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嗓

剛吃過晚飯,準備洗澡,聽見管場的副隊長站門前路上喊我,說今晚派我看場。

新穀上場,夜裏總要派人看。看場人一般都不派整勞力,農忙,整勞力白天在地裏幹重活打,晚上要歇著,不派他們看場。看場人,都是些白天不下地的半勞力。我在村校教書,活不重,也派我看場。

看場必須有兩個人,一人為私,兩人為公,一個人到時候出了事,說不清。管場的副隊長說,他已通知“京大嗓”了,今晚就我們倆。

“京大嗓”名叫徐長懷,是縣京劇團下放到我們馬勺子村的。那時全國提出一個口號,叫“不在城裏吃閑飯”。文革後,縣京劇團沒戲演,解散了。“京大嗓”一家四口就成了城裏閑人,就讓他們下放到我們村。

這樣的閑人,在城裏吃閑飯,到了農村還是吃閑飯,反正都叫吃閑飯,在城裏吃國家皇糧,到鄉下吃農民口糧。這“京大嗓”除了吼幾嗓子西皮,別的啥都不會。別說讓他下地幹農活了,就連長在地裏的小麥跟韭菜都分不清。剛來時,村裏男人拿他開心,問他,城裏的驢幾條腿?“京大嗓”說四條腿。男人們說,我們鄉下的驢比你們城裏的驢多一條腿,五條腿,信不信?“京大嗓”不信,哪有驢長五條腿的?豆腐坊門口正好有頭**的小叫驢。村裏人指著小叫驢襠裏伸出來黑黑的長棍棍,對他說,看看,村裏的是不是五條腿?“京大嗓”看看,信。

別看他到鄉下連五條腿的驢搞不清,在劇團裏,也是個名角兒。“京大嗓”長臉型,高鼻梁,在古裝戲裏,這種臉型最上妝。化了妝,在台子上顯得非常英俊瀟灑。徐家祖傳唱武生行當,那虎豹戰袍一穿,背後威風旗一插,腰帶一束,在台上踩著鑼鼓點子走台風,把台下看戲的大姑娘小媳婦的眼神全勾了去。

按戲班裏說法,武生破嗓多。可“京大嗓”嗓子一點不破,吼出一聲“西皮”來,那簡直就跟蓋叫天再世!有人問他,嗓子咋這麽響?他回答你一個字,練。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天天練,夏練三伏,冬練四九,沒一天不練。

“京大嗓”下到我們村,沒練功房,天天早晨在村西的小河邊吊嗓子。他說像他這樣的武生嗓子,全國難找,隻要堅持練下去,有那一天,讓演古裝戲的話,一定會走紅的。

走不走紅,我管不著,反正聽他吼就煩。

天要黑了。

“京大嗓”還沒到。

我跟著交班人在場上封過印的糧囤四周圍查看,準備接班。

白天機器脫下來的新穀子,上了囤,囤頭上總要印上密密麻麻的“存心”兩個白粉字,叫封印。那字是用朱紅桃木鏤空的,字上蒙層紗網,紗網上放些石膏粉,一按,就是“存心”兩個白粉字。

這印封很重要,象征著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力,又有不可逾越的禁示作用。在社員們看來,它比皇上玉璽還重要。過去皇帝的玉璽,隻是皇帝一人塞著,而場頭印盒箱上有三把鎖,一把隊長拿著,另一把管場的副隊長拿著,還有一把,保管員拿著。每天印盒箱鎖好後,還要送到隊會計家裏。就是說,誰要想偷囤裏的糧食,必須要四個人竄通合謀,才能得逞。所以,看場人交接班,首先得看囤頭上的封印是否完好。

我看完所有囤頭印封,“京大嗓”才哼哼唧唧,搖著蒲扇往場頭走。他整個人就像一部滑絲的老留聲機,走也唱,坐也唱,跟人說話,三句沒說完,唱就上來了。一天到晚,總是哼哼唱唱沒個完,什麽《獄警傳,似狼嚎……》、《就像那泰山頂上一青鬆昂……》……,唱來唱去,就那幾詞。誰聽誰煩,狠不能撿塊驢糞蛋塞他嘴裏。

今晚,我必須早些睡,第二天,鄉中心小學領導要來聽我的課。

“京大嗓”叫我先睡,說他要練練嗓子。

破嗓子練啥練?練了又有何用?全國所有大劇團都停鑼歇鼓沒戲演,你一個小小縣劇團的演員還想登台?做夢!我倒頭便睡。

“京大嗓”坐一邊“喔,喔,嗯,嗯”幾聲,就來了一句詞:“就像那——泰山頂上——一青,鬆昂!……”

媽也!這一聲破嗓子製造出來的噪音,起碼讓我少活三年!我連忙用被包住頭。

他“喔,喔,啊,啊,”幾下,還來那句詞:“就像那——泰山頂上——一青,鬆昂!……”

一連來了幾下,都是那句破詞。這句破詞,全國的大喇吧小喇吧,天天放,時時放,聽得人企圖自殺!還用你這破嗓子對著我耳朵吼!煩死了!煩得心裏直發堵,腦袋嗡嗡直叫,實在忍無可忍,說:“哎哎!就剩這一句了?能不能小點聲?”

“對不起,劉老師!”“京大嗓”說,“這句詞,今晚一定要練到那個高度。明晚,大隊演《沙家浜》,大隊長演郭建光。這一句詞,大隊長唱不上去,要我替他唱。我已經多年不唱這高八度了,怕到時唱不上去。要是唱砸了咋辦?大隊長說,這是政治任務!”

那你吼吧“政治任務”!我氣得在破棉被裏,摳出個小棉花團,死死地把耳朵眼塞上。

“京大嗓”又繼續吼。一聲接一聲吼,吼了幾下,大約也吼累了,上一聲與下一聲的間隔時間,一次比一次長。

沒多久,我就睡死了,不知他吼到什麽時候?醒來看看,好像已經到了下半夜?小棚屋破縫中看看,月亮都偏西了。我定神聽聽,已經聽不到吼聲了。咦!人呢?“京大嗓”是不是睡著了?

我又迷迷糊糊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好像聽到小棚外邊有人走動的響聲?好像還聽到黃豆嘩嘩流動的響聲?我一驚,叫:“‘京大嗓’!”

“京大嗓”不答應我。我用腳一撩,床那頭沒人。

我迅速翻身下床,走到黃豆囤跟前,手電筒一照,“京大嗓”正在那兒往白口袋裏裝黃豆。看到我,他嚇得雙腿往地上一跪,求道:“劉老師!我想弄幾斤黃豆去賣。家裏一分錢都沒有!我大兒子在縣一中已經讀到高二,學校停課了。我兒子成績那麽好,我不想讓他在農村荒廢了,我讓他繼續在家複習。我相信,學校總有一天要複課的!大學也一定會招生的!我想讓我兒子上大學!說實話,我現在的全部希望,就是我兒子了!哎!現在家裏連買紙筆的錢都沒有!沒辦法……”“京大嗓”要哭。

聽他這種麽一說,我好像才明白過來,“京大嗓”為什麽上半夜那樣死吼,原來他對我玩騷擾戰?先吼得我上半夜不能入睡,下半夜務必死睡,他好趁機動手,一個既狡猾又可憐的家夥!我心裏先是生氣,但馬上又同情他。因為他對形勢的看法跟我一樣,我也相信大學會招生的。而且毛主席已經放出話來:理工科大學還是要辦的。我非常支持“京大嗓”的看法,好像遇到了知音。在農村中遇到這種知音很難的。就慢慢把手伸到兜裏去掏,掏了半天,口袋裏隻有兩塊二毛錢!我把錢塞到他手裏。什麽話也沒說,把他偷的半口袋黃豆,輕輕倒到囤頭上,補滿那個豆坑。

豆坑補滿了,可是,囤頭上的印封被破壞了,那一部分的“存心”兩個白粉字,連影子也不見了。這怎麽可以呢?封印破壞了,看場人難脫幹係,不但要背偷糧黑鍋,等到隊裏分口糧時,還要加倍罰扣口糧。

聽我這樣一說,“京大嗓”可嚇慌了,他好像並不知道糧囤上已經封了印,更不知道那個印的重要性。

看他嚇得那樣,我心也軟了,叫他別怕,我來想想辦法。

有什麽辦法呢?我望著被他弄得一塌糊塗的囤頭,我忽然發現,那個地方,就像貓打架造成的。我趕快跑回家,將晚上吃剩的魚頭魚刺拿來,放到囤頭那個沒字的地方。天亮交班時,就說誰家的瘟貓,把魚銜到囤上吃,將印封弄壞了。接班人要是看到印字少了,而黃豆並不少,肯定能糊弄過去。

等我細心地把那個囤頭偽裝搞好,再回到看場小棚裏,天都快亮了。

“京大嗓”一直坐著。

我一再寬他的心,叫他睡,肯定沒事的。

“京大嗓”坐在小床邊,不睡,也不吭氣,我想,他上半夜吼的那句詞,肯定忘光了。知道他晚上要演出,我認真向他保證,這事絕不對任何人說,叫他放心睡會兒,養養嗓子。要不,晚上上台吼不出勁來。

“京大嗓”仍不吭聲。

過了一會,黑暗中,我聽他窣窣地從小床那頭下來,走到我這頭,雙膝往地上一跪:“劉老師!拜托了!你就是我再生父母!今晚的事,你千萬不能說出去呀!俗說人窮誌不短,走到今天,也叫實在沒辦法呀!若是讓別人知道了,我們一家人隻能低著頭活一輩子了!”

我嚇了一跳,扶起他,怪他把我看得太不義氣了。文人嘛,重義不重財,叫他放心好了。

天沒亮,“京大嗓”就搶我前頭回家了。

白天一整天,都沒看到“京大嗓”出來。

天一黑,大隊部前麵廣場上,燈火通明,鑼鼓喧天。

大隊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演出現代京劇《沙家浜》。扮演阿慶嫂的是大隊長剛過門的新媳婦。大隊長演郭建光。今晚看戲的人特別多,大家都想看看大隊長兩口子在台上咋做戲。

“京大嗓”是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的導演。縣京劇團下來的名角,導演農村宣傳隊,肯定沒說的。“京大嗓”不但導戲,還要幫大隊長吼一嗓子:“就像那泰山頂上一青鬆!”這句詞,每次大隊長吼得眼翻白,也吼不上去,就讓“京大嗓”在幕後幫他吼,他在前台假唱真做。

戲演到《養傷》一幕。

前台郭建光唱:“就像那泰山頂上……”大隊長唱到這裏,打住。後邊“一青鬆”三字,要高上去兩個八度音,由“京大嗓”在幕後接。

“京大嗓”是照板鼓的按節拍接了,但沒接上去。不知咋的,就一下子唱閉了嗓,沒聲音。

前台大隊長可是不知道“京大嗓”突然閉嗓門了,他正豪情滿懷地擺開郭建光的英雄造型,一手托向天空,挺胸屏氣,等“一青鬆”三字高音。等了好一會,後台不響。

黃台了!黃人了!台下觀眾起哄了!

大隊長黃在前台半天,突然靈機一動,隻好換了個低八度唱“一青鬆”來救戲。這“一青鬆”三字,是用來集中突出新四軍指導員郭建光英雄形象的,看戲的人都聽得很熟。改唱低八度,就跟輪胎跑氣似的沒勁。

觀眾又起哄。

一台樣板戲徹底演砸了!

大隊長鐵青著臉,跑到後台,一把抓著“京大嗓”衣領,大吼:“你他媽為什麽不接?想死呀?存心對抗革命樣板戲是不是?徐長懷呀徐長懷!你他媽狗膽包天你!摸摸你有幾個腦袋!敢對抗革命樣板戲?嗯?看我不整死你這個牛鬼蛇神!”

“京大嗓”嘴唇都嚇烏了,拚命向大隊長解釋,說昨天夜裏看場沒睡好,嗓子突然閉音了。

大隊長根本不聽。

戲散了。大隊長叫幾個民兵把“京大嗓”先關在大隊部的夥房裏,待請示公社黨委再作決定。

請示公社,事情就嚴重了,“京大嗓”肯定要倒黴。我悄悄對大隊長說,“京大嗓”昨晚是跟我一起看場的,夜裏蚊子多,他確實沒睡好,嗓子熬壞了。我不敢告訴大隊長“京大嗓”為什麽沒睡好。

大隊長臉上妝還沒卸,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我,看得我打骨子裏發寒。看了我好半天,問我覺悟哪去了?問我這個覺悟能當人民教師嗎?說“京大嗓”明顯破壞革命樣板戲,你還幫反黨分子說話?別忘了,你還是預備黨員。

大隊長最後一句話,差點兒把我嚇咽了,我知道,黨員是要忠於黨章,服從基層支部領導,他是大隊長兼支部書記,入黨全憑他一句話。他一上綱上線,我就不敢再吭了。

第二天上午,公社黨委意見下來了,叫就地消除流毒,肅清影響。

有了公社批示,大隊雷厲風行,馬上召開批判會。要“京大嗓”深刻交代,為什麽破壞革命樣板戲。

“京大嗓”嚇得腿發軟,說他沒破壞樣板戲,是自己嗓子破壞了。

革命群眾不信,就有人喊打倒口號,一個人領頭喊,全場群眾一起呼叫。

帶頭喊打倒口號的那個人,是大隊婦女主任。一喊拳頭一舞,一喊拳頭一舞,無比激動!無比憤恨!就要一磚將“京大嗓”拍死才解心頭之恨。那樣子,一點也不像一個青年婦女,就像一頭要撲人的獅子。

驚天動地的呼喊,連我的腿都有點發軟,我估計,京大嗓肯定尿褲子了。

我偷偷對他看看,“京大嗓”,非但沒一點被革命氣勢壓倒的樣子,站那,兩眼對大隊婦女主任看看,腿,慢慢地晃悠起來。他肯定想起夜裏看場跟我說的那個趣事了。

他說,前天下午,他在看瓜棚裏看瓜,王翠花突然從玉米棵裏溜進瓜棚,拚命抱著“京大嗓”,叫“京大嗓”跟她睡覺。誇“京大嗓”的東西比她家小徐二的大多了。

我估計,這時“京大嗓”看王翠花那樣厲害,心裏肯定在說:這口號,輪誰喊,也不該你王翠花喊。把我打倒了,今後誰跟你快活?

“京大嗓”對王翠花看看,覺得渾身快活,眯覷著眼,腿,更快活地晃悠起來。

革命群眾不了解這些內情,看“京大嗓”那玩世不恭的態度,藐視革命樣板戲無疑!一個個義憤填膺,拳頭舉得像鐵錘似的。

大隊婦女主任知道“京大嗓”這家夥為啥得意。她心中隻有革命義憤,忘記了那陣子快活,口號喊得地動山搖!原先隻喊一些打倒什麽什麽,馬上改口喊:“絞死”、“火燒”什麽什麽,口號喊得更狠。

大隊婦女主任再怎麽氣急敗壞,再怎麽惡毒地呼喊,卻震懾不了台上的“京大嗓”。“京大嗓”隻覺得王翠花喊得可笑,不僅不買賬,反而低著頭要笑。笑得非常難看,從台下遠遠往台上看,看他像哭。

大隊婦聯主任以為“京大嗓”知道罪行的嚴重性,嚇哭了。不喊口號,就大聲責問京大嗓:“京大嗓!你是不是覺得到愧對革命人民,愧對革命樣板戲?”

“京大嗓”抬臉對大隊婦女主任看看,偷偷做了個鬼臉,手使勁抓住襠,雙腿光磨光夾。說:“主任,想尿尿!老站著,尿都奔下邊小水庫集中了!”

大隊婦女主任一聽,臉氣得血紅,這個該死的牛鬼蛇神!死到臨頭,還說這些犯嫌的話,還拿革命婦女開心,說主任想尿尿。你尿!我叫你尿!老娘砸爛你的小水庫!大隊婦女主任氣得一時不知用什麽家夥對付台上“京大嗓”。一眼看到主席台旁邊有個白瓷大痰盂。跑過去,抓起來就往“京大嗓”頭上扣。猛一下,扣得太狠!太準!將“京大嗓”長長的滑滑的腦袋瓜,連鼻帶眼全扣進去了!

會場上革命群眾,立刻哄笑起來,批判會變成笑的海洋!

台上“京大嗓”大頭娃娃似的,在痰盂裏嗡嗡直叫,叫快幫他脫下來,臊死了!悶死了!

大隊婦女主任一時笑得岔了氣,兩手光拍打旁邊的人,說不出話來。

等大夥笑夠了,笑得精疲力竭,才有人來幫“京大嗓”脫痰盂。脫了幾脫,脫不下來。殊不知,這玩意扣好扣,脫難脫。因為“京大嗓”生來演武生那種高鼻梁,那痰盂順著往下扣,一滑溜,就扣進去了。再倒拔蛇往上脫,那高鼻梁就起來死死地抵抗,要脫下來是很難的,除非不要鼻子。

難,也得脫,“京大嗓”的鼻子眼睛在痰盂裏堵得死死的,出不來氣。出不來氣,“京大嗓”就站不住, 歪歪地要往一邊倒。

這時,大隊長又叫來兩三個男勞力,幫著大隊婦女主任一起脫。往上脫一下,“京大嗓”在裏邊就大叫一聲,脫一下,大叫一聲。三叫兩叫,京大嗓就不叫了,訇!倒在台上。

大隊長一看要出人命,出了人命,他是一隊之長,脫不了幹係。公社意見,隻是肅清流毒,沒說處死他。要是“京大嗓”真的一口氣不來,肯定要負責任的。聽說“京大嗓”還有個姨侄在哪個縣公安局?不想惹麻煩的話,趕快送衛生院搶救。

鄉衛生院醫生從來沒搶救過這種病人,腦袋鑽進痰盂,太少見了!專家們有勁使不出,搶救設備,一樣也用不上,醫生們急得光搓手!這可咋好呢?用錘子砸,又怕保不住病人的腦袋。用氧氣槍割,病人的臉肯定要破相。人有說:剪!沒有更好的辦法,隻有剪!

趕快從鐵皮門市找來把大鋼剪,一點一點地剪。文革前出產的搪瓷貨,質量賊好!幾個人輪流剪,剪了半個多小時,才把厚厚的搪瓷痰盂剪開一道縫。

痰盂剪掉了,“京大嗓”也不行了!腦袋就像割了嗓的雞,直往一邊倒。手腿軟軟的。鼻孔眼裏不出氣,也不進氣。醫生立即給他輸氧。輸了半天氧,“京大嗓”才緩過一口氣來來。

人是緩過氣來了,那長長的武生臉卻憋得變了形。那架很漂亮的高鼻梁也趴了。左眼下邊還被醫生的大剪刀,碰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我看,要是哪天有機會重新登台演戲的話,像他這樣很吃香的武生嗓子,恐怕再也演不了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