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想到這兒,也許大家都有了心中自己的答案,這名貴客到底是誰?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從這個令我豁然開朗的重大發現開始,我腦袋裏一直都在想著菲利普。當然這個客人還有可能是馬丁,他手裏有那張弗吉尼亞的照片。想到這個問題後,我就去臥室的抽屜裏把我們的相冊找了出來,但在相冊裏我沒發現有照片不見的痕跡。有一個細節不容忽視,不是所有的照片都放進了相冊裏麵,一些不重要的照片可能被隨意放在某個地方,比如放資料的抽屜裏。老實說,我對這張照片沒有印象,可能是弗吉尼亞拿到之後覺得不滿意,所以把它放在什麽地方了。如果不是從瑪麗的手裏意外得到這張照片,我也許從來都不會看一眼這張看似無關緊要的照片。我做出一個大膽的推斷:是菲利普拿到了這張照片,在一次閑聊中,馬丁想弄清楚是什麽樣的女人能讓我這麽癡心,於是菲利普拿出照片給他介紹說:“這就是那位美麗的弗吉尼亞。”馬丁看完之後,忘了把照片還給菲利普,而是自己放進了兜裏。菲利普可能覺得這張照片無關緊要,也忘了要回去。

不,還有其他可能。為什麽客人不能是吉爾伯特校長?做偵探的就是要做出各種看起來根本不可能的假設,但吉爾伯特顯然不可能是這個人。我清楚校長的為人,他在任何人麵前都好像扮演著一個慈父的角色,一方麵在我們學校中,他的年齡最大,另一方麵他總是為我們著想,就好像我們是他的子女一樣。知道我一個人在美國生活不容易,所以他特別關照我,從我住院後他來探望我說的話就看得出。讓我不解的是,自從那次看望之後,他就再也沒現過身了。我一直傾向於學校是好心幫助我的這個說法,盡管沒交保險金,也沒辦理保險手續,他們還是做出治療我的決策。但這和菲利普的幫助是兩碼事,他是執行者,但他濫用職權,他有一個不可告人的陰謀,否則不會采取這樣極端的手段。回到吉爾伯特身上吧,我認為不是吉爾伯特的理由還有一個,那就是他的身體狀況不允許,可能他一直沒現身也和這個有關。老人們總是有各種疾病的困擾,心髒病,糖尿病,血管堵塞,每一種都是致命的,都不亞於癌症造成的威脅。也許吉爾伯特和我一樣,剩下的時間都不多了,從他顫抖的聲音和顫顫巍巍的步子看得出來。

會不會是吉爾伯特的助理?這更不可能,一個理由足以推翻這個猜測:他需要時刻照顧吉爾伯特,他的工作就是這個。當吉爾伯特沒有事務需要處理時,助理的工作就隻有這個了。

我還想到了很多可能來訪的客人,她家的那些親戚,給自己的蹩腳論文求情的學生,收賬單的人,但這些情況裏沒一個有可能。她家的親戚從沒來過我們這兒,可能其中有布萊克先生和弗吉尼亞有矛盾的因素;學生知道我那時候在學校上課,就算有不知道的上門來求情,弗吉尼亞也可以用“他還在上課”把他們打發走,沒有進屋的必要;收賬單的人也不可能進家門。當然,也就隻有這些了,盡管鞋櫃裏的拖鞋足夠多,但幾乎沒有人會來我們家做客。

我走進客廳繼續搜尋線索,因為兩天前的那個晚上我和菲利普進行了談話,所以我坐到了餐桌旁,坐的還是我那天晚上坐的那個**。什麽都沒變過,在我不在家的這兩天裏沒人來過,就連小偷也沒光顧這裏。我帶著絕望的心情環顧四周,想到不久之後這裏就會變成一個危險的地方,我不能再出現在這裏了,我就莫名的慌亂。菲利普坐的**現在是空著的,我的目光自然而然移到了對麵那堵潔白的牆上,我看到了酒櫃的把手,繼而看到整個隱蔽著的酒櫃。透過白色酒櫃上嵌進去的那一小段玻璃,我看到了一排玻璃杯和一瓶那天晚上喝過的波本,還有幾瓶白酒我看不到。也許還原當時談話的場景對找到線索有幫助,於是我起身坐到了菲利普當時坐的**,現在我的對麵空了,但絲毫不影響我對這些事情的記憶。相反,我的記憶更清晰了,頭腦仿佛回到了沒生病的日子,敏捷而深刻。為了讓自己更加身臨其境,我把右邊的燈打開,垂下來的吊燈發出一團刺眼的黃光。光線沒有散發出去,隻是簇擁在了一起,在屋外強烈的白光削弱下好像隻是一個黃色的氣球。我站起來向後轉去,打開了酒櫃,從裏麵拿出威士忌和一個離我最近的玻璃杯,把它們放到了餐桌上。我在盡量模仿菲利普,但我始終學不會他那套深受社交場合感染的做派,我隻能從動作和步驟上模仿。我一邊做著菲利普當時做的動作,一邊思考他的這套動作裏哪些地方非同尋常。一個人的習性會透露出重要線索,暴露他們的本性,如果一個人是左撇子,那麽他殺人的方式會和一般凶手有所不同。我現在的推論是菲利普曾經來過我家,不論是推翻這個假設或者是證明它,我都要找到證據,他沒來或來過的證據。

那天晚上的談話是我和他在家裏進行的,如果他之前來過我家,我隻需要把菲利普在談話中表現出來的在我家裏養成的習慣找到就行了。這聽上去根本不可能,菲利普就算來過我家,也可能隻呆了幾十分鍾,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人是不能養成一個習慣的。但也未必,因為如果菲利普來過我家,那麽他一定會不自覺地養成一個習慣。不止是菲利普,所有人都會。如果我們新結識了一個朋友,我們去朋友家裏做客,從踏進他們家門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正在染上一種習性,等到下一次我們去朋友家時,這個習性恐怕已經養成了。第一次做客,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一切都是陌生的。而接下來任何一次做客,我們會知道朋友家的衛生間在什麽地方,他們家的電視怎麽打開,冰箱裏的食物怎麽分布,收藏品裏有哪些寶貝,甚至衣櫃裏的衣服種類。我們一清二楚,每件事都渴望親自去完成,我們渴望去打開他們家的電視,不停按遙控器來調換頻道;我們渴望打開他們家的冰箱,像嬉皮士一般從裏麵拿出一罐可樂;我們渴望站在他們家的每一扇窗戶前,像欣賞自家屋外的景色似的欣賞窗外蕭瑟的景色。我們儼然成了屋子的主人,每一個做客的朋友都有這樣的衝動,即使沒有,下意識中我們也會把這間房屋幻想成自己的所有物。下意識中——弗洛伊德總結得好——我們在到過的地方養成習性,因為之後我們總是清楚在這個地方該做什麽。

我就是這樣想的,如果菲利普來過我家,他也一定程度上會把自己當作是屋子主人。我和菲利普在家中的接觸有限,隻是不斷的聊天,而且在談話過程中,我的情緒並不穩定,就算他在那時候做出了什麽動作,我也沒辦法發現。不過,在我們聊天之前,他是做了一連串的動作的,我看得很清楚,但這些動作無非是拿酒、擺酒杯、倒酒,沒什麽特別的。我又做了一遍動作,把威士忌和杯子放回酒櫃,關上。我站著停了一會兒,但沒有像菲利普那樣晃著身子張開雙臂。然後我又打開了酒櫃,拿出酒和杯子,放在桌上。我開始倒酒,我的動作很小心,不敢錯過任何一個小細節。瓶子裏的酒像擰緊的水龍頭似的一滴一滴往外滲,我盯著瓶口,像在做一個化學實驗似的,努力想發現什麽。過了幾分鍾,瓶子已經倒不出酒來了,我看了一眼玻璃杯,裏麵隻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威士忌。這並沒有讓我沮喪,畢竟我不是為了喝酒才倒的,相反,另一個結果讓我沮喪很多,那就是我沒有發現任何端倪。這點線索太少了,我很清楚。如果推理在菲利普這裏卡住的話,尋找弗吉尼亞蹤跡的行動也就不知從何談起了。我想知道的是那張照片為什麽會落到他們手裏,我覺得這和弗吉尼亞在離開前和誰見過麵有很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