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記憶驚醒後 4

雨夜

深秋的夜裏,安吉爾正在藏書室看書,忽然聽見樓下的花園裏有竊竊私語的聲音。

"是誰?"他站了起來,朝窗外看了看,月光下有兩個人影一閃而過。

"他又來了。"安吉爾轉身衝下樓,到了花園裏,卻隻看見空曠的一片,花園裏的花朵都已殘敗,稀疏的叢影在月色顯得有些蒼白。

"出來,你出來,維克多!"他對著月色喊道,遠處傳來了回聲,沒有人回答他。過了一會,一位仆人跑了出來,問道:"先生,你怎麽呢?有什麽事?""卡翠娜呢?"

"夫人也許在樓上吧。"

話音剛落,安吉爾就往樓上衝去,他想證明剛才一定是錯覺。

推開房門,他並沒有看見卡翠娜,房間的窗戶都打開著,寒風吹了進來,不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人呢?人都到哪去了?"他大聲喊道,轉身在門外遇見了卡翠娜的貼身女仆阿黛爾。

"阿黛爾,夫人呢?"

阿黛爾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她是不是又去見維克多了?"

正說著,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卡翠娜從走廊的另一段走了過來。

"安吉爾,怎麽呢?"

安吉爾望了望樓頂,諾有所思地問:"你去塔樓了?到那兒幹什麽?""哦,沒什麽,我想在那找點東西。"

"不,塔樓上一定藏著什麽人。"安吉爾憤怒地說,"你這個騙子,我分明就看見了!"安吉爾拉過卡翠娜的手往塔樓上去,嚇得阿黛爾將手上的東西全撒在了地上。

在阿黛爾眼中,安吉爾這段時間就如同瘋子,他說維克多在聖菲爾堡,可她一直沒見到過維克多。維克多真的在聖菲爾堡嗎?阿黛爾覺得不可能,因為她知道,維克多死了。

阿黛爾不相信有鬼魂,但安吉爾和卡翠娜近來失魂落魄的表現似乎驗證著什麽特殊的力量正在控製著聖菲爾堡,這讓她極為擔心。其實,她是對的,隻是她不清楚這種力量來自何方。許多年以後,她被發瘋的丈夫喬治殺死扔到海裏,才明白,這將是瓊斯家族逃不掉的宿命。就這樣,瓊斯家族至此陷入了怪圈,有人瘋狂,有人失蹤,一百年來連綿不斷。

接上敘,安吉爾將卡翠娜拖到了塔樓上,他相信卡翠娜將維克多藏在塔樓的某處。

"安吉爾,你不要這樣粗暴,我又懷孕了。"卡翠娜哀求。

"你懷孕了?我怎麽知道是哪來的野種?"安吉爾眼中散發出一種冷漠的光。

"安吉爾,你病了,你需要治療。"卡翠娜說。

"我怎麽會病,你究竟背著我在幹些什麽?你說,你說啊?"安吉爾質問。

"你自問你在印度做過些什麽吧?現在是報應。"卡翠娜說。

說到印度,安吉爾火冒三丈,他拉過卡翠娜,用力將她向後推去,她撞到了身後木門上,被鐵門鎖劇烈擊中,頓時全身癱軟,倒在了地上。

血從她的**流了出來。看見了血,安吉爾**了不少,趕緊過去扶住她。

樓下的阿黛爾聽見樓上的打鬥聲很擔心,便上去看看,正好看見了卡翠娜躺在血泊中,而安吉爾背對著她,看不見什麽樣的表情。

"殺人了!"阿黛爾驚恐地扔掉了手中的東西,狂奔而去。

家人聽見阿黛爾的呼叫聲,蜂擁至樓梯口,看見了滿身是血汙的安吉爾抱著奄奄一息的卡翠娜衝進了茫茫夜色中。

外邊下起了雨,他去哪兒了?

他並沒有走遠,而是去了查爾斯.貝克的家。老貝克學過醫,他想貝克先生也許能救卡翠娜。

"貝克先生,求你救救她。"

安吉爾哀求著,在他懷裏的卡翠娜像被水浸泡過,渾身濕漉漉的,裙下在流著血,奄奄一息。貝克先生趕緊過去將卡翠娜抱到**,問:"這是怎麽弄的?""是我殺了她!是我殺了她!"安吉爾蹲在地上,捶著自己頭說。

"她流產了,你怎麽對她的?背後有個傷口,是鈍器所傷。""我推了她一下!"

"她快不行了!"貝克先生搖了搖頭。

"不,您得救救她,您一定得救救她!"安吉爾站起來緊抓住貝克先生的手喊著"瓊斯先生,你聽我說......"貝克先生努力想讓安吉爾鎮靜下來,忽然聽見卡翠娜的喉嚨深處出聲了,似乎有什麽話說。

"安吉爾......"卡翠娜說。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安吉爾跪在她身邊小聲說:"我在,親愛的。""有一封信在我的化妝盒裏,你拿著它去印度找......"話沒說完,一口血水讓她幾乎窒息。

"親愛的,你別再說了,我會去看的。"

等了一會兒,卡翠娜稍緩過了氣,又說:"帶我去海邊吧!我要回家。""回家,回哪兒?"

"我要回家,回巴黎。"她低聲說。

安吉爾無奈地望了望貝克先生,貝克先生點了點頭,門外大雨傾盆,黑沉沉一片。

"穿上雨衣吧,這裏有盞馬燈。"

貝克

先生拿來一件雨衣給他披上,他接過馬燈,背上卡翠娜出門了。

雨一直下著,順著雨衣流下來,模糊了眼睛,馬燈微弱的光芒,幾乎沒發揮什麽作用。樹林裏有避雨的鳥兒在驚叫,四處亂闖。

"卡翠娜......"他回了回頭呼喚著,她卻沒有再回答。"挺住,挺住,就快要到了!"不知道怎麽,馬燈忽然熄滅了,四周頃刻間陷入絕對的黑暗,原來以為沒什麽作用的馬燈,其實一直在發揮著弱小的光芒,而現在該往哪兒走,他分不清了。

他看見前邊的一個忽閃忽閃的亮點,緊接著聽見了海浪的轟鳴,到海邊了,那亮點是燈塔中的燈光。

他摸索到了燈塔邊,用隨身帶的刀具將燈塔的門撬開走了進去。

"卡翠娜,你醒醒,我們到了。"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籠罩在大海上的厚厚雲層也散開了,點點星光照入了塔內,他看見卡翠娜慘白的臉上有了稍許的紅色。

"卡翠娜......"他握住她的手輕輕呼喚。

有一道淚痕在她眼角輕輕滑落。"到哪兒了?"

"在海邊!海那邊就是你的故鄉。"

"安吉爾,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安吉爾趕緊點點頭。

"我死了,你一定要去印度,你要去贖罪。在塔樓上,我的箱子裏有個化妝盒,裏邊有封信,你一定要去找到。"安吉爾淚流滿麵。

"親愛的,你不要哭,我死了你就把我砌進這燈塔的石牆裏,要麵朝大海,我會等著你回來的,我一定要看著你回來。"第四章 被記憶驚醒後 5

罪惡

回到一**三年的巴黎。

談話到此,陸雲起情緒已無法自持,談話隻好暫停,讓他情緒平息一會兒。

休息了一會兒,貝克牧師繼續問道:"你找到了那封信了嗎?""沒有,我回去找過,但沒有找到,我知道我應該去印度,因為我的罪孽的確深重,那天夜裏我回去找了些工具,將卡翠娜的遺體砌進了石牆。黎明時分,我駕船離開了聖菲爾堡。我駕船離開的時候,看見維克多在岸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其實,卡翠娜不是你殺的,你的背後有推手?"貝克牧師問。

"我不明白,我日日夜夜被這個問題所困擾,再也沒有快樂過。我永遠無法忘卻卡翠娜,是我殺了她,不管是否真的死在我的手下,我都罪責難逃,我沒能保護她。我就是凶手,我要去贖罪,所以我走了。""你想知道那封信的內容嗎?"貝克牧師問。

安吉爾點了點頭,貝克牧師從包裏拿出一個化妝盒,接著從裏邊抽出了那封信。

安吉爾接過那封信,雖然年代已久,但上邊的字依然清晰可見,字跡的確是卡翠娜的。

"能讓我安靜地待一下嗎?"安吉爾問。

"當然可以,我現在休息一下,也許明天我們可以繼續。"貝克牧師站了起來說。

房間裏又安靜了,隻有窗外的嘈雜聲傳了進來,陸雲起打開信讀起來。

瓊斯太太:

希望我的這封信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能給予你幫助,關於你的丈夫瓊斯先生的病情,我不得不如實相告,瓊斯先生患有很嚴重的精神疾病。表麵上他似乎很正常,卻隨時會進入臆想的世界,在這個臆想的世界裏沒有什麽邏輯可尋。我想他也許是被人控製了,與他的交流中我得知他曾在印度呆過很長的時間,或許問題就出在印度。在古老的東方,有種蠱術,將綜合各種毒物而製造的毒液注入人的體內,融入血液就可從精神上控製一個人,並可隨著血脈一直往下遺傳,所以瓊斯太太,你一定要勸你的先生回到印度找到給他下藥的那個人。

他似乎對在印度的一切不願多談,有一次甚至當場失態,說了一句"無可奉告"便匆匆離去。據我從朋友那了解,在東方,隻有對一個人極其仇恨才會下這種蠱毒,並隨著仇恨生生世世延續下去。我不能說太多,有些也隻是我的猜測,我隻希望這封信在你需要的時候能給你幫助。

再次祝福你們!

你的山中隱士

1789年3月12日

他的思緒隨著這封信又回到了印度。

那是一七八六年年初,他和馬克西姆,從加爾各答出發來到印度北部山區尋找莫裏邦已將近一個月了,仍然毫無所獲。在印度各土邦中,莫裏邦是一個頗具神秘色彩的邦,它隱藏在群山中,無論是邦主還是居民都深居簡出,外人根本無法找到進入它的**徑。

這個地方潮濕而又炎熱,有著"世界雨極"之稱。

忽然間,風雲大變,傾盆大雨瞬間而至,他和馬克西姆趕緊躲到了山崖腳下,天黑後大雨也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四周聽見的是轟鳴的流水聲,地上的積水已過膝。

"走吧!不然我們會死在這兒的。"安吉爾說。

馬克西姆看了看四周,無奈地邁開了腳步。

那時安吉爾到達印度已有三年,兩年前受馬克西姆之邀,他來到加爾各答為英屬東印度公司訓練雇傭軍,這些雇傭軍表麵上是印度土邦王公擁有,但這些土邦王公因受東印度公司的保護,實際上是為英國人所控製,在征服印度次大陸的過程中,雇傭軍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第二年,以莫裏邦為首的一些東北土邦聯合起來對抗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擴張,殖民政府使出了慣用的離間手段,但英國人這次發現不管用了,莫裏邦的影響力太大,沒有人願意背叛莫裏邦主。既然用手段解決不了問題,那隻有用武力了,可是莫裏邦隱藏在茫茫的大山深處,如何才能找到?

東印度公司派出了兩位強悍的軍人,安吉爾和馬克西姆前往北部山區尋找可以進入莫裏邦的**徑。作為曾一起征戰近半個地球的好朋友,自然沒將這任務放在話下,隻是進入北部山區近半個月,除了老虎和大象,半條**的影子都沒看見,當地人見到他們就像見到魔鬼般避之唯恐不及。

而老天也好像故意和他們作對,這天又遇上從不曾見過的大雨。

"安吉爾,我們是在水裏遊泳嗎?難道這是下雨,我根本就呼吸不到空氣了。"馬克西姆大聲喊。

"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淹死了,往高點的地方走!"安吉爾說。

他的話剛落音,聽見一聲巨響,一股洪水夾雜著巨石塊從山上衝刷而下。

"馬克西姆,快躲開!"

"什麽,我什麽都看不清......"

話未說完,一塊石頭砸了過來,正好砸在馬克西姆身上,隨即而來的洪水即刻將馬克西姆卷走。

"馬克西姆!"他抓著一棵大樹的樹枝大聲喊著。洪峰過去後,趕緊去尋找,大雨幾乎讓人的眼睛都無法睜開,無法去搜尋一個受傷的大活人。

此時洪水已過了腰部。

二十分鍾後他找尋到馬克西姆,洪水已到了胸部,而馬克西姆卻陷入了昏迷。大雨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巨大的轟鳴聲塞滿了整個山穀。必須馬上逃離這個地方,不然他們兩個人都活不成,可他們能往哪兒逃?隻能往高處走,可這陡峭的山坡上處處是激流,但已沒有什麽選擇,不然就是等死。

他從背包裏找了一根繩子,將馬克西姆捆在背上,一步步向山上爬去。雨漸漸地小了些,積水也在下降,情況的好轉鼓勵著他奮勇往上攀爬,就在這時一陣由遠而近的巨響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糟糕,山洪暴發了!"他大喊了一聲,但背後的馬克西姆依然無動於衷地處在昏迷狀態。他隻好扔下行李帶著他往樹上爬,隻爬了了一半,洪流已至,巨大的衝擊力將大樹連根拔起,向山腳奔去。安吉爾在洪水中掙紮幾下,很快便失去了知覺。

當他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恢複了寧靜,他看見了一輪明月靜靜在天空懸著,耳邊是水波輕輕**漾的聲音,空氣中散發著鮮花初開般的清香。他正在一艘木船上,有幾個人正在在船頭劃船。

"馬克西姆......"他呼喚道。

聽見他的呼喚,一個人趕緊跑了過來,扶住他用英語說:"不要著急,他受點傷昏迷了,我們已對他傷口進行了處理。"他抬起頭,看見了一個年輕的印度女孩,大大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閃光。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卻覺得全身劇痛。

"帶我看看!"他說。

"阿達,過來扶下這位先生。"這位女孩喚道。

一位年輕的男人走了過來,向他鞠了一躬後,伸出手扶住他說:"那位先生現在還在昏迷中,但已不礙什麽事了,我們已用草藥將他傷口處理了。"他走過去,看見馬克西姆正躺在一簡單的擔架中,平靜得似乎在熟睡,他這才放了下心來。

"先生,你還是坐下來休息吧,雖然你隻受了點輕傷。"那位女孩走過來說。此時他才仔細打量起她來,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她身披紅色紗麗,在夜晚的微風中別有一番風情。

"沒關係,這兒的風景太美,我想欣賞欣賞,我叫安吉爾,非常感謝你能救我們。""我叫麗達,也很高興認識你!"她望著他輕輕笑道,一種甜蜜的清香融化在這夜裏,飄散靜靜的小河上。小船靜靜地往前行駛,不一會兒轉入一條更小的支流中,岸邊是遮天蔽日的植被,在月色的掩映下顯得斑駁淋漓,鬼魅異常。

"來,把眼睛蒙上,不該看的東西就不能看。"麗達用你一塊紅布將他眼睛蒙上說。

黎明時分,他們終於到達了河流的盡頭,麗達幫他取下紅布,一座宮殿在薄霧中顯現,莫裏邦終於到了。安吉爾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兩個月後,也是在月圓之夜,莫裏邦遭遇了沒頂之災,除了公主麗達等少數幾個人,王室成員幾乎被英國人全部屠殺,所有的珍寶洗劫一空,莫裏邦徹底成為了曆史書裏的一個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