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為什麽我留下
誰管咬誰
學校已經上課了。
屈小丫大媽拉著屈小丫的手，往學校趕。來到教室門前，光是張望，不敢往裏走。
老師一看，馬上走出門外：“為什麽又遲到了？”
屈小丫倔強地低著頭，不吭聲。
她大媽叨叨地說：“哎呀！這孩子不知咋的了？這些天，不聽我的話，也不想上學，吃過了飯，盡在家裏磨蹭。你看看，遲到了不？快進去上課吧。”大媽說著，將屈小丫往教室裏推。
屈小丫使勁一扭，身後的書包，先摔著了大媽，又摔著了老師。
大媽本來是個很和善的人，這下也覺得沒麵子，生起氣來，在老師跟前，想借機使出一點權威給屈小丫看看：“強！強！你媽讓我好好看著你上學，把好成績保持下來。你倒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成績壞了，你媽不怪我呀？”語氣又軟下來說，“聽大媽話，啊，進去好好把課補起來。中午給你買塊豆腐。”說著，手又去拽屈小丫。冷不防，屈小丫掉轉頭，咬了她大媽手一口。“喲喲喲！這死丫頭片子，你咋咬人喃你！”抖抖手，在屈小丫背後使勁拍了一下。
老師看不過，上去隔開屈小丫大媽，對屈小丫說：“知道嗎？你的成績在下滑，你大媽也是為你好，還這樣？真不懂事！好了好了，進來吧，以後不準這樣。”拉屈小丫進教室，想緩解一下她與大媽的衝突。
沒想到，屈小丫瞪著氣急的眼，警告老師：“放開我！誰管咬誰！”
老師一嚇，立即縮回手，不知屈小丫今天為什麽瘋了？見誰咬誰！沒法，對教室裏看看，朝屈小丫的同桌王昕昕一招手。
王昕昕馬上跑出來，雙手架著屈小丫的肩，說：“先進去吧，有話慢慢說。”王昕昕屈小丫同桌多年，她有把握說服屈小丫的倔脾氣。這人，平時跟同學好說好笑，一強起來，九頭水牛拉不直。今天不知道為什麽事，又使出她咬人的狠招？
王昕昕對屈小丫看看，覺得屈小丫好可憐，一個人寄住別有家，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
屈小丫不喜歡別人靠著臉看她，推推王昕昕的膀子，推不動。身子一扭，也不看她大媽和老師，極不情願地搶在王昕昕前頭進了教室。
下課了，幾個不知趣的小男生，走過屈小丫的位子，嘴裏多了新編的詞：咬呀咬呀咬呀咬，咬到一件破棉襖，汪汪汪，汪汪汪，快快跑呀快快跑！
王昕昕沒聽出來唱的什麽，屈小丫聽出來了，把她比作小狗唄！“刷！”地站起來，一口咬著那個邊唱邊逃的小嫌頭男生衣領，嚓！拉開一道口子！
那小嫌頭男生奮力掙脫，一溜煙地跑出教室。後邊還想接著唱的幾個小男生，一個個大氣不敢出，有的立即把取笑話改成讚美詞：“呀！屈小姐今天氣得真好看！”圈起手指，套著眼，“來，笑一個--哢！”
“噗！”屈小丫也被逗笑笑了。
王昕昕趕快驅走那些沒事找事的淡舌頭：“去去去！家裏沒鹽巴？放學到店裏買去！”說完，小聲勸屈小丫，“不要這樣，一生氣很不美的。”拿出兜裏小圓鏡兒，對著屈小丫，“看看，都像灰太狼了！”
屈小丫對鏡子裏一瞥：“去！”推開鏡子，繼續伏在那兒。
王昕昕還是慢聲細語：“老生氣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會產生不良影響的，臉上表情肌要是那樣固定了，會很可怕的。”對著屈小丫耳朵：“太厲害了，沒男人敢要！”
屈小丫趕快用手揉耳朵：“幹嗎往人家耳朵裏吹氣！癢死了！”
屈小丫以前也不是這樣的，在班上可算個優等生，雖然性格大大咧咧，有點假小子勁，可從來也沒咬過誰。她說有許多事一直想不通，可一直在想，越想心裏越堵，最後連學也不想上了。
王昕昕看看屈小丫總是沒精打采地伏在桌上，拿起一邊剛發下來的作業本：“快寫吧，老師布置這麽多題，什麽時候能寫完！”
屈小丫把作業本往旁邊推推：“讓我歇一會。”
“咬人咬累了？亂發瘋！哎！你以後會不會咬我？我突然覺得有一種危機感也。”
屈小丫好一會不說話。不知想起什麽，身子仍那樣伏著，手慢慢去口袋裏摸出一張紙，塞給王昕聽。
“什麽？”王昕昕不知什麽意思，接過紙看：
3月10日，星期五，晴。
今天，我接到弟弟從深圳寄來的信，說他已經加入少先隊了，還當了小隊長，學習成績班上第一。看來，他的學習成績還真行，信上雖然有幾個錯別字，讓人吃驚的是，他也學會了描寫：“啊！深圳的大街上成天跑著無數的汽車，街兩邊都是高樓大廈，有的高樓，看得人脖子都酸了，也看不到樓頂。街上女人穿的衣服，跟我們村裏不一樣，能看見皮和肉······”這些句子描寫得真不錯。哎！弟弟的信，又一次讓我想起那個一直想不通的事：爸爸媽媽去深圳打工，為什麽帶弟弟去不帶我去？而把我托咐給大媽？一年多了，我想念爸爸，想念媽媽，更想念弟弟。爸爸老有病，現在他的病好點兒了嗎？有時睡著了，一做夢，我就到了遙遠的深圳。可深圳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到底有多遠？是不是在外國？我真想一個人去找深圳······王昕昕看完，說：“你寫的日記？想去找你爸媽他們？”
屈小丫動了動身子：“嗯。”
“別胡思亂想了好不好？你也沒見過火車什麽樣，這麽遠，你一個人走著去呀？······”
正說著，數學老師走進教室。
我要退休
星期五，語文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我想說的”，要求星期一上午交。
班上60多名同學，各人想說的都不一樣，有的同學想對媽媽說：您太辛苦了！我愛你！有的同學想對老師說：謝謝老師！還有的同學想對朋友說：你的平安就是我的幸福······屈小丫想說什麽，不知道，她的作文寫好了，連最要好的朋友王昕昕也沒給看，就交到老師那兒去了。
星期一上午語文課，語文老師到班上說同學的作文稿：“大家靜一靜，我給同學們念一篇很特別的作文稿，這篇作文聽起來很滑稽，細想想，主題非常深刻！--《我想說的》，我想說什麽呢？說出來，也許別人聽了會非常震驚，我想退休！‘退休’應該是老年人的專用名詞，不錯，是的。但我也想退休！難道學生就不能退休嗎？現在社會最苦最累的人是誰？不是工人，也不是農民，更不是那些隻拿錢不幹活的老板，而是我們！一天10堂課，堂堂有作業。搬運工人扛一天的活，晚上可以早早休息，我們幾十斤的書包一天背下來，晚上還要熬夜做題。
再說，我退休了，不上學了，也可以跟我爸爸媽媽一起去深圳打工，省得他們把我托咐給我大媽，寄人籬下的日子多不好過呀！······”
語文老師念完這篇作文的前半部分，抬頭看看它的作者，她已經鑽到桌肚下去了，語文老師不再念了，又說其他同學的作文。臨下課，語文老師走到屈小丫桌前，小聲說：“下課，到我辦公室去一下。”
語文老師一走，大家就知道這篇作文誰寫的。
後排的劉大龍馬上裝出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扶著課桌往前走，咳了咳嗓門：“咳！咳！老了！要退休了！你們應該叫我爺爺了！”摸摸正在寫作業的白夜的腦袋，“孫子，給爺爺買小吃去！”
白夜氣壞了，伸出腳，踢劉大龍屁股。
周毛毛馬上搭上來說：“哎！‘劉大爺’有老伴沒有？我們這兒有個退休的老奶奶······”
王昕昕聽出話裏話，怕引起屈小丫更大的暴發，咬他們個五指見血！立即站起來製止：“哎哎哎！嘴閑得發癢是不是？出去出去!”
那幾個說嫌話的男生，一看屈小丫的臉，一個個從後門溜出教室。
屈小丫不想理他們，她在想，到語文老師辦公室會談什麽樣的話題？談得投機拉倒，若談得不投機，又如何應付······屈小丫想好了這個問題，突然站起來要走。
周邊幾個男生以為屈小丫要報複，紛紛做出防預姿勢。
屈小丫一看要笑：“怕什麽?我老虎呀？”
周毛毛躲到桌後邊，扶扶小眼鏡，點點頭：“嗯，母的。”
大家看看屈小丫沒有要進攻的意思，又一個個恢複常態，小心翼翼地看著屈小丫走出門，去語文老師辦公室。
語文老師見屈小丫來了，很客氣，起身給她拉來一把椅子，叫她坐。
等屈小丫坐下，語文老師說：“屈小丫，你怎麽想起寫那樣的作文的？是你心裏話嗎？”
“嗯。”
“你真想退休？”
“嗯。”
“你真不想上學了？”
“嗯。”
“為什麽會產生這種奇怪的念頭呢？”
“不奇怪，多數同學都很累。而且，我跟他們情況不一樣，我很想爸爸媽媽！”屈小丫說著，把臉轉朝牆。
語文老師聽出屈小丫一句話回答出兩個問題，問：“那你到底是學習累，還是想念爸爸媽媽？”
屈小丫看看語文老師：“都有。所以我想提前退休。”
語文老師聽明白了，想笑，又沒。說：“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現在農村留守孩子太苦了！遠離親人，吃不好，住不好，孤單寂寞，哪能不想呢！有的同學兩三年見不到自己的爸爸媽媽，寄住在別人家的滋味不好受呀！”
語文老師道出讓屈小丫很動情的話，她的眼睛馬上覺得有股熱熱的東西往外流，又怕被語文老師看到，連忙轉過臉，看著牆上貼的居裏夫人語錄：“還是我們自己要有信心，我們必須相信，我們對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斷力。”
語文老師看到屈小丫傷心的樣子，心也有些軟了，說：“別難過孩子，聽校長說，今年秋天--大概是大約國慶節前吧？鄉裏要組織父母在外打工的同學，去城裏跟家人過長假。不知這消息實不實？要是能實現的話，屈小丫，我一定替你說，讓你去見一次你的父母好嗎？哎，快上課了，回教室吧。”
我不想回家
聽了語文老師的話，屈小丫一直暗暗地盼望著！盼望著！盼望著這一天真能實現！給弟弟準備的禮物，換了一樣又一樣，本來想給弟弟買吃的，一想，深圳肯定不缺這個。那給他買玩具吧？也不合適，南方的玩具一定更先進。那就給他準備個陀螺吧，這個雖然有點原始，但是，目前很興這個，農村孩子個個都會玩。給媽媽準備什麽禮物呢？前幾年，媽媽早就想買條花頭巾。過年，大媽給自己買的，沒紮過，就給媽媽帶去吧。嗯，給爸爸帶什麽呢？煙？不行，他有病，醫生肯定不會讓他抽煙的，那就把成績單帶給爸爸看看吧，也許一高興，他的病會好些哪。
屈小丫給家人的禮物買定了，離國慶節也隻有兩天了。昨天，聽語文老師說，鄉裏正在統一辦理留守兒童與家人團聚的事。
在孩子們的期盼中，國慶節終於到了。
頭天晚上，學校抽調專門老師負責把孩子們帶到鄉政府住下，第二天一早，統一上車。
臨走，大媽一再叮囑屈小丫，路上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到了深圳，跟爸媽和弟弟玩玩就跟老師一起回來，要聽話，別讓爸媽不高興。
屈小丫一邊答應，一邊往車上爬。
這一次，鄉裏組織了三個不同方向的車去城裏，一輛車帶著留守孩子去廣州看望家人，一輛車帶著留守孩子去深圳看望親人，還有一輛車是去上海的。
屈小丫坐的這輛車上，一共有十二同學，十一個女生，隻有一個男生，也就是說，留守孩子中大部分是女孩。
汽車到了縣上，孩子們統一上了火車。
屈小丫從來沒見過火車，哇！火車就是這樣子的嗎？這麽長呀！好像是由好多輛大汽車連接起來的？1、2、3、4、5······數也數不過來！怕有20節吧？
現代化的動車，一條美麗的大白鰻似的，穿行在村莊、樹林中的高架橋上，閃動的流行線，快得讓人不敢眨眼，一眨眼，火車就到了另一個地方！
哇！我們的祖國真偉大！
孩子們從縣城上了動車，沒“哇！哇！”幾下，就到了廣州。一眨眼，就到了深圳。
“深圳站到了，請下車！拿好自己的行李，保管好自己的貴重物品，謹防扒竊！”廣播員小姐反複地叮囑著人們。
深圳到了？屈小丫擦擦迷糊的眼，跟著領隊老師下了車。天！深圳街上哪這麽多人哪？哪這麽多車呀？這麽多人晚上睡哪？這麽多車晚上停哪？為什麽要把人和車都集中在城裏呢？鄉下那麽大地方不能開車嗎？
十幾個鄉下孩子，一個也沒到過大城市，嚇得一個個拽著領隊老師的衣角，一步不離三寸。
領隊老師租了輛小車，按地址，把她們一個一個送到家長手裏，並約定好回校時間。
屈小丫爸媽住的地方最遠，她也是最後一個送到目的地的。領隊老師的車，在一排破爛矮小的出租屋前停下，然後大聲喊：“屈東海家有人嗎？”
一座小房子的門打開，走出一位中年男人。
“爸爸--！”屈小丫一眼認出那人就是爸爸。
爸爸連忙抱起屈小丫，沒說話，先流淚：“我女兒來了！大媽給我打手機，說你要來。學習還好嗎？”
“嗯。”屈小丫點點頭。
“大媽他們家呢？”
“也好。媽媽、弟弟呢？”
“媽媽一會下班，弟弟放學才能回來。”屈小丫爸爸說話間，才想起領隊老師。馬上要給老師從倒水喝。
領隊老師說不喝，又交待了幾句，就辦自己的事去了。
晚上，這個晚上，是屈小丫最幸福的一個晚上，和媽媽抱了又抱，又跟弟弟抱了又抱，拿出各人的禮物，然後就是說不盡的邂逅！說不盡的親情！說不盡的新聞！說不盡的快樂！
睡覺的時候，屈小丫和媽媽弟弟一起睡，她勾著媽媽的脖子，說了許多的話，說家裏的事情，說大媽家的事情，說村上的事情，說學校裏的事，說坐火車的事情。最後，屈小丫說出一句話，不知為什麽？媽媽聽了，一下就不說話了。
“媽媽，我想留在深圳上學。”
“······”媽媽不說話。
弟弟一邊說：“我要姐姐留下。”
“睡。”媽媽隻說了一個字，就睡過去了。
天一亮，屈小丫又想起那句話：“媽媽，我想留在深圳上學。”
這會，連爸爸也沒表可否，匆匆吃了早飯和媽媽一起上班去了。
一整天，屈小丫腦子裏留下的問號越來越大，爸爸媽媽為什麽都不說話？是不是城裏上學學費很貴？那我不上學，留下來打工行不行？這話，同樣得不到爸爸媽媽的回答。難道爸爸媽媽不愛我了嗎？他們認為我是女孩，就不重視我嗎？那他們疼我，都是假的？都是虛偽的嗎？
國慶長假快要結束，後天就要返校了。
晚上，屈小丫一定想得到爸爸媽媽的回答。
“爸爸媽媽，你們讓我留下好嗎？家裏沒錢交學費，我不上學，我可以幫你們掙錢讓弟弟上學，我就想和你們在一起，不想再住在別人家裏！”
“不行，丫丫！”爸爸終於作了肯定的回答。
為什麽不行？我不上學也不行嗎？我幫事你們掙錢也不行嗎？難道我不是你們親生的嗎？難道我是你們撿來的嗎？為什麽把弟弟帶在身邊，把我放在大媽家？知道我有多想你們嗎？爸爸！媽媽！
這些話，屈小丫沒有說出來，都留在了臉上，她很傷心！不過，她傷心起來不咬人，隻會把想說的話憋在心裏：你們不讓我留下，我也不回去！
姓夏的不是東西
第二天，爸爸媽媽下班回家，一看，屈小丫不見了！
“丫丫！”
“丫丫！”
爸爸媽媽慌了，孩子不見了！深圳是個什麽地方？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天都不知道！假如遇上人販子不就糟了？趁孩子沒走遠，趕快報警！
警察、家人、街坊一齊找，才在一座橋墩下找到了屈小丫。
爸爸媽媽本來老實本分，這會嚇得連舌頭都重了，媽媽哭著說：“你，你，跑這兒來幹什麽？知道這裏多危險嗎？白天在大街上，還有孩子被壞人拐走了哩！”
爸爸上前拉拉屈小丫：“走，跟爸爸回去。”
屈小丫一扭：“你們不讓我留下，我不回去！”
媽媽說：“不是我們不讓你留下，我們是沒辦法讓你留下！你爸一個月的藥費就是上千塊！你弟弟的學費，學期快結束了，還沒交，老師上門要過幾次，我都拿不出錢來。要是再留下你，我們有什麽辦法讓你上學呀？”
“我不上學。”
“不上學不行！不識字，將來怎麽混？跟媽一樣？大字不識一個？領工資，隻知數張數。在大媽家雖然吃些苦，大媽還能照應你讀書。丫丫，聽媽的話，還是跟老師一起回去。媽一有空就回去看你，啊。”
爸爸又上前拉屈小丫：“起來，起來跟爸爸回去。”
“不讓留下，我不回去！”屈小丫還是那句話。
媽媽沒法，哭聲更大：“丫丫，你就聽媽媽的話吧！跟媽媽回去！弟弟一個人在家，見不到你，他會到處找的。快走吧！”
說著話，看見一個做生意的鄰居，把屈小丫弟弟領來了。
弟弟已經聽到姐姐說的話，他也同意姐姐留在城裏，就竭力反對爸爸媽媽的意見：“我要姐姐留下！”
一個強骨頭還不夠，又多一個添亂的？媽媽氣得迎頭給弟弟一巴掌：“都留在城裏，能養得活嗎？”
屈小丫連忙上去護住弟弟，大聲吼：“我不上學！我能掙錢！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鄉下！否則，我會死的！你們知道嗎？我已經想死好幾次了！”
爸爸嚇住了。
媽媽嚇住了。
鄰居也不敢吭聲。
好一會，媽媽哽咽著說：“好吧，我們沒法再養你了！找你的親生媽媽去吧！”
那個橋墩下，頓時安靜下來。
說話的人，氣頭上說漏了嘴，感到後悔。
聽話的人，平靜中，好一會才悔過來：“媽媽，你說什麽？我不是你們親生的？！”屈小丫放下弟弟，站起來問。
爸爸不敢正麵回答。
媽媽不敢正麵回答。
由屈小丫繼續問：“媽媽，你不是怕我留下才這樣說的吧？”
媽媽仍不敢正麵回答。十二年了，沒有親情也有感情，怎麽能說不是親生就不是親生呢？哎！既然說出口了，就把真情告訴孩子吧，她有權知道自己的親生媽媽。
“十二年前的一個晚上，你大媽抱來一個剛出生的女嬰，說是一個朋友家姑娘生的，姑娘要出嫁，懇求替她把孩子送人。那時，你弟弟還沒出生，我們就收下了你壓壓子，給你起了‘小丫’這個名字。”
“就是說，弟弟大了，你們準備不要我了，對嗎媽媽？”屈小丫冷靜地責問。
“不是。那時家裏困難，沒錢給你辦出生證、領養證什麽的。所以，沒有這些手續，你在城裏根本上不了學的！”
“那我的親生媽媽在哪？你們告訴我。”
“你的親生媽媽是誰，你大媽始終沒說，我們也沒去打聽過，隻有你大媽知道。如果你想找你的親生媽媽，隻有問你大媽才知道。”
“給我大媽打電話。”這時，屈小丫反倒平靜起來。
大媽一接到電話，聽是這事，第二天就到了深圳。看看事情弄到不地步，怪誰不怪誰呢！再一想，孩子是無辜的，肯定不能再傷害她。養了屈小丫十一年的媽媽，尿一把，屎一把，也不容易！大媽看看弟媳一家在深圳的狀況，心一硬，二話沒說，打票回家，領著屈小丫去找當年犯下錯的那個女人。
當年那個急著要嫁人的姑娘姓夏，就住在不遠的鄰村。據說，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大媽想，死活隻有找到她，才能證明孩子的身世，才能給孩子辦好手續，將來升學、工作才沒有麻煩。
第二天，大媽領著屈小丫找到那個姓夏的女人家。
姓夏的女人已經發福，姑娘的風韻已經不再，上下的衣褲，包不住一身的肉。兩根小辮統一紮到腦後，如同一把亂麻。當她聽明白大媽說的話，馬上兩眼發圓，滿臉漲血，看看一邊的丈夫，跳著，要上前扇大媽：“你瞎說什麽呀？我什麽時候有過這個女兒？是不是你這個瘋婆娘自己弄錯了？”
什麽都可以弄錯，人還能弄錯？把人弄錯的人那還叫人嗎？大媽一邊護著屈小丫，一邊據理力爭，把那女人生孩子的時間、地點和一些細節，一一擺出來。連她男人都信了，那女人還是不承認。
那男人很聰明，叫去醫院抽DNA。
什麽叫DNA？那女人很清楚，那玩藝一抽，想賴也賴不掉了，到時候，白紙黑字，往法院一交，孩子是她親生無疑！那麽，她的這個家庭？她的這個丈夫？她的這些孩子？······不能認！死也不能認！賴！好貨怕賴貨！幹脆，一推幹淨！那女人隨即往地上一倒，哭得呼天搶地：“天那！我不話了！大白天的遭人汙蔑呀！這是哪來的野種！跑到我家來胡說八道呀！······”
“別哭了！我根本沒有你這樣的媽媽！”屈小丫氣得大叫一聲。
大媽上前拉起屈小丫：“咱們走！”氣衝衝地走到門外，一這往前走 一邊回頭罵，“姓夏的不是東西！自己身上丟下的肉總不認，還是人嗎？啊？”望望屈小丫，心裏一下難過起來，哭著說，“乖乖！我的乖乖！你的命苦啊！別人不認你，大媽認你呀我的乖乖！”
屈小丫也傷心地嚎哭起來！用手揉揉眼睛，突然往大媽跟前一跪，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