻璃的這句話像輕煙飄過。事實上她隻是在心裏這樣想,老院工來過,這讓玻璃感到了前途未卜。

銀珠和馬有貴都聽到了她這句話。

馬有貴的神色在聽到玻璃說出老院工的那一瞬間,變成了死灰色,他像突然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的樣子,臉上的肌肉古怪地扭曲著。馬有貴下意識地摸了一把枕頭,枕下的床單裏埋著老院工交給他的毒藥。毒藥安靜地躺在那裏。馬有貴的心稍微安定了下來。

老院工?

馬有貴摸枕頭的細微動作落入了銀珠的眼簾,銀珠不動聲色。銀珠回過頭問玻璃,你說什麽?你說老院工?銀珠對老院工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她無法感覺到老院工留下的氣味,可是玻璃提醒了她,銀珠看見了那張放在床邊的椅子,還有那個茶杯。

老院工一定來過!他來這裏幹什麽?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老院工曾經來過,而且是趁著銀珠和玻璃不在家的時候,這讓銀珠很不高興。

我對你說過,我討厭那個死老頭子,你卻趁我不在家時把他給招到家裏來。

馬有貴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樣子。馬有貴說:腳長在人家的腿上,我又怎能攔住他。

他來幹什麽?銀珠問。

也沒幹什麽,馬有貴這時已平靜了下來,裝著很輕鬆的樣子說,他來看看我的病好些沒有。對了,楚州的醫生怎麽說?你那咳嗽是怎麽回事?馬有貴岔開了話題。

沒事。銀珠輕描淡寫地說,醫生說沒事,打一針,出了一身汗,感覺好多了。銀珠沒有就老院工來過的事再追問什麽。她知道老院工的來到不會那麽簡單,可是她不想讓馬有貴太難堪,於是銀珠也裝著沒有事的樣子。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天氣漸漸就熱了起來,銀珠的咳嗽果真漸漸地好了起來。

馬有貴也能下床走路了,他感覺他的身體也在慢慢恢複了起來。這讓馬有貴又對活下去有了一些信心。毒藥還躺在他的枕下,他其實是完全有機會將毒藥下到玻璃的食物裏,可是銀珠的警告讓馬有貴猶豫不決:玻璃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獨活。

銀珠那天莫名其妙地對他說了這句話,銀珠說完這句話之後又若無其事地忙她手中的紙活。可是這句話卻讓馬有貴憂鬱不安,他開始在心裏反複琢磨銀珠說這句話的用意。銀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她發現了什麽?她在警告我麽。馬有貴躺在**,把銀珠的這句話反反複複地回味了無數遍,甚至於包括銀珠說這句話時的神態也放電影一樣在他的腦子裏放了無數遍。最後馬有貴得出的結論是銀珠是隨口說的這句話。馬有貴心裏稍安,可是同時又有了新的煩憂,如果毒死了玻璃,銀珠真的也不活了,那毒死玻璃還有什麽意義?於是在一次次的猶豫之中,馬有貴的身體恢複得七七八八了,他都能下床走路了。

馬有貴在街上慢慢地走了一圈,身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他走到了三十一區盡頭的老中醫那裏。老中醫看見了馬有貴,說,有貴,都能下床走啦。

馬有貴說,都是您妙手回春啊。

老中醫說,看你的氣色,恢複得不錯,再修養一段時間就痊愈了。來來,我再給你把把脈。老中醫給馬有貴再把了一下脈。馬有貴緊張地盯著老中醫的臉,不安地說:怎麽樣老中醫?

老中醫麵無表情地說:我再給你開點藥加強一下,你回去讓銀珠給你煎了早晚喝一點。

馬有貴說,老先生,我這病能好利索嗎?老中醫說,瞧你說的,你這病雖是被馬踢傷了內髒,隻要靜心調養,用不了多久,你都可以上山打老虎啦。老中醫這樣說時眼光遊離不定,老中醫的閃爍其辭讓馬有貴感到了一些不安。在老中醫那裏坐了一會兒,老中醫抓好了藥給他包好了。馬有貴於是告別了老中醫。

馬有貴的身影消逝在老中醫的視線中,他沒有看到老中醫在他轉身之後,搖了搖頭,老中醫摸到了一個極其凶險的脈相。這個脈相讓老中醫大惑不解,按照馬有貴的病情,服了他的藥調養,病早就該好得差不多了,可是馬有貴現在的心脈肺脈都已極其虛弱,於是老中醫斷定了馬有貴已來日無多。

馬有貴回頭時經過了算命先生的家,他猶豫了一陣之後走了進去。從算命先生的家裏出來之時,天就陰沉了下來,感覺像是要下雨的樣子。馬有貴的心情就像這天色一樣。馬有貴從算命先生那裏得知,銀珠知道了他要玻璃八字來這兒問卜的真相。那麽馬有貴相信銀珠也猜到了他被馬踢傷的真相。馬有貴覺得兩腿發軟,他失去了回到紙貨鋪麵對銀珠的勇氣。銀珠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可是銀珠並沒有把這一切都捅穿。馬有貴這樣想時,覺得他已無路可走了,他已被逼到了絕路上,一不做,二不休。馬有貴想,再也不能猶豫不決了。

不要傷害玻璃。馬有貴仔細回想當時銀珠說這句話時的情景,可是他回想不起來了。

玻璃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獨活。

馬有貴想到這裏時,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到了枕頭底下的那一包毒藥,馬有貴開始惴惴不安。馬有貴鼓起了勇氣回到了紙貨鋪。玻璃坐在門洞裏糊紙貨,她現在不僅能糊紙馬,還學會了糊金童玉女。馬有貴站在門口看了很久,他幾乎都看呆了。他從來沒有用心看過玻璃糊紙貨,他甚至都從來沒有用心看過玻璃。現在馬有貴仔細地看著在糊紙貨的玻璃,她是那麽的投入,她沉浸在紙貨的世界裏,她的臉上漂浮著陶醉的神情。馬有貴發現玻璃是虛幻的,像一團浮動的白光。馬有貴以為是他走累了眼看花了,於是他揉了揉眼,可是他的眼越揉越花,玻璃在他的眼中於是變成了一團跳躍的虛光。

你回來了,看你這一身汗。銀珠從裏屋出來,銀珠的臉上露出了笑,馬有貴能起床走路了,這讓銀珠內心的憂鬱減輕了不少。銀珠接過了馬有貴手中的草藥,拿過一塊幹毛巾,說,快點擦擦,小心回汗。你看你的臉色,好看多了。就是要多走走,整天窩在**,好人都要窩出病來。

馬有貴覺得銀珠也是一團虛幻的光,他想著銀珠早就知道了他的所為,心裏就慌得不行。馬有貴感覺他也像是一團棉花一樣變得沒有了斤兩,他不知自己是怎麽進了房間的,關上房門後,馬有貴急切地撲到了枕邊,翻開枕頭的那一瞬間,馬有貴感覺他的骨頭突然被什麽東西抽走了,他像一個空米袋一樣,軟在了**。

毒藥不見了!

馬有貴感覺得眼前一黑,天地就旋轉了起來,馬有貴噴出了一股血。血向上衝去,變成了一片紅霧,罩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