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新科夫諾城的海因用嘲笑的口吻談論著卡奧斯帝國赤龍重裝兵團的軍團長時,另有一個人卻滿心尊敬的帶著花束和點心前往聖山科奧林斯的神廟中去探望卡爾達克。這個人當然就是卡爾達克的直屬副官,赤龍重裝兵團的副團長凱勒爾男爵。

在年初的新科夫諾城攻略作戰失敗以後,凱勒爾代替重傷的上官擔負起了全部敗戰的責任。不過幸好有前麵斯泰恩保克的大敗作為背景,凱勒爾也沒受到什麽懲罰——治軍一向嚴厲的皇帝法蘭竟然會連續兩次原諒在大陸南方攻略戰中敗北的將官,也算是十分難得了。但是,凱勒爾感到自己身為參謀官卻連續敗北在敵方軍師海因的智謀之下,實在慚愧。於是他主動上書請求自貶一級,官階從副軍團長貶為了普通中隊長。但是因為赤龍重裝兵團並沒有任命新的副軍團長,而且軍團長卡爾達克本人由於重傷不可能再處理日常事務了,凱勒爾的權限反而被擴大——他實際上掌管了赤龍重裝兵團的全部事務。連日來一直忙得不可開交,直過了好幾個月,他才抽出時間來探望上官。不過現在凱勒爾的心情很輕鬆,一路走一路哼著小調,同時觀賞著四周美麗的風景。

聖山科奧林斯的範圍廣大,就連帝都天舞之城也是在聖山科奧林斯的範圍內。如果不是這樣,白龍聖騎士團團長阿爾方斯終身不離開聖山科奧林斯一步的誓言可就為難了。不過,大部分的神廟都集中在主峰的附近,距離帝都天舞之城有兩天的路程。這一路上都是卡奧斯帝國境內風景最優美的地方,以科奧林斯主峰的雪山為背景,奇峰、怪石、飛瀑、流泉,風景美麗如畫。多年來一直在軍旅中麵臨血腥和廝殺的凱勒爾很快就被深深沉醉了。

“能夠在這種地方養傷,卡爾達克將軍也算是因禍得福呢。”

凱勒爾在心裏暗自這樣念叨。特別是當他看見那些美麗的修女和女神官們嬉笑著在山泉中沐浴,看見有人過來一邊驚叫一邊逃開以後,他的這種想法就更強烈了。凱勒爾也曾經作過教士,不過是在聖城卡達印的修士館中,在那裏終日他麵對的隻有陰冷的牆壁和主教們冷冰冰的怒容,他從來也沒想過提倡禁欲的宗教生活竟也會如此豐富多彩——路邊的果園中,男女教士們毫不忌諱的圍坐在一起談笑唱歌,同時盡情暢飲被卡達印教會嚴厲禁止的葡萄酒。看見凱勒爾經過的時候還很熱情的喊他一同休息。這種**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凱勒爾在謝絕了最初幾個人的好意之後終於忍不住在一群教士的身邊坐下,放鬆一下身體。同時,他也想弄清為何這裏的宗教生活如此自由。

很快,凱勒爾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卡奧斯帝國原本信奉的多神教本就是開放,提倡享受和重視人體美感的宗教,後來雖然歸附了聖城卡達印的米爾斯教派,但實際上並沒有失去原有的活潑,這裏的教士原本都是多神教中的祭司,他們雖然換了信奉的對象卻並沒有改變原來的生活習慣。

在喝了幾口濃鬱芬香的深紅色飲料以後,凱勒爾也像放鬆身體一樣放鬆了自己的思想。腦子裏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

“原來做阿爾方斯大人的手下竟然是如此的舒適,難怪夫利斯大人總是責怪他引誘了忠實的信徒,也許我也該重新施洗禮,再一次加入教會。不過,這一次一定要加入阿爾方斯大人的手下。”

雖然這麽想,但在重新出發以後不久,當凱勒爾麵臨著通往阿爾方斯駐地與卡爾達克所在神廟的岔道口時,他還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加入白龍聖騎士團畢竟隻是一時的浪漫幻想而已,凱勒爾是一個負責任、講信義的將官,他一向都以曾經身為聖城卡達印修士館的成員而自豪。

聖山科奧林斯原本是作為多神教的聖地而存在,在這裏修建有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神廟,海神波瑟斯、太陽神阿波羅、月之女神瑪塔衣奴、美神托莫索斯……甚至還包括了人人都討厭的死神斯奴比斯和暗黑神卡迪斯,幾乎每一位神都有屬於自己的神廟。如今雖然他們以米爾斯神作為最大的神祗來供奉,但教士們並未因此荒廢其它的神廟。

“米爾斯大神是個慈悲的神,想來他也不會願意為了自己占用過多的住房而讓其他神祗失去住所。”

麵對這樣的說辭就連卡達印的教士們也無可奈何。不過,他們要求把主峰上最大的一座,原本用來供奉萬神之父丘裏斯的神廟改做供奉米爾斯神的教堂。結果,白龍聖騎士團在這座神廟的旁邊蓋了一座更大更宏偉的米爾斯教堂,解決了這一問題。

總而言之,在聖山科奧林斯上,各式各樣的神祗和睦相處,包括各自的祭司也都感情融洽。而且,他們除了日常供奉神祗之外,還另有其它的工作。包括為民間治愈病人、傳播藝術以及記載曆史等等,最重要的一點:卡奧斯帝國的國民大都是在神廟中學會讀書寫字的。

在凱勒爾的麵前出現了一座純白色建築,這是供奉生命之女神忒裏俄亞斯的神廟。在卡奧斯的傳說中忒裏俄亞斯不僅僅是主管生命的女神,她還掌管著醫藥,生育以及病人的康複等等有關傷患的事情,因此供奉忒裏俄亞斯的神廟也負責醫治病人的工作,這裏的祭司幾乎個個都有一手好醫術,卡奧斯軍中大部分的醫官都是來自於這裏。受傷極重的卡爾達克也是被送到這裏療養,有了優秀醫者的精心護理,又身處在這麽好的環境裏麵,再加上女神忒裏俄亞斯的護佑,卡爾達克的傷勢應該很快就能恢複了。

神廟裏靜悄悄的,在庭院裏有一些病者躺著曬太陽,不過凱勒爾知道象卡爾達克這樣的重傷者是不可能被送到室外的。因此他直接前往專供病人住宿的房間尋找。

要找到紅武士所在的屋子並不困難,卡爾達克畢竟是身為軍團長的將官,住的是最好的屋子。而且,赤龍重裝兵團還專門為他在門外派了兩名衛兵。不過,當凱勒爾走進室內之後,他注意到屋子裏的陳設非常簡單,除了躺著紅武士龐大身軀的大床以外,隻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然而根據凱勒爾曾經作過修道士的眼光來看,這裏的布置非常雅致。桌上的花瓶中,紅豔豔的山花尚掛著露珠;牆上掛著一些古樸的竹根雕塑,就是草編的窗簾,也有非常精致的花紋。

“布置這些的一定是位美麗小姐。”

凱勒爾暗自想到,不過隨即又有些為這些精心安排的陳設感到悲哀——他的上官卡爾達克可是地地道道的粗人,恐怕不能理解布置人的一片苦心。

“啊哈,凱勒爾,是你啊,怎麽到現在才來。”

雖然受了重傷,卡爾達克一貫的大嗓門倒是絲毫沒變。不過這樣也好,聽到他的中氣很足,凱勒爾也比較放心。

“很抱歉,大人。重新整編軍團的事務繁忙,之前實在抽不出時間來。”

凱勒爾恭恭敬敬的回答,同時把手中的花束和點心放在桌子上。卡爾達克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那些事情應該難不住你的——你本來就負責這些。對了,陛下懲罰你了嗎?”

“沒有,承蒙皇帝陛下的恩典和宰相大人護佑,下官沒有受到責罰。”

卡爾達克長長籲了一口氣,說道:

“這樣,我就放心了。這些天來我一直擔心你要替我背黑鍋,很是過意不去。”

凱勒爾感動的握了握軍團長的手,說道:

“大人盡管放心養傷,軍團裏的事務下官會全部負責的。大人隻要好好休息,爭取早日康複,赤龍重裝兵團的將士們,都還在等待大人回來重新指揮部隊雪恥呢。”

“哈哈,說的好,我要報仇雪恨!咳咳……”

卡爾達克的大笑又牽動了肚子上的傷口,疼的他連連咳嗽。凱勒爾慌忙上前照看,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個溫柔而又充滿威嚴的女子聲音:

“不要亂動,讓我來。”

隨著話音,一個身穿白色祭司服飾的女子走上前來,細心的為卡爾達克檢視傷口。她的動作輕柔而優雅,舉動間充滿了對傷者的慈愛之心。凱勒爾雖然在背後隻能看到她兩條雪白的臂膀在動作,但也可以感受到卡爾達克所受的照拂必然是無微不至的。

“凱勒爾男爵嗎?您可知道將軍的傷勢很嚴重,不能有大的情緒波動。您這樣和他大聲談笑,很容易讓傷口迸裂的。”

那女子在做完了一些必要的護理之後回過頭來,冷冰冰的看著赤龍重裝兵團的前副軍團長。凱勒爾的眼前驟然一亮,他看到了一個雖然稱不上絕頂美貌,但卻絕頂溫柔可愛的女子。她即使是在生氣的時候,模樣也是非常迷人的。兩彎眉毛微微的蹙起,眼中的光波依然柔和。而且,不知為何,凱勒爾感到這個姑娘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高貴氣質。他情不自禁的並攏雙腳,挺直了身體。

“是的,是下官……呃,是我的過錯,非常抱歉。”

發覺自己用錯了稱呼,凱勒爾的臉紅了——他怕卡爾達克嘲笑他,然而,當那女子回過頭去的時候,凱勒爾才發現卡爾達克對那女子的拘謹並不遜於自己。

“將軍大人,您要大笑本是您自己的事情,但是,如果您的肚子因此而再次裂開,我可沒法子再把它縫合起來了。”

“是,是,以後保證不這樣了。”

卡爾達克的語氣甚至比麵對皇帝本人的時候更加拘謹,顯然,這位威名赫赫的紅武士也被這小小的女子轄製住了。

看到自己成功的鎮住了兩名久經沙場的武將,那女子微笑著離開。不過,在臨走以前,她走到桌旁仔細的檢查了凱勒爾帶來的禮物,確保裏麵沒有“違禁品”之後,才安然的離去了。

等她走了好久,室內的兩個男人才擺脫安靜氣氛開**談,不過,聲音比原來低了很多,話題也很自然的轉到了這姑娘身上。

“軍團長閣下這些日子生活的著實愉快啊,照這樣看下官也想受點傷到這裏療養了。”

凱勒爾首先開口調侃上官,卡爾達克立刻滿臉通紅,真正變成“紅武士”了。

“不要胡說,你也看到了,我被管的死死的,連開懷大笑都成為一種奢望。而且,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聞到葡萄酒的香味了——這裏的祭司並不忌酒,可他們偏偏不讓我喝,哪怕是一小口!”

說著,卡爾達克用貪婪的眼光看著桌子上凱勒爾帶來的物品,他深信熟悉自己性格的凱勒爾一定會給他帶來些什麽。凱勒爾一邊把裝這些物品的籃子拿給卡爾達克檢視,一邊微笑著說道:

“可是大人似乎很樂意被這樣管束——您的精神比原來好多了,心情也似乎很愉快。”

“不要胡思亂想,我隻是盡力討好那個小丫頭,以便早日溜出去而已——在這神廟裏軍團長的威嚴還比不上一個打雜的。這姑娘還不算最厲害的,另有一個名叫艾洛依絲的小丫頭才厲害呢,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可那份氣質簡直就是忒裏俄亞斯女神的再現……”

“當然,您是病人,病人隻能服從醫者的指令,更何況是如此美麗可愛的醫者……”

凱勒爾笑眯眯的回答。這時卡爾達克翻遍了凱勒爾帶來的禮物也沒找到他要的東西,很不高興的抬起頭來:

“隻有鮮花,甜膩膩的點心,還有哄小孩子的水果——凱勒爾,你應該知道我想要什麽!”

“您也看到了,大人,如果下官帶了那些您喜歡的東西剛才就會被那位小姐沒收了。不過,下官知道您想要什麽。”

說著,凱勒爾伸手在籃子裏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卡爾達克,紅武士隻看了一眼就生氣的回過頭去——那是一本米爾斯教派的教義書,又厚又沉。

“謝謝你,凱勒爾男爵。閣下曾經作過教士,也許會需要這東西,但我對米爾斯大神的教誨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寧願在死後向米爾斯神懺悔也不願在身前遵守這種東西。而且,凱勒爾,你也是知道的——我識字不多。”

說完,卡爾達克就把頭轉過去不願意再搭理凱勒爾了。麵對上官的指責凱勒爾卻一點都不著急,他仍然保持著笑臉:

“沒關係的,大人,精神上的食糧有時候會帶來與物質享受一樣的效果,請您把書打開翻上幾頁。下官向您保證,您讀了幾頁之後一定會感到心情愉快的。”

卡爾達克莫名其妙的看著副官,在凱勒爾堅持下他隻得翻開了大書,翻了幾頁後他的眼睛突然發亮了——教義書的中間部分都被小心的挖去了,留出來的空間裏擺放著兩個精致的小瓶子,裏麵裝滿了深紅色的**。

“妙極了,凱勒爾,你真是一個出色的好副官!”

卡爾達克一邊萬分欣喜的誇讚著部下,一邊迫不及待的拿起酒瓶灌了一大口,心滿意足的咂著嘴。喝到了久違了的葡萄酒,卡爾達克的心情果然立刻好轉了許多,他一口氣幾乎灌了半瓶,然後臉頰緋紅的躺在**,在酒的支持下卡爾達克又有心情與凱勒爾交談了。

“真是不錯,凱勒爾。可是你這樣損毀米爾斯大神的教義書,難道不怕米爾斯大神降下懲罰嗎?”

“沒關係,大人,當年下官還在聖城卡達印求學的時候,就製造了這本書。如果米爾斯大神真的生氣也已經懲罰過下官了,所以大人您不會受到牽連。”

“哈,哈哈,原來是凱勒爾當年用過的道具啊。看來男爵閣下昔年在卡達印修士館的時候就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學生呢。”

“當時下官喝酒的另一大樂趣就是可以違反禁酒令,把那些一本正經的主教們苦苦宣講的禁令踩在腳底下,實在是有莫大的樂趣。大人,相信您不久以後就能體會到,偷偷喝酒要比在酒館中隨意享受有更大的樂趣……”

凱勒爾正說的高興,突然發現躺在對麵正開懷大笑的卡爾達克驟然臉色發青,眼光轉到了他身後的門口。緊接著,凱勒爾感到有兩道生氣的目光打在他的背上。他立刻閉上了嘴,感到脊背發涼。

“告訴過您不要大笑的,將軍大人。”

生氣的語調依然掩不住天生的溫柔態度,那女子走過來看了看滿臉通紅、眼光發直的的卡爾達克,眼波又在桌子上繞了一圈,立刻發現了男人們的秘密。

“您似乎突然對宗教感興趣了呢,將軍大人。”

“呃……,隻是聽從副官的勸告用它消磨時間而已。”

卡爾達克的舌頭已經不太靈活,但腦子還算清醒,知道盡力隱瞞。

“是嗎?可是我記得您說過您識字不多,還是讓我來為您念吧。”

“不不……沒有必要……”

卡爾達克此時的狼狽決不亞於在戰場上被敵人包圍時的樣子。沒等他有任何拒絕的餘地,那女子就伸手拿起了那本教義書。一看到大事不妙,凱勒爾就決定拋棄可憐的上官單獨突圍了。

“那麽……既然這樣,大人,下官這就告辭了,您就好好聆聽米爾斯大神的教義吧。”

不顧卡爾達克惡狠狠的眼光,凱勒爾朝自己的上官做了個鬼臉,準備撤退了。然而,出乎凱勒爾的預料,卡爾達克並沒有受到狂風暴雨的對待,相反的,凱勒爾在門口聽到了極為溫柔的勸慰聲:

“將軍大人,您就這麽不顧惜自己的身體嗎?若是傷口真的迸裂了,您……我……”

此後的聲音低沉下來,盡管凱勒爾豎起耳朵也聽不清什麽,但他完全可以理解,不禁悄悄的笑了:

“卡爾達克大人居然有這麽好的運氣?不過,以大人的粗魯性格能否領略到這姑娘的溫柔呢?”

凱勒爾有些嫉妒的自言自語著,快步離開了。快要走出神廟大門的時候,突然又聽到背後傳來了卡爾達克的大嗓門:

“凱勒爾,今後軍團裏的事情恐怕還要麻煩你一陣子——他們說我的傷勢至少要休息一年半到兩年才能痊愈。”

“一兩年?看來大人您在這裏確實很愉快啊。”

凱勒爾微笑著在心裏做出回答,心情輕鬆的離開了。

達倫海峽對麵,地獄之島。

大祭司塔塔拉的山洞依然是那麽的陰冷潮濕,雖然現在整個大陸都已經曬到了初夏的陽光,但在這山洞中依舊燃著火爐。

身材高大的獸人比斯諾走進了山洞,作為獸王哈拉剛最得意的兒子,他在過去的幾年中所表現出的機智和勇猛超越了所有的同類,被認為是最有希望繼承下一任獸王之位的人選。然而,在經過了上一次與卡奧斯的大戰之後,比斯諾的性情大變,終日間沉迷於研究人類的文化,特別是那些關於人類感情的書籍最令他著迷。現在,不僅僅是族中的長老們對他傷心失望,就連原本對他抱有很大希望的父親,獸王哈拉剛也逐漸對他失去了耐心。唯一了解並依然支持他的,除了比斯諾自己的直屬部下以外,就隻有他的老師,大祭司塔塔拉一個人了。

“你來了麽。”

高大的身影驟然變矮——比斯諾跪在了地上。

“是,鷹族的戰士比斯諾,拜見無所不能的大祭司塔塔拉。”

“你來做什麽?”

“請您告訴比斯諾,比斯諾的決定是否正確。”

“你已經決定了吧,那就沒有必要再討論是否正確了。”

“可是,比斯諾將要做的事,是以前所有的祖先都沒有做過的……”

“偉大的薩恩巴特也隻有一個,比斯諾,如果你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確的,那就不要猶豫。”

“明白了,塔塔拉大祭司。”

比斯諾站起身來,帶著極度自信和興奮的神色向山洞外走去。就在他快要離去前的一刹那,塔塔拉突然低聲說道:

“比斯諾。”

強壯的獸人立即停下了腳步。

“是,無所不能的塔塔拉。”

“你之所以要冒險進攻人類的領地,大約是因為你已經閱讀完島上所有的人類書籍了吧——或者,想去找尋心中的……人類稱之為‘夢想’吧。”

比斯諾靜靜的站在原地,愣了許久,終於還是舉步向山洞外走去。塔塔拉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背影:

“比斯諾,如果你能夠成功,你將成為獸人族的曆史上,比大祭司薩恩巴特更偉大的英雄了。”

比斯諾還是沒有回答,但當他步出山洞口以後,他的回答順風飄了進來:

“比斯諾並不想成為偉大的英雄,比斯諾隻是為了尋找心中的‘夢想’。”

在獸人王子離開後不久,另一個獸人走了進來,與比斯諾頭上金黃色的毛發不同,這個獸人滿頭的白發,但並不是因為年紀的原因——他與比斯諾比起來還要年輕一些,也要瘦弱很多。不過,塔塔拉一直認為這個學生的頭腦要超過比斯諾,是獸人族年輕一輩中最聰明的。

“安裘,拜見塔塔拉大祭司,大祭司召我來有事嗎?”

“安裘,你去幫助你的朋友比斯諾吧,他要實現的願望太宏偉了,憑他單個的力量是很難完成的。”

“可是大祭司,所有的長老都認為他已經瘋了,父親甚至說如果聽任他繼續這樣胡作非為,他會把獸人族毀掉的。”

“你的父親是長老會的成員,他這樣想也並不稀奇。但是安裘,你和比斯諾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難道你不相信他嗎?”

安裘猶豫了許久,才慢慢的說道:

“我隻知道他的所有部下依然信任他。”

塔塔拉嘴角浮現出笑容——安裘總不喜歡正麵回答問題,但從小到大,無論是在遊戲中還是在真正的部落征戰裏,安裘總是充當比斯諾參謀的角色,當然也是以他的部下自居。

“好了,把你的手下也都帶上,去助他一臂之力。”

“遵命,大祭司。”

獸人安裘領命而去,很快的,他在沙灘上找到了正準備出發的比斯諾。

“比斯諾,根據塔塔拉大祭司的指令,我安裘前來住你一臂之力。”

“好極了!有了安裘的幫助,比斯諾的計劃就一定可以成功了!”

確實,比斯諾手下的都是鷹族戰士,雖然擁有強大的坐騎三頭鷹,具備極高的機動力,但是數量畢竟太少了。如今有了安裘的幫助,他就擁有了陸上部隊的支持。興高采烈的比斯諾讓安裘指揮部下的獸人都登上了木排,他自己則率領大批鷹族獸人爬上了坐騎三頭鷹。做好了出發的準備。正打算下達出發命令的時候,一隻強而有力的胳膊抓住了他:

“你要做什麽?比斯諾。”

是獸王哈拉剛親自出動了,雖然獸人族的習俗是向來對成年獸人的行為不加幹涉,但哈拉剛畢竟關心自己的兒子。如果是以前比斯諾率領大批戰士出擊他隻會感到高興,但是根據最近的情況……哈拉剛著實不能放心。

“比斯諾要去攻打人類的城堡,在海峽對麵占據一塊土地。”

獸人族向來沒有說謊的習慣,比斯諾說的是實話,不過,他並沒有告訴父親他全部的打算。

“你瘋了嗎,不久前我們聚集了那麽多的戰士都沒能取勝,如今你隻用這些鷹族戰士,就想攻打人類城堡了?”

哈拉剛怒氣衝衝的斥責,但是,他的兒子絲毫不為所動。

“安裘手下的戰士會幫助比斯諾的。”

“那也太少了,這麽小的木排還沒等靠近對岸就一定會被人類戰船擊沉的。”

“比斯諾打聽過了,最近人類的戰船在他們的自相殘殺中消耗了很多,而且鷹族戰士會在高空了望——我們還是有機會的。”

“那也太冒險了!”

兩個獸人爭執不下。要獸人之間相互辯論實在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他們自己的語言太缺乏詞匯,根本不能表達豐富的含義。因此哈拉剛父子間的爭吵是用人類語言進行的。但是,要他們把人類的語言說的非常熟練又實在太難為他們。很快的,比斯諾就失去了耐心,他咆哮著掙脫了哈拉剛的手臂——暴力才是獸人最常用的方式。

不過年輕的獸人畢竟比不上老家夥經驗豐富,哈拉剛作為獸人族之王,原本就擁有超強的體魄。獸人族之王的威嚴原本就是靠暴力維持的,如果不是因為比斯諾是他的兒子,他早就動手教訓這小子了。如今既然比斯諾搶先動手,那正中他的下懷。哈拉剛也發出了一聲怒吼,撲上去把比斯諾一拳打倒了。

年輕的獸人族王子立刻跳了起來,獸人族的習俗就是力量決定一切。比斯諾毫不猶豫的朝哈拉剛撲過去,兩個獸人扭作了一團。

附近許多獸人都跑出來看熱鬧,不過,他們對於比斯諾的打算一無所知。而且最近又傳說比斯諾已經瘋了,因此他們大都在議論比斯諾是否活膩了想要自殺。當然,獸王的兒子對這一些都毫不在乎——要想自行其是就要把阻攔者打倒,這是獸人族的習俗。

兩個獸人滾作一團,地上被滾的塵土飛揚。比斯諾和哈拉剛彼此扭抱在一起,因為是父子較量,雙方都沒有拔出武器,隻是盡量想把對方摔倒。而且,父子間的較量也有爭奪權力的意思,因此在旁邊觀戰的獸人們,無論是哈拉剛的親衛隊還是比斯諾手下的鷹族戰士都不能插手。

撕打了許久,終究還是比斯諾的年輕占了一些優勢——他把哈拉剛按倒在地上。強壯的獸王掙脫了幾次沒有成功,其實他的作戰經驗遠遠超過比斯諾,如果麵對的是敵人,哈拉剛就可以通過打擊對手的致命處迫使對手逃開,但是對於自己的兒子,獸王不願意這麽做。

附近的圍觀者們發出了很大的鼓噪聲。比斯諾擊敗了獸王,取得了勝利。按照獸人族的習俗,比斯諾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如果這時候比斯諾把哈拉剛殺死甚至就可以成為新的獸人族之王,親衛隊隻會擁護他而絕不會找他的麻煩。獸王哈拉剛當然很清楚這一點——當年他就是殺死了上一任獸王奪取了這寶座的。但是盡管如此,他還是不願意冒著打傷兒子的危險取得勝利。在最後努力了幾次後,獸王哈拉剛停止了掙紮。用有些混濁的雙眼看著自己的兒子:

“你贏了,比斯諾。現在的你比我更強壯,我的兒子!”

說完了這兩句話,哈拉剛就閉上了眼睛——現在他是兒子的俘虜了,他的命運要由比斯諾來決定。周圍的圍觀者們也在這一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眼睛都注視著比斯諾,這個很有可能成為新獸王的剽悍獸人。

比斯諾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反手拔出了腰間的巨斧,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然而,比斯諾接下去做了個誰都沒有料想到的動作——他把斧頭頂在自己頭上,然後跪下,恭恭敬敬的衝著哈拉剛連連磕了幾個頭。把武器頂在頭上代表屈服,但獸人族裏是沒有磕頭這種禮儀的,對於他們來說,隻有當年被他們統治的人類才會這樣卑躬屈膝,獸人寧願死亡也不會接受這種恥辱。

“比斯諾真的瘋了。”

“不,他是被人類的魔法操縱了。”

旁觀的獸人們相互間唧唧咕咕,他們說什麽也理解不了比斯諾的想法。不過,比斯諾對別人的看法可一點都不在乎,磕完頭以後他就站起來,大踏步走向自己的三頭鷹坐騎。

“鷹族的戰士們,出發了!”

在海峽對麵的雲間,隱隱顯出白色雪峰,正是卡奧斯帝國聖山科奧林斯的主峰。那晶瑩透明的山峰不論白天黑夜都閃爍著冰雪的反光,正是獸人族每次行動的路標。以那座山峰為路標,獸人族對阿倫西亞大陸的又一次侵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