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

第01章饃饃嶺上有條野狼在嚎哭1

新疆的秋天,總是那麽美麗!高高的天山上,飛騰著白雲。碧綠的草原上,牛羊在花叢中奔跑。

新疆的秋天,又是那麽甜蜜!無論走到哪裏,都可聞到哈密瓜和葡萄的香甜。

然而,新疆的秋天,又總是那麽短暫。每年國慶節一過,就那麽幾天好看的藍天白雲,綠草和鮮花,而後,很快就進入漫長而寒冷的冬季!

烏魯木齊時間,要比北京時間晚兩小時。下午八點半放學,太陽還火辣辣的,烤得人難受!

熱合爾汗背好書包,一身汗,從教室跑出來,直奔操場前邊的林帶。

遠遠地看見他的那匹赤紅色的大馬,一動不動,那樣忠實,那樣守紀律地站在樹底下。看見熱合爾汗朝它走來,馬上高興地抬起頭,揚起長長的尾巴,友好地打了兩下響鼻。

熱合爾汗解開韁繩,從書包裏掏出一塊幹饢,往馬嘴裏一塞。

大紅馬立即扇動兩片厚厚的嘴唇,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

熱合爾汗抱著馬脖子,親了親。然後又去場邊水渠裏拽了一大把青草來喂馬。

等馬吃完了,熱合爾汗一蹬腳,翻身騎上了馬背。

聽話的大紅馬,散開四蹄,嘀嘀篤篤,歡快地小跑起來。

熱合爾汗的家,住在科克達拉大草原馬勺子村,"野狼岩"度假山莊。離學校好遠,要翻過五座山坡,越過一大片戈壁灘,路不好走。慢跑,要兩個小時,快跑,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家。

一到冬季,日頭短,有時天黑透了,還不能趕到家。

新疆的秋季很短,在一年的四個季節中,秋天算是最短暫的,幾次大風一刮,樹上葉子就沒了,接著,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就來。

在這個短暫的季節裏,野獸們活動頻繁,因為它們必須趕緊尋找越冬的食物。

這幾天,太陽下山前,饃饃嶺西邊的"魔鬼城"裏,時常有野狼狗獾跑到這一帶來覓食。所以,每天下午一放學,熱合爾汗就立即趕著馬回家。

本來,馬勺子村和附近的幾個遊牧村子,已經合辦了一所哈薩克語學校,熱合爾汗本可以在村校繼續上學的。可熱合爾汗爸爸說,現在中國改革開放形勢很快,哈薩克族娃娃,光學哈語嘛,不行,還要學習漢語,將來才有更大的前途。就讓熱合爾汗到鎮上來上中心學校,學習漢語。並且把自己心愛的一匹大紅馬"赤豹",也給了熱合爾汗,叫他好好學習,把漢語學好了,將來考口內地重點大學。

熱合爾汗家的這匹"赤豹",可說是科克達拉大草原上許多人都羨慕的一匹好馬。渾身的毛紅得泛紫,一根根油光鋥亮。兩隻箭型的耳朵,總是警惕地立著。一條長長大尾巴,奔跑起來,揚起好高,像一麵戰鬥的旗。

"赤豹"還是一匹十分忠於主人,十分聽話的好馬。早晨,到了學校,熱合爾汗就把它拴在學校前邊林帶的樹蔭下,不等熱合爾汗放學來接它,"赤豹"總是一動不動很守紀律地站著,等候它的小主人下課,一起回家。

有時候,熱合爾汗騎累了,在馬背上打起盹來,"赤豹"也會把他一直送到家。

熱合爾汗十分疼愛他的"赤豹",每天上學,自己沒吃飯,總是先給"赤豹"準備幾塊饢和兩根黃蘿卜,有時家裏給的香蕉蘋果什麽的,他也舍不得吃,留給"赤豹"。每個星期天,都要給"赤豹"修蹄,洗刷身上的毛。平時,要是有同學打"赤豹"一巴掌,熱合爾汗非得用鞭子揍他不可。

今天,熱合爾汗騎上馬,出了學校不遠,就慢慢犯起困來。

下午體育課上,體育老師讓他們玩老鷹抓小雞遊戲,叫熱合爾汗做"小雞",讓"老鷹"們來抓,玩得太累了!這會都能用"精疲力盡"這個詞來形容了!

還沒到饃饃嶺,熱合爾汗就伏在馬背上睡著了。

眯眯糊糊,熱合爾汗忽聽"赤豹"一聲長嘶,就站著不走了。

熱合爾汗猛然一驚,醒了。揉揉惺忪的眼睛,向四周看,看了好一會,也沒有發現什麽東西。奇怪!"赤豹"這是怎麽啦?為啥站著不走?調皮是不是?哼!

熱合爾汗有些生氣,拔出鞭子,正要趕"赤豹"快走,隻聽左側山坡上什麽東西叫了一聲。

熱合爾汗轉過臉一看--一條花額黑耳朵的銀白色大野狼,高高地揚起脖子,張開大嘴,對天嘶叫。

熱合爾汗心裏猛一緊--不好!遇上野狼了!天還沒黑,"魔鬼城"裏的狼咋這麽快就出來了呢?

爸爸說,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在"魔鬼城"一帶遇上野狼會很危險的!放學回家,一定要搶在天黑前走過"魔鬼城"。

熱合爾汗果斷地一勒韁繩,命令"赤豹"從山那邊繞道過去,避免正麵跟野狼相遇。

可不知怎麽了?"赤豹"竟然不聽他的命令,抬起前蹄,嘶叫著,表示反抗。

平時,"赤豹"是很少反抗的,今天為啥不聽命令了?以前叫它往哪走就往哪走,隻要手裏的韁繩輕輕一撇,沒有不聽話的。今天這是怎麽拉?熱合爾汗抓著韁繩又使勁地往左一撇。

"赤豹"仍抬起前蹄嘶叫,不肯往前走。

那野狼聽到馬叫,接著"喔--!"又長長一聲哀嚎。那叫聲十分淒慘!簡直不像在叫,就好像在向"赤豹"和熱合爾汗發出一種苦苦的哀求。

熱合爾汗也聽出來了,正常狼叫,不是這樣的,聲音不會拖得這麽長,這麽悲哀。這哪像嚎叫?簡直就是在哭喊。哈薩克人很忌諱聽到野狼哭的,老人說,誰要是聽到野狼哭,誰家裏的牲畜會不吉利,不是被狼咬,就是被麅啃。

熱合爾汗心裏有些害怕,又使勁勒了一下手裏的韁繩,堅決命令"赤豹"從左側繞道走過去。

"赤豹"似乎聽懂了那狼為何在哭喊,仍不肯走,猛抬前蹄,不肯掉頭。

熱合爾汗不知"赤豹"今天到底怎麽了?竟敢又一次違抗他的命令!心裏急了,"啪!"手裏的鞭子,抽了"赤豹"一下。

"赤豹"渾身猛一抽搐,知道小主人真的動怒了,立即順從地掉過頭,繞到山那邊,沿著一片沙丘,極不情願地小跑起來。

傍晚時分,火紅色的太陽,變成桔紅色,就像個巨大的橘子,近近地靠到西邊"魔鬼城"那黑黢黢的山頭上。

熱合爾汗催著"赤豹",緊跑慢跑,跑出一身汗,才遠遠地看到前麵的馬勺子村,看到爸爸創辦的"野狼岩"度假山莊,黑黑的森林裏,那一座座蘑菇房,一座座古堡屋和插著五顏六色的彩旗的精美的森林小別墅。看到深綠色草原上散落的一座座白色的蒙古包。

離家老遠,大黃狗"犍犍"熱情地搖著尾巴,飛奔迎來。

熱合爾汗一見"犍犍",立即翻身下馬,抱起"犍犍"一陣親。然後岔開雙腿,騎在"犍犍"背上,讓"犍犍"馱他進屋。

沒進門,聽到爸爸大聲說:"哎!今天回來太晚了嘛!唵?看看,太陽都到山那邊去了嘛。山鷹在太陽下山前,都趕回森林的嘛,哈薩克小巴郎為什麽這麽晚呐?唵?是不是在路上玩了嘛?唵?太陽快落山前,一定遠離"魔鬼城",你知道不知道?秋天嘛,"魔鬼城"一帶有狼群出現嘛?我說的話,你記住了嗎小巴郎?"熱合爾汗聽了爸爸的話,馬上鬆開"犍犍",告訴爸爸,沒在路上玩。說在饃饃嶺確實遇見野狼了,繞道走,所以才回來晚了。

熱合爾汗爸爸聽了,問:"真的有野狼嘛?在哪裏?多少?"熱合爾汗告訴爸爸,就一隻。

熱合爾汗爸爸又問:"什麽狼?公狼還是母狼?"哈薩克人有一個習慣,攻擊羊群的惡狼可以打,其他的狼,特別有崽的母狼,是不打的。

熱合爾汗說,不知道是公狼還是母狼,聽它叫的聲音好淒慘,像人的哭聲一樣,"赤豹"都聽得不忍離開呐。

熱合爾汗爸爸沒再問什麽,連忙在門前的石桌上放開飯布,叫熱合爾汗趕快洗手吃晚飯。吃了晚飯,趕快把作業做完,說他還要去招待剛來到山莊的幾位客人。

過了一夜,熱合爾汗早上起來,什麽也不記得了。飯一吃,騎上"赤豹",上學去。

下午放學,熱合爾汗仍沿著走慣了那條近路回家。

可是,剛看西天的"魔鬼城"黑魆魆的影子,離饃饃嶺還有好遠,"赤豹"又陡然停下來,抬起前蹄,一聲嘶叫。

"赤豹"猛一抬前蹄,立起老高,熱合爾汗差點兒被摔下來,嚇得一把薅住長長的馬鬃,拔出鞭子剛要抽"赤豹"的屁股,一聽,前麵的饃饃嶺上又傳來一聲狼嚎。嚎叫聲跟昨天那野狼的哭喊聲一樣淒慘。熱合爾汗抬起頭看看,仍然是那條花額黑耳朵的銀白色的大野狼。

熱合爾汗心裏有些奇怪,這狼怎麽了?昨天哭,今天又在這兒哭?聽大人們說過,哈薩克人不能三次聽到野狼的哭聲,如果三次聽到野狼的哭聲,家裏的牛羊就會一定遭災。熱合爾汗想,今天是第二次聽到野狼的哭聲了,要是明天再聽到咋辦呢?

哎!這到底是一條什麽狼?為什麽總在這兒朝他和"赤豹"嚎哭呢?

熱合爾汗心裏緊張起來,趕快回家告訴爸爸,讓爸爸想想辦法,大家都說爸爸是科克達拉大草原上最有辦法的人。

熱合爾汗不想再往前走,一拽韁繩,命令"赤豹"還是從左邊的山穀繞過去。

一到家,熱合爾汗就把饃饃嶺上第二次遇到狼哭的事,告訴了爸爸。

熱合爾汗爸爸聽了也覺得奇怪,正常的野狼,為什麽老在一個地方嚎哭?而且都讓他兒子遇上了?是不是預示著家裏的牛羊要有什麽災難?或者他的度假山莊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呢?哎!這都是什麽問題嘛?

熱合爾汗爸爸要親自去饃饃嶺看個究竟。

趁著天還沒黑,從帳篷裏拿出獵槍。牽出自己的大白馬。帶上哈薩克高大的大黃狗"犍犍"。叫熱合爾汗帶路,直奔饃饃嶺而去。

西邊的太陽,被"魔鬼城"吞得隻剩下半塊紅邊邊。

落日餘暉,給雄偉的天山雪峰鍍上一層美麗的瑰色,神聖而肅穆。

天山頂上的霞雲,就跟一條條彩帶似的,繞著山尖盤旋。

這時,整個科克達拉大草原,變成一幅綺麗的哈薩克牧人快樂的生活圖:草場收欄。牛羊入圈。家家包房上直直地冒著縷縷炊煙。

遊牧了一天的哈薩克人,換上聚會的服裝,彈著冬布拉,打起手鼓,載歌載舞,開始聚集到一起,舞蹈和歌唱。

夕陽下,一切的一切,顯得那樣的歡樂、祥和。

而熱合爾汗爸爸和熱合爾汗,今天沒有心思參加這樣的歡聚集會,他們要去看一條嚎哭的野狼,看它為什麽總在那兒嚎哭?不允許它將災難帶到幸福的草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