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同樣是在進行成年儀式,在新科夫諾城的萊恩斯的可遠不象他在林斯塔的朋友那樣自在。
“這種天氣要我下河洗澡?別開玩笑了!現在正飄著雪花呢!”
萊恩斯死死按住身上的皮袍子拚命掙紮,而他的兩個朋友——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正在想方設法的把他往格雷爾河裏頭推。
“不要撒嬌,我們阿古利亞的天氣可要比這裏冷的多了,那裏的人們不是都在河裏洗澡嗎!再說,這也是歐內斯特老師的命令。”
“可是現在你費爾特斯亞不也總是喜歡泡在熱烘烘的浴缸裏嗎!一點都沒有阿古利亞人吃苦耐勞的精神啊!”
萊恩斯大叫著揭朋友的老底,不過費爾特斯亞一點都不害臊:
“因為你們索菲亞的成年儀式規定要在河裏洗澡,否則我才不關心你在哪兒洗呢,別再耽擱時間了,你要知道奇立恩可是耽誤了去和紀夕小姐會麵的時間來陪你的!”
“不要聽他胡說啊,我隻是被邀請參加今天晚上的舞會而已。”
奇立恩慌忙紅著臉解釋,不過,現在的萊恩斯對他的解釋毫無興趣。
“別推我!救命!救命啊……”
比起阿斯爾的成年儀式,關心萊恩斯是否達到十五歲成年標準的人可就少得多了。本來,在新科夫諾城這種民族混雜的地方,索菲亞的習俗並不是主要的風俗習慣。現在,站在格雷爾河邊等待萊恩斯成年的除了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兩人以外,就隻有歐內斯特和海因兩位了。看著三個少年在河灘邊嬉鬧,但海因的心思卻並不放在萊恩斯成年這件事上。
“新年的第一天,一向溫暖的科夫諾地區居然下雪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天氣呢。”
海因伸出一隻手掌,看著一大片雪花在他的飄落到他的手掌上,然後慢慢的融化。
“從前,聽說當年古代科夫諾王朝覆滅的時候,那一年的冬天也特別寒冷,這裏曾經下過雪,以後就再也沒有了。”
老將歐內斯特微笑著說道,他說這話當然隻是隨口說說而已。然而,卻引起了海因的憂慮:
“百年不遇的寒冷,是不好的兆頭哪……新科夫諾城也會陷落?”
海因低聲的自語,臉上顯出了複雜的神色。而身經百戰的老將當然不信這一套:
“別太緊張,海因修士,這隻是巧合罷了。”
海因抬起頭來笑了,但臉色仍然不見輕鬆:
“當然,歐內斯特將軍,我考慮的並非是宿命的問題,而是寒冷天氣對我們將造成的影響。當年科夫諾之所以陷落,恐怕也是因為習慣了溫暖氣候的科夫諾人不適應在雪地裏作戰的緣故。”
“你是說這樣的天氣會給帝國軍帶來優勢?”
“當然,赤龍重裝兵團的士兵們都是來自於大陸的最北方,早就習慣了在雪地裏行軍,作戰,他們甚至可以在雪地裏安然入睡。而我們的士兵,連基本的防滑行軍訓練都沒有經受過,更不用說在雪地中休息恢複了。”
“確實有道理。”
“下雪使得我們的行軍的速度減慢,我們南十字軍靈活機動的特性就很難發揮了。最糟糕的是,如果地麵被冰雪凍住了,我們的斥侯騎兵就無法快速奔跑,那樣一來我們就無法及時的了解敵軍的情況。在不了解敵情的狀況下與敵軍硬拚,我們的勝算可不高啊!”
歐內斯特連連點頭,眼中也出現了疑慮的神色。而海因則繼續補充:
“另外,下雪對於心理的影響也很大。我們的士兵看到外頭飄著雪花就不大願意離開營帳了,這樣一來我們的巡邏和警戒能力都大為降低,這隻是對士兵而言。對於指揮官來說,我們的對手會因為下雪而增添了信心氣勢——因為他們也知道我們比他們更不適應這種寒冷天氣。”
海因舉出了一連串的問題,這些可都和預兆無關,全都是實實在在的麻煩。歐內斯特也是經驗豐富的老將,當然完全可以理解海因所說的這一切。雖然早就知道海因是個思慮極為縝密的人,但歐內斯特還是為海因的考慮問題的細致感到吃驚。
“這真是個麻煩,看來現在的情況對我軍不利哪。”
“確實如此,而且……”
海因抬起頭看著那一片片飄落的雪花,低聲說道:
“對方的凱勒爾男爵大約也想到這些了吧——相信他們不久以後就會出擊了——在最有利的形勢下出擊。”
雖然考慮到了許多不利的因素,但這樣的想法決不能在科夫諾商人們的麵前表露出來。當天晚上,在迎接新年的宴會上,海因依然是滿臉堆笑的應付著斐蘭德等商人議會的成員們。這一次宴會是在中京國商人紀千的家中舉行,幾乎所有新科夫諾城的頭麵人物全都出席了,不過,像往常一樣,佛利爾男爵仍然沒有露麵。另外,還有一個“重要人物”也沒有出現,不過他的缺席決非是出自本意——此時,南十字軍的軍團長萊恩斯正裹著厚厚的棉被躺在**大打噴嚏。
“他們現在倒舒服,去享受酒宴了,我可倒了大黴!混蛋的費爾特斯亞!可惡的奇立恩!還有歐內斯特老師也……啊……嚏!”
也許是存在所謂感應吧,正站在舞場邊觀看的老將歐內斯特突然間感到耳朵發熱,他回頭微笑著對身邊的海因說道:
“看來不應該強迫萊恩斯下河洗澡,現在讓他感冒了。”
“必要的鍛煉是必須的,以後還是應該讓他多多強壯身體。”
海因若無其事的回答,突然間,他的眼光轉到了在舞會中玩的正高興的費爾特斯亞身上。
“說起來,歐內斯特大人,費爾特斯亞殿下是阿古利亞人,這個國家向來以艱苦樸素為美德。可是現在,費爾特斯亞殿下卻比科夫諾人更講究服飾衣冠,對於美食和各種享受也過於貪圖了,這樣下去,恐怕……”
對於海因的勸告,歐內斯特隻是微笑,但並不以為然:
“費爾特斯亞是個天生豪爽勇猛的人,象他這樣的人,毫無疑問是不適合清教徒生活的。我隻要他在戰場上無畏就可以了,至於生活上的習慣,我並不想過多約束他——畢竟,他是阿古利亞皇國的王子,為人處世的習慣不能過於寒酸,隻要不影響他的鬥誌,舒適的生活倒是有助於培養他的王者氣質。”
“您這麽認為嗎。那麽倒是我多慮了。”
海因一邊說,一邊在會場中尋找著應該與費爾特斯亞寸步不離的另一半——草原之國塔利亞斯的王子奇立恩。然而,他的眼睛都望酸了也沒能看到奇立恩的身影。似乎是注意到了海因的神態,歐內斯特微笑著說道:
“在找奇立恩嗎?剛才他偷偷的溜到花園裏去了。”
“哦,是嗎?那麽,必定還有一個人也在花園裏……”
一邊說著,海因把眼光在商人議會的席位上來回穿梭。果然,中京國商人紀千的旁邊,原本應該坐在那裏的一位美麗小姐也不見了。
“這種事情,就算沒有海因修士你過人的智慧也一樣能猜想到的——年輕人願意多交些朋友總是好的。”
歐內斯特笑眯眯的,和對待費爾特斯亞一樣。老將軍既然無意指責阿古利亞王子的過於講究排場,當然也無意幹涉塔利亞斯王子與異性的交往了。
“啊啊,當然,老將軍。不過您知道,如果將來塔利亞斯的王妃是個中京國人的話……”
“海因修士你還是真和克勞德主教相像啊,現在就考慮到了那麽深遠的問題。”
歐內斯特的話語中帶著一絲調侃的味道,而海因也立刻紅了臉。
“您說的是,我想得太多了。如果這一次不能守住新科夫諾城,那麽可就什麽都不必想了。對手會什麽時候出擊呢……?”
海因改變了思考的方向,不過,歐內斯特對於海因的過於勤勉顯然感到厭煩了。他重重的在海因肩頭拍了一下,打斷了他的思考:
“海因修士,你是一個非常聰明而且負責的人。不過,再怎麽負責的人也沒有必要時時都想著國家大事,現在是舞會,就讓我們好好的放鬆片刻吧。繁忙的軍務和不利的局麵不妨等到明天再去想。而且,聽說海因修士在不久前剛剛得到了來自聖城卡達印的任命書,教皇已經正式承認你為教士了,恭喜你終於結束了學徒生涯,也應該好好的慶祝一番哪!”
說著,歐內斯特就挽起身邊一位小姐的手轉身跨進了舞場,並順手把海因也拖了進去。立刻,從四麵八方有七八隻白嫩的小手來挽住這位早已鼎鼎大名的“新科夫諾城第一智者”的胳膊,而一向鎮定自如的修道士海因此時竟然臉色煞白,哆哆嗦嗦的想往外頭鑽,不過他失敗了。
新科夫諾城商人議會的議會團長斐蘭德男爵,他的夫人也是極為出眾的美人。一看到海因落進了舞場中,斐蘭德立即請他的夫人出馬。於是,好不容易擠到舞場邊緣,隻要一步就能脫出苦海的虔誠修道士被一隻雪白的手臂拎住了脖子,拖了回來。
“海因修士,早就聽說您的大名了,能否賞光呢?”
帶著嬌媚的笑容,這位個子足足高出海因一個頭的美人用她碧藍的雙眼凝視著被嚇傻了的小修道士,那雙藍眼睛裏**漾著深不見底的漩渦,足以把任何男人拖到她的眼波中去。
“對……對不起……夫人,我不怎麽會跳舞……”
海因結結巴巴的拒絕,就算是麵對著帝國的大軍,他也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後來,麵對萊恩斯的嘲笑,海因曾經這麽為自己辯護:
“哪怕是再多再凶暴的軍隊,他們的行動都是有一定規律,可以預料、猜測、判斷的。隻要是能夠用智謀對付的敵人我就一點都不擔心。然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動物,我相信即使是智慧之神也猜不出她們在想些什麽,而她們在想什麽和她們要做什麽之間又有天壤之別。所以,我寧願孤身麵對敵人整整一個軍團也不願麵對一個女人!”
海因的判斷一向準確,這一回又被他說中了——雖然是在邀請,但斐蘭德夫人根本就沒有給海因拒絕的餘地。沒等海因把話說完,兩隻似乎柔弱但卻不容抗拒的手臂就攬住了海因的脖子,把他拖到隨著樂曲翩翩起舞的人群中去了。
“不,不,夫人,我真的不會跳舞……”
“嘿,海因,太丟臉了。”
雖然年事已高,但舞步嫻熟而又瀟灑自若的老將軍歐內斯特不知何時出現,又在海因的肩頭拍了一下:
“不會跳舞並不丟臉,可是這麽畏縮可就太丟臉了。當年的克勞德主教在這一方麵也是第一流的身手啊,如果你真的有誌超過他,在這些地方可也不能縮手縮腳的。”
“是啊,當年克勞德主教的舞跳的可是棒極了。”
藍眼睛的美人緊緊攬住海因的脖子,笑眯眯的鼓勵著:
“那時候我就是被克勞德主教專門選出來的舞女,他也是穿著這種同樣的修士袍,可是他跳舞時那風度氣質,簡直……把我這個可憐的小女孩迷瘋了。現在你也穿著這種長袍,應該不會比他差的吧。”
一個吹,一個捧,修道士海因終於迷迷糊糊的上了鉤:
“是,是嗎?克勞德主教也很擅長這個?那我就試一試吧。”
勉勉強強的下了舞場,一向鎮定自若的“新科夫諾城第一智者”,南十字軍的軍師這一回可是風度全無了。他的動作笨拙無比,一會兒踩到了舞伴的腳,一會兒又絆到了別人的裙子。還不時的小聲哀求:
“您貼的太近了!夫人,請保持距離……”
“我的脖子!夫人,我快喘不過氣了……”
而在一旁看熱鬧的議會團長斐蘭德、中京國商人紀千、武器商蘭登·利爾等人無不哈哈大笑:
“哈哈,終於找到海因修士的弱點了。”
“當初我們十二個人被他一個人辯駁的啞口無言,如果當時我們派議長夫人出馬,隻要一個人就能對付他了!哈哈哈……”
…………
晚上,宴會結束以後,海因和費爾特斯亞一起去萊恩斯的營帳中探病。甚至直到進入營帳以後,費爾特斯亞猶自在喋喋不休的抱怨海因的“好運”:
“那位夫人可是全場除了被奇立恩騙走的小姐外最迷人的,我邀請了好幾次才有幸與之共舞一曲,而我們的軍師大人幾乎一直獨霸著她,真是太讓人羨慕了!”
“是我‘獨霸’她還是她‘獨霸’我,費爾特斯亞你可要分分清楚!”
海因立即反唇相譏,平時他可不是那麽沉不住氣的。
“看來你們這一晚上過的都很愉快啊,有美人相伴,又有醇酒享受,隻有我最倒黴,隻能喝這種苦藥湯!”
萊恩斯看著桌子上一碗黑乎乎的藥水,一想到在今後的幾天裏還要喝這種苦水,最貪圖口腹之欲的南十字軍軍團長就滿心的不高興。但是,修道士海因的怨氣似乎比他更大:
“我們兩個之間,到底誰更不幸一點,恐怕還很難說呢!”
海因氣憤憤的回答,他好不容易在科夫諾人麵前樹立的威信在這一晚的舞會上喪失了大半,這讓海因委實感到氣憤。而且,舞會的熱潮過去以後,他又不得不回到現實中來,麵對著帝國入侵的煩惱。看著營帳外的雪越下越大,海因禁不住喃喃自語:
“為了守住這座城市我已經竭盡了心力。可是現在,一向溫暖的南方都市竟然下雪了!偉大的米爾斯神啊,難道您真的要讓新科夫諾城再一次的淪落嗎!”
同樣是看著下雪的天空,同樣是在向偉大的米爾斯神祈禱,但赤龍重裝兵團副團長凱勒爾的心情可與南十字軍軍師海因的沮喪完全相反:
“感謝您,偉大的米爾斯神,感謝您在關鍵時刻給我們的幫助!”
凱勒爾滿心高興的看著烏蒙蒙的天空,那一片片的雪花在他看來就是米爾斯神送來的最好的新年禮物。
“我以後一定更加虔誠的向您祈禱、更加敬重的向您奉獻祭品、更加認真的遵守教規——偶爾才喝一小杯。”
凱勒爾繼續祈禱,不過多多少少有些不專心了。他的思想已經從米爾斯大神的神聖殿堂中轉移到了即將到來的雪地廝殺上。不過很快,他的思想全部轉移到了一個人身上,而這個人這時正站在他的麵前,臉上帶著極端自信,驕矜的笑容。
“不愧是出身於黑龍聖修士團的教士啊,凱勒爾男爵,在慶賀新年的宴會上居然還不忘向米爾斯神做祈禱。”
冰龍海騎士團副團長加拉米奧此時並沒有戴他的鬼麵具,因此他那美貌絕倫的相貌幾乎吸引了宴會上全部異性的目光。不過,在連續的跳了好幾支舞曲之後,加拉米奧決定休息片刻,享受一下與人交談的樂趣。而為人粗豪,出身於平民的“紅武士”卡爾達克在加拉米奧的眼中絕對是個索然無味的家夥,所以他決定來找同樣是貴族出身,而且又曾經作過修道士的凱勒爾男爵敘談。
“說起來還真是幸運哪,男爵閣下,我的衛隊在下雪以前及時進入了大天使要塞,否則地上一旦凍結,我們就不可能趕上您的新年宴會了。”
“確實很幸運,子爵閣下,從這裏通向海港的道路由皮特羅斯要塞封鎖,而那要塞現在還控製在索菲亞軍的手中,您輕騎簡從出行居然沒受到他們的攔阻。”
加拉米奧哈哈大笑:
“皮特羅斯要塞?那裏雖然有一些索菲亞人也隻不過是一群喪家犬而已,終日要防備我們的突然襲擊,哪裏還敢在外麵巡邏呢。我繞了一點路,就輕輕易易的過來了。來的還真及時呢,哈哈哈……”
然而,凱勒爾關心的顯然不是加拉米奧能否及時參加他的新年舞會,而是加拉米奧的戰艦部隊:
“子爵大人,您的戰艦隊現在漂流在海上,不會有被凍住的危險吧?”
加拉米奧哈哈大笑,滿是不屑之意:
“男爵大人可真是外行啊,大海是不會結冰的,即使在帝國最寒冷的北方,達倫海峽也從來沒有被凍結過,更不用說這裏了。男爵大人以往也在帝國的海船上作過戰,怎麽忘了?”
凱勒爾笑了笑,對於加拉米奧的語氣他倒並不在意。
“以前雖然也坐過船,但那時候自己並不直接擔任指揮,事不關己當然不注意。可是這一次,子爵大人您的艦隊對我們太重要了,所以難免有些多慮。哦,下雪對您船上的水手是否有影響呢?要不要為他們送一些禦寒的衣物去?”
凱勒爾很盡心的問道,而加拉米奧極為自信的搖頭拒絕了:
“男爵閣下太過慮了,冰龍海騎士團向來都在極冷的北方作戰,早就習慣了風雪天氣,根本不必擔心。”
“哦哦,那又是我多慮了。我所擔心的,是這場大雪固然可以令我軍相對於索菲亞人處於優勢,但如果因此而影響了冰龍海騎士團的戰鬥力,那也很可惜的。”
對於凱勒爾的疑慮,加拉米奧自信滿滿的做出保證:
“放心吧,男爵閣下,寒冷對我們絕對構不成影響。這一次我們冰龍海騎士團的精銳戰力盡聚於此,就算是要我們到陸地上作戰,也可以輕易的擊敗那些索菲亞人……”
“不不不,隻需要冰龍海騎士團為我們封鎖海麵就可以了。”
凱勒爾忙不迭的打斷了加拉米奧的自信保證,在陸地上赤龍重裝兵團仍然占據了絕對優勢,他當然不需要冰龍海騎士團來插上一腳。看到自己的部隊被如此重視,加拉米奧哈哈大笑,極為得意。
“啊,暫時放下戰爭,不要辜負了這美好的舞會吧。說起來,男爵閣下,今天您舉辦的宴會雖然及不上以往王宮裏的盛大,但能在這種小地方見到如此之多的豐盛菜肴也相當不容易了,可見男爵閣下的補給是相當充足的。”
前兩句話不怎麽中聽,但加拉米奧能夠敏銳的從宴會的豐盛中推斷出赤龍重裝兵團有充足的後勤補給,確實也讓凱勒爾頗為佩服。
“謬獎了,這些都要歸功於鎮守聖佛朗西斯城的雷昂將軍,若不是他的慷慨大度,我們的軍需供應早就緊張了。”
凱勒爾謙虛的回答,但加拉米奧說話的意圖卻並不在於此:
“不過,您的宴會還是有一點不足之處……”
“什麽?”
“說是舞會,可放眼望去盡是些炯炯武夫在據案大嚼,難得能看到一兩個女子,而女性之中,又很少有能讓人賞心悅目的,這些難道不是不足之處嗎?”
凱勒爾愣了片刻,隨即點頭大笑:
“那可就抱歉了,我們這裏本來就是要塞,又經過了長時間的攻防戰,當然不會有多少美女留下。不過……”
凱勒爾話鋒一轉,開始說一些加拉米奧愛聽的話:
“這裏所有的美女都已經被子爵大人的風度所吸引了,所以子爵大人從剛才一直都沒有空閑,不是嗎?”
凱勒爾畢竟是出身於聖城卡達印修士館的修道士,修道士們對於如何與貴族相處都是有一定心得的。而大貴族出身的加拉米奧最喜歡聽的就是奉承,所以凱勒爾的奉承輕易的打動了加拉米奧,冰龍海騎士團的副團長得意萬分的大笑不已:
“說得不錯,男爵閣下果然精明無比。”
凱勒爾微笑不語,以他個人的性格而言他是不喜歡阿諛奉承的。不過,眼下凱勒爾有求於加拉米奧,隻要冰龍海騎士團能夠盡力為赤龍重裝兵團封鎖住海上通路,凱勒爾當然不會吝嗇於奉承之言。
“閣下,我們已經準備完畢,隨時可以出發了。”
就在凱勒爾與加拉米奧兩人談興正濃的時候,銀狼軍團的團長科爾登斯走到了凱勒爾的麵前,恭身行禮。
加拉米奧的說話被打斷,他抬起頭,滿臉的不愉之色。而凱勒爾卻是滿臉喜色,他扶起科爾登斯,笑著說道:
“這麽快就準備好了?到底是科爾登斯將軍,果然與眾不同——向軍團長大人報告過了嗎?”
“已經報告過了,他讓下官聽從大人的指令。”
“很好,那麽就照原計劃,出發吧。首先拔除那些布置在要塞四周的監視網,這時候還要麻煩閣下,實在是抱歉了。”
“不必在意,大人,這本就是下官的職責。說起來還要多謝閣下幫助我們重新整編了部隊,現在銀狼軍團全部改成了騎兵,行動起來迅速多了。”
“嗯,那就努力吧。”
科爾登斯又行了一個禮,匆匆離去。加拉米奧看著凱勒爾,臉上滿是驚異之色:
“今天晚上還要派部隊出戰?男爵閣下未免太克盡職守了吧。”
充滿自信的笑著,凱勒爾回答道:
“正是要趁今晚,既是新年,又在下大雪,那些索菲亞人應該沒有防備。以往我軍的攻勢之所以事倍功半,就是因為索菲亞人在我們要塞的附近安置了大量的監視哨,而且不停的有斥侯兵向新科夫諾城和高茲堡兩處報告,隻要我軍一有動作,他們立刻就能做出反應。所以我若想取勝,就非要除掉那些監視者不可。這一次的大雪正是天賜良機——敵軍的斥侯不能在雪地中奔跑,而且他們的反應也要遲鈍得多,所以他們就很難逃脫了。此外,大雪使得新科夫諾城和高茲堡兩處無法及時得到消息,被消滅的監視哨很難及時補充,這樣我軍的行動就完全自由了。”
“男爵閣下考慮的確實周密。不過,這樣複雜的任務,恐怕一般人很難擔當啊。”
“別人或許做不到,不過銀狼軍團的科爾登斯團長一定可以。”
凱勒爾充滿信心的說道。
“銀狼軍團?難怪了,那家夥就是有‘獵犬’之稱號的銀狼軍團團長嗎?”
加拉米奧的語氣帶了些敬佩之情,笑著說道:
“派出‘獵犬’去剿殺索菲亞人的斥侯,男爵閣下確實稱得上是人盡其才,這一次那些索菲亞人可就要倒大黴了。”
“啊,這隻不過是第一步而已,行動的步驟早就擬定好了,現在不過按計劃逐次的執行而已。”
凱勒爾微笑著說道。又過了片刻,一個臉色黝黑,臉上還掛著一條深紫色刀疤的男人走到了凱勒爾的麵前,行禮。
“副軍團長閣下,第四重鎧槍兵中隊,已經做好了出戰的準備。”
“啊,胡安中隊長,辛苦了。”
凱勒爾拍了拍中隊長胡安的肩頭,激動的說道:
“上一次閣下擔任大天使要塞的留守之職,克盡職守,出色的確保了我軍的後路。這一次,任命閣下為整個赤龍重裝兵團進攻部隊的前鋒,相信閣下也一樣可以出色完成任務的。”
“下官自當全力以赴。”
那黑臉將軍胡安隻是簡短的回答,顯然是個行動重於言辭的人。他深施一禮之後,就大踏步的走出了宴會廳。很快,外麵傳來了大軍行動的喧鬧聲。
低沉的笑了幾聲,加拉米奧又忍不住評論凱勒爾的部下:
“比起剛才的銀狼軍團團長,這位中隊長可就遜色得多了。”
“何以見得?”
凱勒爾抬頭問道。加拉米奧的語氣雖然令人不快,但評價倒頗為中肯。
“剛才銀狼軍團整整六個中隊出發都沒發出聲響驚擾我們,而現在這位胡安中隊長僅僅一個中隊就鬧的天翻地覆。”
凱勒爾哈哈大笑。對於冰龍海騎士團的副團長加拉米奧他原本是不怎麽瞧不起的,認為他隻是一個目中無人,喜歡被奉承的紈侉子弟而已。不過,這次在同他交談過之後,凱勒爾才發現加拉米奧並非沒有可取之處,至少,他的思考能力相當敏銳。
“這個人的頭腦不壞,評論也頗有見地。能夠成為伊美爾達大人的副官,果然有其過人之處。”
凱勒爾暗自改變了對加拉米奧的評價。不過,中隊長胡安是凱勒爾麾下的愛將,他必須為自己的部下辯護:
“比起科爾登斯團長當然不如。不過,在赤龍重裝兵團中,胡安中隊長的能力也算是相當出色的了。而且,銀狼軍團向來是以行動隱秘而著稱,而我們赤龍重裝兵團的重鎧槍兵隊卻是講究以氣勢震懾敵人,聲勢當然比傭兵團浩大得多了。”
“那個男人的能力很強麽?看起來就象是一個單純的武夫而已。”
“子爵大人這一回可看錯了,胡安中隊長和我一樣,曾經在聖城卡達印的修士館中學習過呢,而且,他甚至還懂得古代卡達印的文字。”
“什麽?那個男人也是修道士?”
加拉米奧大為吃驚,那種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居然也是修道士出身?而且還懂得隻有高級修士才有資格學習的古代卡達印文字?
“確實如此,隻可惜胡安隊長未能畢業就被從修士館裏趕出來了,所以沒能成為正式的教士。”
“趕出來的,是因為打架嗎?”
“確實,胡安隊長性情急躁,因為一點小事而殺害了同學,本來是要被處死的,幸好宰相夫利斯大人保住了他。”
“原來是個死囚。”
加拉米奧哧笑著,頓時失去了刨根問底的興趣。
“軍團一隊一隊的殺出去,看來男爵大人是打算在今晚就發起攻勢了?”
“一點都不錯,我赤龍重裝兵團從新年的第一天就發起進攻,這一次一定要拿下新科夫諾城!”
代替凱勒爾做出回答的,正是赤龍重裝兵團的團長,“紅武士”卡爾達克本人。此時,他已經不知何時全副武裝,頂盔貫甲的站在凱勒爾等人的麵前。在他的身後,幾乎赤龍重裝兵團的所有將官都全副武裝的跟著,臉上都洋溢著興奮和激動的神色。
對於卡爾達克的突然介入,加拉米奧顯然很不高興。不過,卡爾達克的身份階級遠在他一介副官之上,加拉米奧當然不能當麵流露出不滿之意。而卡爾達克也根本無心理會他——本來,在卡爾達克的心中,進攻新科夫諾城隻是赤龍重裝兵團一支部隊的事情。雖然聽從凱勒爾的建議向皇帝請來了援軍,但卡爾達克依然打算獨力完成這件仕事。
“那麽,我們就出發了,凱勒爾。”
“是,祝大人一路順利。”
“可別忘了盡快趕上來。”
“是,大人放心好了。”
凱勒爾微笑著向自己的上官行禮,卡爾達克滿意的點頭,又對著加拉米奧禮貌性的點點頭,便離去了。
“怎麽。男爵閣下不出戰麽?”
加拉米奧注意到大廳中已經是空空****,而凱勒爾仍然鎮定自如,禁不住出口詢問。
“當然是要出戰的,不過,我必須處理完要塞中的一些事務以後再離開——所以這一次我擔任全軍的後衛。”
“還要留下來處理事務?”
加拉米奧又忍不住笑了:
“難道決定計劃以前沒有充分的準備麽?”
而凱勒爾卻是正容回答:
“確實,這一次的出擊計劃非常倉促,事實上是昨天剛剛確定的。”
加拉米奧看了看天空,恍然大悟:
“是看到下雪才決定出擊的吧!”
凱勒爾暗暗點頭——加拉米奧的思慮確實敏銳。
“正是,所以我們隻來得及決定了出擊的計劃和方案,而對於要塞內留守部隊的人選和方案都沒有來得及考慮。不過我很快就能處理完這些事務——在這種天氣裏,不可能有誰能強攻大天使要塞了,所以也不需要在要塞裏保留大量兵力。”
“看來今晚連我都不能享受完這美好的宴會了——什麽時候要我的艦隊出擊呢?”
看到其他部隊都已經出發,加拉米奧的戰意也被燃起了。不過,凱勒爾卻笑眯眯的安撫他:
“子爵閣下一點都不必擔憂,您的艦隊這幾天最好不要出動。”
“為什麽?”
加拉米奧有些不高興——把其他的部隊都派出去作戰,而專門請來的艦隊卻要按兵不動——難道凱勒爾怕自己會搶了他的功績?
似乎是覺察到了加拉米奧的不悅,凱勒爾慌忙解釋:
“這樣做,子爵大人,是為了保證勝利。我們所用的戰術是所謂‘分進合擊’的策略,兩支大軍分別從水陸兩麵同時進攻,同時殺到新科夫諾城下,敵軍就束手無策了。不過,一定要同時趕到才可以,否則就會被敵軍各個擊破。”
“不錯,這確實是個好辦法。難道男爵閣下是怕我不能及時趕到新科夫諾城下嗎?”
加拉米奧氣哼哼的問道。凱勒爾搖了搖頭,回答道:
“恰恰相反,子爵大人,我是怕您過早的趕到了。從這裏到新科夫諾城,我們陸地上要花費幾十天的時間;而從海路前往,如果是順風,隻要幾天時間就可以了。所以若是您出擊過早,而我們赤龍重裝兵團尚未趕到,那麽您就不得不單獨麵對南十字軍了。”
“就算是單獨麵對又如何?光憑我的艦隊一樣可以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加拉米奧傲氣十足的叫嚷道。凱勒爾暗自苦笑,他最擔心的,就是冰龍海騎士團搶功心切,貿然突進。他隻得繼續好言相勸,好不容易,加拉米奧才勉強同意暫不出擊。
“那麽,子爵閣下您就盡情的享受這美好的新年宴會吧——所有的美女現在都隻陪您一人跳舞了!”
丟下了這句話以後,凱勒爾自己也急匆匆的離開了宴會廳,去為出擊前做最後的準備了。隻剩下加拉米奧一人留在宴會廳內——不久前他還抱怨男人太多而女人太少,現在整個宴會廳內隻有他一個男子了,其餘剩下的全都是女子。
“就剩我一個了?那有什麽意思!”
發現自己隻有自己的一個男子,自己的美貌就變得毫無意義了——沒有了與同性的比較,相貌如何又有什麽關係呢?加拉米奧很無趣的待了一會兒,就也起身離去了。