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巴掌

結婚不到兩個月，媳婦懷孕了。

"哇！我要當爸爸了！"他高興得要對全世界宣布。

當爸爸不一定都是樂。開始兩個月，媳婦妊娠病，吃了就吐，吐破了膽還吐。原來粉嘟嘟的臉蛋，跟上了蠟似的。怪誰？媳婦吐得眼睛發藍，上床就狠掐他，不讓他靠她，一靠就死喊："滾遠一點--！"他不敢再碰她，知道自己犯下的錯。乖乖地把枕頭扔到另一頭睡。

害娃娃的女人氣多："你是豬嗎？死哪去了？給我倒點水！"水倒來了。媳婦一喝又吐，吐得他滿胸往下流。

後來，媳婦不吐了。肚子卻一天天增大，腳也腫，原來的褲子、鞋子都不能穿。上了床，就叫他給她揉腳。瞌睡了，也不敢睡，一閉眼，媳婦就蹬他。

等媳婦情緒好的時候，他說："我聽聽兒子好嗎？"媳婦艱難地笑笑，撕撕他的耳朵。

他就聽。聽到兒子在裏邊撅撅的，他就激動，就狠狠地說："狗日的！等你出來，先給你兩巴掌！"再後來，媳婦的肚子鼓得就跟小山峰似的，他那一半床權也慢慢喪失了。媳婦一個人四肢八岔，一張大床，隻留給他床邊邊。

臨產期要到了，肚子裏的娃娃壓迫厲害，媳婦尿頻，夜裏不讓他睡，一閉眼，就喊他扶她上廁所。他數過，最多的一天夜裏，去過25次廁所。他不敢埋怨媳婦，就對肚子裏的小東西揮著拳頭："狗日的！等你出來，先給你兩巴掌！"小東西真的要出來了。趕快去醫院！

到了醫院，媳婦就來緊陣子。

醫生說，嬰兒身量大，叫他貼到媳婦後身去助產。他爬上產床，坐到媳婦身後，伸出兩條腿，讓媳婦抓著。媳婦就使著勁喊，使著勁抓，十個指頭深深地掐進他的肉裏。一陣疼過去，媳婦叫他把頭伸到前邊讓她打。打吧！狗日的！等你出來，先給你兩巴掌！

一聲啼哭，醫生將一個血紅血紅的小臉裹在繈包裏，遞給他："兒子！"他顧不上疼得半死的媳婦，抱著血紅血紅的兒子，高興得滿產房跑。

嚇得醫生追著後邊罵："瘋了這人？送嬰兒室去！"血紅血紅的兒子送進嬰兒室。他忘了給他兩巴掌 。

出院了。

小兒子慢慢上了奶花，脫了紅氣。媳婦擼起小兒子屁股蛋上尿布，一笑，對他說："你不是說給兒子兩巴掌嗎？打呀？"他瞅瞅兒子粉嘟嘟的小屁股蛋，沒打，去親了一嘴。

兒子一天天長大。

每天，幼兒園沒開門，他就去等兒子出來，出來就抱著親，根本忘了打。

上學了，兒子一回家就忙著做功課，他隻有心疼，哪裏還舍得打。

再後來，兒子長成大小夥了，離家去省城上大學，想打也夠不著了。

接下來，兒子工作了。兒子成家了。舉手不打過頭兒。心裏記著那兩巴掌，卻打不成了。

一天，兒媳婦突然感到惡心，說想吃酸。後來就一口一口地吐，吐得隻剩下人燈兒。

兒子竊喜："狗日的！等你出來，先給你兩巴掌！"他不樂意："要給他兩巴掌 ，我先給你兩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